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彥娛樂總部,三十七樓。
盛千夜踩著高跟鞋飛奔在走廊中,手上抓著一件鼓滿風的外套,鞋跟急促而緊張地敲打著瓷磚地面。
「跑過了跑過了!總裁在3708!」身後的助理掐著嗓子提醒。
盛千夜猛地急剎後仰,長發早已掙脫髮繩散了一肩,有幾縷凌亂地貼在面頰上。
但她已經顧不上了。
她喘息著抬頭確認了眼,慎重地深呼吸含住一口氣,推開了會議室的大門。
「年度重點——」
造價幾個億的大樓連門都推開得悄無聲息,可長桌盡頭的男人正巧面對著門口,將她突兀的到來一覽無遺,轉筆的指尖驀地停住,講到一半的話也收了聲。
發言被人打斷,傅修不悅地蹙眉,一言不發地目送盛千夜進入座位。
會議室鴉雀無聲,本就凝重嚴肅的氛圍此刻更顯窒息,桌邊坐著的都是公司上位圈藝人,娛樂圈的半壁江山。
僅剩一個空位,是她的。
是的,**oss千年難得開一個會議,第一次開會——她遲到了。
並且打斷了他的發言。
還在眾目睽睽之下、滿座沉默之中,帶著自己清脆的高跟鞋聲,高調而存在感極強地入了席。
她不過遲到了三分鐘,接收到的這宛如刀鋒一般的目光,仿佛她上個月聯合競爭對手坑了公司十個億。
會議室內冷氣開得足,幾乎是一瞬之間就把寒意拽到了盛千夜足底。
她合理懷疑男人是由十六度的低溫空調製成的。
傅修沉默了整整六分鐘才繼續開口,盛千夜等待的時候大氣都不敢喘,差點被憋死。
「上半年三個重點項目,下半年兩個,影視寒冬期需要大家一起克服,當然也不必過於杞人憂天。」
盛千夜終於得以大口呼吸,撐著手下白紙起伏胸口,正呼吸得來勁,發現男人又不說話了,鷹隼一般銳利的眼神仍然緊鎖她。
「……」呼吸都不行嗎!
她闔緊唇瓣,禮貌地露出營業假笑,生生把未平復的呼吸拆成鼻息,儘量不讓自己顯得太過突出,擺出一副認真聽講的定格姿態。
傅修收回目光,不疾不徐地繼續:「有短暫的低谷和瓶頸期無需太過焦慮,配合公司即可。」
「同樣——即使年收入位列公司第三,也不要過度自滿,以自我為中心,認為世界都繞著自己轉。」
很顯而易見,年收入第三的盛千夜被老闆連狙三槍,誰讓她第一次開會就給男人留下了如此深刻的印象。
能怪誰呢,怪就怪命運把她推著往槍口上撞。
她身後的助理似乎想解釋,結果才發出一個起始音節,盛千夜搖頭打斷,示意她不要說。
助理只好意難平地放棄了。
十五分鐘後,會議結束。
傅修徑直起身出了門,秘書替他整理了桌上文件,帶著外套亦步亦趨地跟出去。
男人走後,室內才漸漸回暖,有了些人情味,大家彼此在詢問著近況和待播作品。
盛星雨轉頭問她:「怎麼現在才過來?」
盛千夜拿起腿上的外套,露出膝蓋處的大塊淤青,又卷高袖口,露出一塊方形創可貼。
一切盡在不言中。
她今天上午本來就有戲要拍,趕過來的時間已經很緊急,結果最後一場戲還是打戲,拍完她和對戲女演員都有不同程度的受傷。
女演員脖子被藤條抽到,當場哭得淚如雨下,會哭的孩子有糖吃,全劇組都圍過去看女演員傷勢,幾個醫藥箱也都被要了過去。
她天生是說不出痛的人,只好等人散盡,才從醫藥箱內翻了點東西臨時處理了下。
///
傍晚,傅修進行完另一個商業會議,回程時順勢翻出藝人資料看。
公司最近正在招新人,資料上個頂個的漂亮臉蛋,看多了也就膩了,沒什麼感覺。
這圈子最不缺的就是美人,但並非美就能出頭,多少人頭破血流地爭搶一個名額,別說登到山頂了,就連混成十八線都要看各自造化。
想到這裡,他腦中不由得浮現了一張面孔,是上午會議開始時高調缺席的盛千夜。
她的位置非常靠前,他只要一偏頭就能看見空蕩蕩的座椅,連桌上的白紙都昭示著主人的特立獨行。
推門那瞬,她長發被風帶起,模樣確實算得上精緻姣好,只是——
「她那個態度是怎麼到一線的?」
旁邊的范總監結結實實愣了會,這才接了茬:「誰啊?盛千夜?」
上午的事他也略有耳聞,思索過後道:「你們是不是有點什麼誤會?她圈內有名的努力啊,有個外號叫拼命三千夜,你不知道嗎?」
傅修掀唇:「拼命三千夜是說她?」
「對啊,我聽人說你有點發脾氣的時候還挺詫異,托人去問了下,她遲到應該是因為受傷了,手臂被刀割開了這麼長一道口子——」范總監拉開大拇指和食指比劃了下,「散會後就去醫院縫針了。」
男人沉默半晌,眉間不滿稍有鬆動,興師問罪的氣勢也跟著消退幾分。
原來是這樣麼?
