第34章
肯定自己沒有傳錯話後,十九尋思他們中有誰適合這項任務。
聞澤則是想:還能有這種好事兒?
不是聞澤不識好歹,實在是他被殷箏騙了這麼多回,早就騙出了條件反射,總覺得殷箏的一舉一動,每一個字每一句話都是算計,稍不留神就會上當。
不過……聞澤回憶了一下上回險些被殷箏騙去性命的感覺,非但不覺得膽戰心驚,反而自心底湧起陣陣興奮。
食指指甲刮過袖口,聞澤沒忍住,還是決定答應殷箏,只因他好奇,殷箏究竟打得什麼算盤。
是想讓蒲佳媛如上輩子一般位極人臣,最好能為禍朝堂?
可那也無需特地來找他求助,畢竟皇帝皇后縱她就跟縱親女兒一樣,瑞嘉都沒她這份待遇,只消她張張口,羅列一堆蒲佳媛未必會走彎路的理由,那兩人哪個不會上趕著幫她擺平困難,何須過來找他,還平白引起他的注意。
聞澤想著,索性丟下手裡的卷宗,跑去找殷箏。
鱗光島上,殷箏在床上躺了一整天躺得有些難受,於是在託了十九帶話後,她便從床上起來,只披了一件外衣走到望台上看書。
如今的望台比起最初殷箏住進來那會兒已經有了很大的改變,不僅增添了許多的盆栽做點綴,地上還擺了蓆子團蒲小矮几,可以直接在望台上用飯或抄書下棋。
望台的圍欄上還增添了一整排能遮光擋風的竹簾,免得夜間風太大凍著殷箏。
在望台的左側還斜擺著一張竹子做的躺椅,右側則砌了一個小花壇,裡頭種了幾根細細的竹子。
聞澤來時就看到殷箏面朝柵欄,半倚著矮几,一手拿著書,一手舉著在眼前比劃。
殷箏的手本來就比常人要好看許多,此刻比劃出來的動作又帶著特定的姿勢,看起來竟有幾分靈巧飄逸之感。
聞澤悄無聲息地從背後靠近看了眼,發現殷箏手裡拿的竟是一本武功秘籍。
聞澤盯著書頁看了一會兒,又看了看殷箏比劃出動作的手,突然便抬手抓住她的小臂,提醒她:「光手腕動不行,你手臂得跟著用力。」
殷箏被嚇了一跳,非但沒聽聞澤的話再做一遍,還側仰著頭看向突然出現的聞澤,睜大的眼睛裡滿滿都是質問:你怎麼在這?
聞澤像是能看懂殷箏的意思,回道:「你說的事,我覺得還是當面談談比較好。」
當面談自然沒問題,就是……
殷箏開口,說道:「你先閉上眼睛。」
聞澤:「啊?」
聞澤愣了愣,然後才注意到視線里大片的雪白,然後飛快地閉了眼,鬆開殷箏的手臂,直起身掉頭往屋裡走。
剛剛殷箏提醒了他才發現,殷箏雖披了件外衣,但裡面穿的卻不是常服,而是夏季睡覺穿的長杉,不僅單薄還寬大,加上殷箏是才起的床,衣襟鬆散得只能堪堪遮住重點。
聞澤回屋後,留在望台的殷箏放下手中的書冊,攏好外衣,起身看了看四周,見沒有可以遮擋的地方,最終還是只能往屋裡走,越過聞澤進到了屋裡的屏風後頭。
屏風後頭擺放著十九早早便備下的衣裙,殷箏脫了外衣和長衫,準備把這身衣裙穿上。
屏風外,聞澤直直戳在原地,整個人從未有過的不自在。
屏風裡,殷箏有意緩解一下尷尬的氣氛,就問:「我說的事,你可答應?」
聞澤將殷箏的話聽入耳中,不知為何,竟覺得屏風後面那衣服布料摩擦發出的聲音聽著格外清晰,只好又轉了回身,背對著屏風道:「遲些我會讓二十七挑人去濟世堂,只是那坐堂大夫要如何處置?」
