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9章交待

  鋒利的金刃之風破空撲面,都史卻死死地撐著一雙眼皮,連眨都不肯眨一下。

  明晃晃的刀光只一瞬,卻又好像用了很久才落下來……緊縛在腕間的粗繩一下子斷裂開來。

  都史顯然沒明白過來究竟是怎麼回事,他也不知道自己身上究竟有多少處傷,可卻清晰地感覺得到,程靈素這一刀,連他一層油皮都不曾刮下來。

  「華箏!你這是幹什麼?」拖雷臉色微微一變,一把奪下程靈素手裡的單刀,呼呼一舞,斷然橫在都史頸前。

  都史仿若未覺,仍是縮在木箱裡,手上繩索已斷,他卻仍一動不動地盯著程靈素,只是目光變得有些恍惚,又有些茫然。

  程靈素任由拖雷奪去手裡的刀,只是反手又輕輕握住他的手腕:「你說過隨我處置……」

  「那也不是讓你將他放了……」拖雷手裡的刀握得極緊,看向都史的眼裡透著殺意,「捕到狼不殺,反而放回去,遭殃的將會是家裡的羊群。」

  「他可不能算是狼絕美桃運最新章節。」程靈素自然知道放虎歸山的道理,不過王罕的勢力盡歸鐵木真所有,大漠草原,不出一年,將都是鐵木真的牧場。區區一個都史,就算真是一頭狼,單槍匹馬,還能翻起什麼浪來?

  「拖雷哥哥,」程靈素見拖雷神色有所緩和,續道,「這次若不是他嚷嚷著要退親,我們也不能及時發現桑昆和札木合的圖謀。不妨就當是……」

  「可是,那爹爹那裡……」拖雷素來對這個妹子百依百順,此時卻有些為難。

  程靈素何等聰明,看他的神情便立刻會意。

  都史是王罕的親孫,若無鐵木真的首肯,亦或是默許,拖雷縱然有心,又怎能將這樣重要的俘虜送來給她「處置」?

  「我去和爹爹說。」

  「算了。」拖雷拉住程靈素,略略猶豫了一下,隨即在自己胸脯上拍了拍,「你想怎麼做就怎麼做罷,爹爹那裡,交給我。」

  這話雖說來簡單,可拖雷對鐵木真崇敬如神,從來不會違抗他的命令,現在能說出這句話來……程靈素不由心裡一暖,自前世師父毒手藥王過世後,她就再也沒有體會到過如此全心全意的庇護。

  早已習慣了凡事都要靠自己去應對,即使她也曾有一個「大哥」……

  頭一次,程靈素學著真正大漠兒女的樣子,伸了手臂,和拖雷抱了一抱。

  一直知道自家這個妹子雖然心裡掛念著他,卻極少肯與人如此親近,拖雷一下子有點受寵若驚,愣了片刻之後,也伸出手臂緊緊一把將她摟住。

  程靈素到底骨子裡是個漢家女子,真情流露只片刻,便不好意思起來,訕訕地放開手,退後兩步,臉上微微有些紅。

  拖雷則哈哈大笑。

  「對了,我險些給忘了,爹爹還叫我告訴你一句話。」拖雷回頭指揮親兵將都史遠遠送走,送到連鐵木真都看不到的地方去,然後又回身拍了拍她的肩膀,「爹爹說,在明亮的白晝要狼一樣的深沉細心;在黑暗的夜裡,就要堅強的忍耐,如同烏鴉。」

  程靈素心裡一凜:「這是爹爹特意要你轉告我的?」

  「是啊,」拖雷點頭,「爹爹那時要把你嫁給都史是因為王罕勢大,我們不得不忍耐,他說,要你能懂這道理就好了。」

  程靈素默然不語。鐵木真不會言之無物,遇到困難要忍耐,此言不差。可「深沉細心」又指的是什麼呢?

