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永鎮黃河

  有些事情,自己動手和看著別人動手,完全是兩碼事情。

  比如說玄武門之變,儘管大家都說李世民殺兄弒弟逼父退位。

  但史書上會記載玄武門之變乃是由房玄齡杜如晦和長孫無忌謀劃。

  殺死李元吉和挾持李淵皆是由尉遲敬德所為。

  真正死於李世民之手者,唯有李建成這個太子殿下。

  於是乎,罵名就被這麼多人一起分攤掉了。

  此次李世民將溺死李欽之事交給程咬金,也是出自於這個考量。

  李讓禽獸溺死李欽,和李讓看著程咬金溺死李欽,這就屬於兩碼事兒。

  儘管有掩耳盜鈴的嫌疑,但這個時代就是這樣的。

  程咬金對著蘆葦盪喊了一聲,幾個便衣打扮的士卒便用漁網拖著一個人形的物體走到了兩人馬前。

  「見過公爺,侯爺。」

  兩人翻身下馬,李讓走至近前,看著被漁網裹著的老人,眼中閃過一抹不耐。

  程咬金朝兩個將士吩咐道:「弄醒他!」

  幾個士卒得令,一人抽出小刀割破漁網,另一人則是用陶碗打來一碗黃河水,盡數澆在了老人臉上。

  被冰涼的河水一激,李欽從昏迷中醒來,昏花的老眼之中儘是迷茫。

  「你們......」

  「這裡是哪裡?」

  「我沒死?」

  李欽一下子坐起來,劇烈的動作扯動手臂上的傷口,讓他整張臉都痛苦起來。

  沒有人回應他的疑問。

  程咬金也沒有多話,走到李欽面前,拽起他的頭髮將他拖到了河灘上。

  吃痛之下,李欽奮力的掙紮起來。

  「放開老夫,老夫乃是隴西李氏現任家主,你們膽敢對老夫動粗,想死嗎?」

  李讓原本還有些不忍,甚至側過頭,不願去看這一幕人間慘劇。

  但驟然聞聽此言,心中的那一抹不忍頓時拋到了九霄雲外。

  「程叔叔,先等等!」

  李讓叫住了程咬金,快步跑到河灘上。

  程咬金面色不善的看著他,問道:「怎麼,心軟了?」

  李讓搖頭否認,居高臨下的對上老人那一雙昏花的老眼,問道:「你知道我是誰嗎?」

  李欽面色扭曲,大吼道:「不管你是誰,膽敢如此對待老夫,老夫都不會放過你,還有你身後的家族,親朋故友......」

  「好,很好,真的很好。」

  李讓被氣笑了,連說了三個好字。

  到了現在,李欽還能說出如此狂妄自大的話,李讓是真的被氣到了。

  他直起身子,看著李欽茫然的雙眼,淡漠道:「我叫李讓,從血緣上來說,應該算是你的孫子,你打算怎麼對付我?」

  李欽眼中閃過一抹茫然,隨後臉上浮現濃烈的恨意。

  聲嘶力竭道:「李讓,你是李讓,是你,你毀了李氏,是你毀了李氏!」

  李讓面無表情的問道:「想起來了?」

  「不肖子孫,殺了你,我殺了你,是你毀了李氏,你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

  李欽忽然張牙舞爪的朝李讓抓了過來,但他似乎忘記了,他的頭髮還在程咬金手裡。

  這一用力,頭皮便驟然脫落。

  劇烈的疼痛讓他的臉色扭曲到近乎於恐怖,鮮血順著剩下的髮絲流到臉頰。

  但他像是不知道疼痛似的,口中依然叫囂著:「我要殺了你,不肖子孫,我殺了你,你毀了李氏,你不得好死!」

  看著裝弱瘋魔的李欽,李讓深吸一口氣,問道:「李欽,我只問你一句話,你下令掘開黃河,釀成數萬樁人間慘劇,可曾悔過?」

  「殺了你,我殺了你......」

  「不肖子孫,你去死啊,你不得好死啊......」

  李欽眼中流出血淚,四肢不斷的掙扎,聲嘶力竭的咒罵著李讓。

  程咬金撇了撇嘴道:「他已經瘋了,你還奢求他心中有愧呢,早點淹死早點了一台事兒,廢什麼話。」

  李讓沒去管程咬金的屁話,只是直視著李欽的眼睛。

  開什麼玩笑,堂堂五姓七家掌門人,堪稱梟雄一般的人物。

  水淹隴右時沒瘋,被百姓圍困祖宅之時沒瘋,祖宅被破還能選擇斷尾求生,這樣的人會因為陷入絕境就瘋掉?

  這不是開玩笑是什麼?