殷箏:「放他離開雍都便可,濟世堂在外也有類似的醫館,且早些年他便想外出遊醫,想來是不會拒絕的,只是蒲佳媛和他接觸過一段時日,你找去頂替他的人務必多了解一下他平日裡的習慣,免得露餡。」
聞澤:「這點不用你提醒。」
長夜軍時常幹這種勾當,各地監視三品以上官員的長夜軍中,還有不少隱姓埋名裝百姓僕役裝了一輩子的,到了年紀也如尋常人一般成婚生子,他們的妻子丈夫兒子女兒至死都不會知道他們的真實身份。
聞澤說完又添了一句:「你想我跟你提什麼要求?」
殷箏綁胸前系帶的手頓了頓,奇怪道:「這該你自己想啊。」
聞澤也不隱瞞,直言了自己的想法:「我總覺得我說什麼都有可能在你的意料之中,倒不如讓你來說。」
殷箏:「然後我說什麼,你就不讓我去做什麼?」
聞澤:「不一定。」
殷箏心想,行吧,只能賭一把了。
然後對聞澤道:「讓我幫你調查枯蘭毒一案,畢竟此案與我有關,我想要親自抓出幕後主使。」
聞澤:「即便那人是衛十硯?」
殷箏:「我嫉惡如仇,定不會包庇任何人。」
聞澤:「……」
他已經快弄不明白「嫉惡如仇」這詞是什麼意思了。
但他想知道殷箏如此堅持想要參與調查的原因,也知道只要讓殷箏參與其中,他總能找到答案,可就這麼如了殷箏的願,他又有些不太樂意。
察覺出聞澤的遲疑,殷箏想了想,問:「你剛剛看到了多少?」
聞澤一愣,好不容易忘掉的畫面再度竄進腦海,他立刻道:「我答應你,剛剛的事情不許再提。」
殷箏默了片刻,自言自語似的呢喃道:「原來美人計這麼好用。」
聞澤聽出了殷箏語氣里的躍躍欲試,開口打擊道:「這算哪門子的美人計,我不過是沒看過女人的身子,一時不適應罷了。」
殷箏驚了:「真的假的,殿下年歲也不小了吧,竟連女人的身子都沒見過嗎?」
聞澤蹙眉,眼底溢滿了嫌惡:「不喜歡,光是想像一下有人脫光衣服赤條條站在我面前,我就覺得噁心。」
這倒是出乎殷箏的意料,殷箏穿好衣服從屏風後面出來,問:「那對剛剛看到的,也會噁心嗎?」
聞澤少見地暴怒了一回,一雙耳朵氣得通紅:「你沒完了是吧!」
殷箏樂不可支,笑得頭都痛了才停下。
殷箏還病著,精神雖然比先前要好了許多,但還是不能操勞,所以直到幾天後好全了,才得以踏入東宮,去翻看那些被聞澤調來的案牘文書,以及這些日子以來通過審訊得到的供詞。
殷箏把臨西老王妃一眾人等的供詞都看了一遍,得知老王妃如今還在宮裡關著,便打著聞澤的名義,過去看了她一眼。
老王妃被關在清思殿——就是先前聞澤用來關後宮重生之人的地方。
如今重生的后妃皇子們被放了不少出去,只剩一兩個徹底瘋魔的,覺得自己是重生之人便可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甚至不顧如今的時事變化,一心只想要搶做殷箏上輩子做過的事情,好取代殷箏成為人人愛戴敬仰的神女。
聞澤覺得他們太蠢,就算給自己惹出麻煩也沒意思,就一直關著他們。
老王妃也是重生之人,被關進清思殿也算應景,而且她這次來雍都不為別的,就是不願讓殷箏如上輩子一般成為太子妃,最後當上皇后,因為上輩子殷箏曾以皇后的身份出巡臨西。
她做夢都忘不了當時礙於身份不得不向殷箏下跪,連頭都不能抬的那份屈辱,所以這輩子,她想從源頭斬斷殷箏成為太子妃的路,就算聽了許青禾的話向殷箏示好,那也是為了之後能更加順利地毀掉殷箏。