「那她當時怎麼不去醫院?」
「她不是那種會說自己受傷的人,就連經紀人和助理她都不講的,小女生單打獨鬥好多年,太要強了,示弱的話根本講不出口,或許覺得懦弱都很丟臉吧。」
范總監正想說說她的家庭環境,全方位分析一下這位拼命藝人的性格養成背景,冷不丁車到了目的地,他該下車讓位了。
傅修也下車迎上自己的祖父母,還有……裴寒舟。
今兒下午,兩位長輩忽然說要來公司看看,他正好有事脫不開身,便讓裴寒舟替自己去接人。
加長林肯車內寬闊,二位老人一上車就禁不住天性念念叨叨,傅修一邊工作一邊點頭應付。
「你一個人這麼久了孤不孤單的哇,祖母從小就覺得你性格孤僻,怕是不好和身邊的人相處。」
傅修只得耐著性子寬慰:「不會,您看我今天不是還託了朋友去接您?」
副座上的裴寒舟懶洋洋「嗯」了聲,示意自己勉強能和這種人交交朋友。
「員工呢?企業管理怎麼樣?」祖父杵著拐杖,「公司最重要的就是處理好上下級的關係,以人為本,和睦共處。」
「我同旗下藝人都挺和睦的。」
老人總是操心很多,傅修無奈地看了看窗外,正巧看到了某個記憶猶新的身影,稍事停頓,最終還是搖下了車窗,同老人說:「您看那個穿白色衣服的,就是我的藝人。」
盛千夜此刻已經急得一團亂麻。
車子半路上拋錨,修車的過半個小時才能到,但她今晚要參加一個活動,二十分鐘後必須抵達。
這地方也是離奇,半天了硬是喊不到一輛車,經紀人也在焦灼地打著電話,就差和主辦方道歉了。
盛千夜無奈地展目四下望了望,猝不及防看到降下車窗內一張漠然的臉,嚇得後退兩步。
她抓住助理手腕,覺得情況很嚴峻:「我是不是得了傅修ptsd?我怎麼看誰都像傅修??」
助理跟著看過去,過了一分鐘才敢確認:「那個就是我們老闆吧!要不你蹭蹭老闆的車?好歹當紅藝人呢,看在你賺錢的份上也不會見死不救吧?」
「你想什麼呢。上午我遲到三分鐘,他再開口等了六分鐘。」
「必須要加倍時間才能消氣的可怕男人,你讓我蹭他的車?」盛千夜立時覺得荒唐無比,「你想下次在急救室見到我嗎?」
「……」
盛千夜決定另尋他法,好在天無絕人之路,她很快發現遠處一片黃色的騎行工具。
「那兒好像有共享單車,你會不會用?」
「會倒是會,只是……」助理頻頻看向傅修的車。
「別可是了,禮服給我,我先趕過去,你們等會來就行。」盛千夜看一眼手錶,「沒時間了。」
經紀人此刻正好放下手機,說流程拖不了,她還是得儘快趕過去。
「那就我騎車去吧,戴好口罩眼鏡不會有事的,」盛千夜表明立場,「別耽誤老闆製冷了。」
她現在並不熱,暫時沒有吹空調的想法。
經紀人考慮幾秒,嘆息:「好吧,我們隨後就到,你一定要注意安全,門口會有保鏢接應你,有事隨時call我。」
助理幫她掃碼借好車,盛千夜這才把禮服扔進前簍,加速駛離。
不止是傅修,車內的兩位老人連同裴寒舟都目睹了這慘烈的一切。
「確實很和睦。」
裴寒舟呵了聲,冷靜地給予補充:「幾千萬粉絲的女藝人,寧可全副武裝騎共享單車都不願意求助你。」
傅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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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最後的活動有驚無險,盛千夜騎車到了繁華地帶,就攔了輛車趕過去了。
散場後,助理提著她的衣服,說:「我已經給公司報備了,公司說派的車已經抵達,就在那個立牌底下。」
盛千夜朝立牌處看過去,那兒果然有輛車,遠看的時候只覺眼熟但沒多想,走近了,才看到車內的傅修。
他旁邊好像還有人,但她已經沒法聚精會神地去看清了。
只見十六度的空調機朝她頷首示意,緩緩、緩緩勾出一個尚算溫朗的假笑,同她上午的營業笑容竟有異曲同工之妙。
緊接著,十幾小時前還講著「世界不圍繞你轉」的男人,此時狀似惜才地體貼道:「辛苦了,我來送你回家。」
盛千夜抬手摸了摸額頭。
冷熱交替,她覺得自己是不是四十度高燒燒出了幻覺。
作者有話要說: 傅修:有什麼可害怕的,我不就是傳說中令人如沐春風的老闆嗎?
讓我們《熱戀你》的裴總在這章打了個醬油^^
這章也發紅包吧不知道發多少個看看大家熱情程度再說!!
ptsd:創傷後應激障礙,文中是誇張用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