  「你死啊,你為什麼不死?」

  「我要殺了你,我要你給李氏陪葬。」

  「李讓,你背棄祖宗,你一定會不得好死!」

  李欽依舊在咒罵,可惜翻來覆去也就只有那幾句話。

  所以,李讓很無感。

  他又不是真正的李氏子弟,談什麼背棄祖宗。

  咒罵了半天,李欽估摸著是咒累了,忽然嚎啕大哭起來。

  哭完之後又繼續咒罵。

  程咬金抬頭看了看天色,見黃河水被夕陽映襯得一片霞光,忍不住咕噥道:「屁事兒真多!」

  李讓也感受到了程咬金的不耐煩,繼續出言問道:「李欽,你當真不悔嗎?」

  此言一出,李欽忽然就冷靜了下來。

  不哭了,也不罵了。

  他就這麼冷冷的看著李讓,半晌之後,忽然開口道:「悔,要說悔,老夫此生最悔的事情便是放過了李庸這個小混帳,讓他生出來你這麼個背棄祖宗的不肖之徒。」

  李讓點點頭,回道:「我知道了。」

  李讓不再去看李欽,他背過身去,淡淡的說道:「程叔叔,動手吧。」

  身後傳來沙沙的聲音,那是程咬金在拖拽李欽。

  李欽此刻也不再咒罵李讓,只是一雙眼睛失去了神采。

  在他的頭即將被程咬金摁進黃河之時,李欽忽然大吼道:「李讓,你以為你贏了嗎,老夫在九泉之下等著你......」

  程咬金沒有給他說太多話的機會,使勁將他的頭摁進了水中。

  李欽手腳掙扎幾下,在近乎窒息之時,又被程咬金提了起來。

  如此循環往復。

  大唐有兩個人是專門替李世民處理各種腌臢之事的,一個是程咬金,一個是尉遲恭。

  而這兩人之中,尉遲恭的腦子只有一根筋,做事專靠蠻力,喜歡以殺止殺。

  程咬金則是被世人戲稱為混世魔王。

  混世與魔王兩個字組合在一起,很好的詮釋了程咬金這個人的性格。

  高智商,高情商,粗中有細,細嗅薔薇,混不吝只是他的處事態度,卻不代表他做什麼事情都是混不吝的。

  比起尉遲恭的簡單粗暴,程咬金殺人就要具有藝術性得多。

  比如,他在折磨李欽的同時,還能保證自己的袖子不沾到一丁點水。

  李讓說要溺死李欽,他便將這個溺字貫徹到底。

  他總能拿捏好分寸,總能在李欽窒息的前一秒給予他喘息的時間。

  於是,李欽的肚子肉眼可見的大了起來。

  一炷香的時間悄然而過,天際的晚霞由黃映紅之時,李欽死了。

  不是被水淹死的,而是被水脹死的。

  他的肚子鼓脹,眼睛瞪得老大。

  將李欽的屍體隨手丟到沙灘上,程咬金忍不住暗罵了一句晦氣。

  幾個士卒將李欽的屍體拖到了以巨石切成的河壩下面,抽出其中一塊巨石,將李欽的屍體塞了進去。

  這也是李讓的主意。

  大河,是華夏民族的母親河,李欽不配葬在黃河,他的心肝脾肺腎又髒又爛,會污染了大河水。

  既然他喜歡掘開黃河,那就用他的屍體鑄成河壩,永生永世阻攔大河河水泛濫。

  親眼看著李欽的屍體被兩個士卒塞進石縫裡,又用巨石合上,李讓愉快的轉身朝翻身上馬,打馬朝著渭州狂奔而去。

  李欽沒了,李氏也沒了。

  但李讓的報復計劃才剛剛開始。

  世家門閥這種東西,李讓不認為有什麼存在的必要。

  大唐是天下人的大唐,不是世家門閥,也不是李世民的大唐。

  但對付李氏的方式,只能用一次,對於其他門閥世家,李讓只能選擇徐徐圖之。

  怎麼圖?

  一言蔽之,全方位提高社會生產力。

  當整個大唐的經濟從地主經濟轉變為小農經濟之時,百姓們便沒有繼續依附世家門閥的必要。

  百姓可以依靠種地,做工,經商,從軍等各種各樣的方式養活家人,甚至供得起孩子上學的時候,就是世家門閥徹底消亡的時候。

  只是這個目標比較遠大,耗費的時間也比較長。

  而李讓又比較懶。

  所以,還是給李世民提供思路,讓他這個極富創造力和膽識的帝王去推動整個大唐的社會發展進程吧。

  「駕~」

  戰馬飛馳,與來時不同,回程的路上,所有人的心情都是輕快的。

  包括李讓這個剛剛死完全家的倒霉蛋。

  月朗星稀之時,李讓和程咬金回到了東鄉村。

  留在東山營地之中等待兩人的,是渭州刺史周目。

  程咬金將馬韁丟給隨從,在營地轉了一圈,隨即一把封住周目的衣領,惡狠狠的問道:「你把陛下弄哪裡去了?」

  周目有些哭笑不得的回道:「宿國公慎言,本官可沒有那個本事,陛下與諸位大將軍已經回長安了。」

  「回長安了?」

  程咬金瞪大了眼睛,問道:「那老夫和李家小子的寶貝怎麼辦?」

  聞言,周目也瞪大了眼睛,懵逼道:「寶貝。什麼寶貝?」

  兩人扯皮的當口,李讓已經直奔最中間的大帳。

  如果他沒猜錯的話,李世民應該將寶貝留在了營帳里。

  趁著現在程咬金沒有反應過來,先把最值錢的三件收入囊中才是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