卻不想她用來示好的東西里被人下了毒,讓她出師未捷,直接就被關進了宮裡。
殷箏帶了十九一塊過去,沒什麼阻礙地踏進了清思殿,見到了精神狀態岌岌可危,必須用繩子綁住老王妃。
老王妃見到殷箏就如同見到了仇人一般,雙眼通紅咬牙切齒,殷箏沒費多少功夫,就得知了她的圖謀,確定聞澤那邊得到的供詞沒問題,便回了東宮,將和老王妃有關的供詞都放到了一邊,把調查方向轉向許青禾以及衛十硯。
按照老王妃身邊的嬤嬤所說,許青禾是一年前才入的臨西王府,沒過幾個月就進了老王妃的屋子,此前老王妃還養過幾個面首,但因都是在老王爺逝世後才開始的,所以江韶戚即便知道了也由著她。
一年前……那會兒還沒有重生之人,許青禾從黔北跑去臨西王府做侍衛,意圖何在?
可惜至今都沒能抓到許青禾,殷箏再好奇也無法得知答案。
殷箏繼續翻看,因為聞澤這邊的東西都是照著聞澤的性子隨便亂放的,殷箏覺著有些煩,就開始整理了起來,她一本本一卷卷分類擺放,突然就翻到了有關十九年前齊王謀逆一案的卷宗。
聞澤竟連這些都找來了。
殷箏停下了整理,拿起卷宗逐字逐字看了過去,看完一遍還不算,她還拿紙筆來,按照卷宗記載仔仔細細列出了整個事件的起因經過結果,其中涉及到的人事物,皆都羅列出了身份來歷,以及按照卷宗所述,他們在此案中所起到的作用。
但也有些記載因看似與此案無關,甚至還因牽涉到了其他案件,所以寫得並不詳細,導致殷箏不得不停下,讓十九去找聞澤,向他索要相關案件的卷宗案牘。
聞澤今日沒在東宮,雖然他也想一心投入到自己感興趣的事情上面,可他畢竟是儲君,有些事情即便他不想做,即便皇帝願意寵著他,他也不得不打起精神去應付。
所以直到傍晚他才回到東宮,那時殷箏已經離開,他只看到殷箏留下的寫滿了字跡的紙張。
聞澤拿起那些紙張看了幾眼,然後就定住了。
紙張上不僅有字,還有各種圖畫示意,將記載的一切都分列得仔仔細細。
他幾乎可以從這些紙上羅列出的事件,看出殷箏平時都是怎麼思考的,且殷箏幾乎把所有的一切都考慮到了,包括當時雍都流行什麼,有哪些重大活動,域內域外關係如何,她都一一代入了進去,仿佛她就是活在當時的人一般,親眼見證了這一切。
另外還有一張紙,上頭寫著她所需要的其他案件卷宗和某年某月某司的用度記載。
聞澤這才記起十九曾來找過他,但因為他和幾個大臣吵了起來,所以十九並沒能等到給他傳話的機會。
聞澤讓人把紙上提到的檔案都調來,本想去一趟鱗光島找殷箏討論她所寫的這些東西,可還沒踏出東宮大門,聞澤就想起了上回去鱗光島,無意間撞見殷箏衣衫不整的場面,硬生生停下了步子。
第二天,聞澤左等右等等不來殷箏,便讓人去催,這才知道昨日殷箏回去後見了瑞嘉,瑞嘉給她帶了從冰庫里拿出的西瓜,兩人一人一半吃個精光,吃完殷箏肚子難受了半宿,天快亮才睡下,至今在床上躺著,來不了。
聞澤聽後默了半響,決定把先前給殷箏提的要求改了。
改成以後夏天不許吃冰,冰酪也好冰西瓜也好,統統不許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