  十年來,她一直處世低調,數次暗中出手,救人也好,防衛也罷,俱是避開了鐵木真的耳目。算來算去,也就都史來訪的那一次……

  而都史此次又是先落到鐵木真的手裡……

  程靈素垂下眼,心裡暗自作下了決定。

  這聲音落下,七夜當下便微微沉下臉,抬頭看他,遲疑了一下,才開口,「過幾天吧,也不差這幾天。」

  「朕說明天就回去。」

  堅定的語氣不容反抗,聽得七夜一陣鬱悶,忍不住冷聲道,「你這個樣子還想趕路?不出幾天便會倒下,到時候說不準會耽誤更多的時間。想跟我置氣也用不著不把自己的身體當回事。」

  略微沉重的呼吸聲傳來,聽到七夜這話,那繃得緊緊的俊臉才稍稍緩和了下來,將手中的杯子一擱,低沉的聲音舒緩了不少,「朕沒事,你不必擔心。」

  「鬼才擔心你!」

  七夜忍不住頂嘴,冷冷的瞪了他一眼。

  北璃赤也抬起那眼帘看著她,那深眸里充斥著些許淡淡的奇異幽光,但他也沒有說話,默默的低下頭,看向自己手中的杯子,神色淡淡的。

  好一下子,對面的女子才緩緩伸來了一隻潔白如玉的素手,修長而冰冷的指尖往他那有些纖細的手腕上搭了去,他也不拒絕,依舊那麼默默的坐著。

  許久,七夜才皺著眉頭收回了手,看了他一眼,眼底有些複雜起來,他這個樣子恐怕也有大半個月了吧?

  看著她投過來的眸光,他那幽深如夜空般的眼裡,忽然也閃爍出淡淡的迷離,還有那很是難得的溫柔,修長的大手輕輕覆上七夜的手,沙啞道,「南疆的天氣變化莫測,不小心染上風寒,但我軍士氣正高,而且將士們也都想早些結束這邊的戰事,咳咳,咳咳!我也想早點班師回朝,馬上就是年關了。」

  也不知道算不算是解釋,不過這般語氣停在七夜耳中倒是挺受用,七夜也沒有抗拒,任由他抓著自己。

  「停留幾天再動身,這邊的很多事情都沒有解決。」

  北璃赤沒有回話,看樣子似乎也是默許了一般。

  「你早點休息吧,天色不早了。」

  看了他一眼,七夜想起身,然而卻被他扣得緊緊的,「幾個月沒見,你就沒有一些別的話跟朕說嗎?」

  沙啞低柔的聲音傳來,令七夜恍惚了一下,身子忍不住也微微有些僵硬了起來,清亮的眼眸中便浮現出些許的迷離,正想說些什麼的時候,他卻已經放開她的手,緩緩起身。

  「走吧,朕陪你回去,順便也說說話。」

  說著,也不等七夜應答,便提著步子往外面大步的走了去,微微的咳嗽聲傳來,聽得七夜心中又是一陣心煩意亂。

  想了想,她才開口道,「算了,你還是歇息吧,我自己回去便好,也沒有多少多遠,有什麼話明天再說也一樣,我去給你抓點藥,明早再過來。」

  說完,纖細的身影已經追了上去,將他拉住了。

  他停下腳步,低頭看著頃刻之間已經站到他跟前的七夜,終於微微吸了口氣,雙手一抬,才輕輕攬住她的肩頭,往他懷裡摁了去,溫暖的懷抱瞬間便將七夜給湮沒了,七夜自是也不拒絕,說實話,這段時間她確實也挺想他。

  雙手一抬也環住他的腰身……

  兩個人便是這麼相互擁抱著,也都不說話。

  許久之後,北璃赤才摸了摸七夜的腦袋,啞著嗓音道,「走吧,朕送你回去。」

  他很是堅持,說完才放開七夜,往外面走了去。

  堅決的語氣,卻是不容七夜拒絕的,七夜也只得扶了扶額,然後也跟了上去。

  走回去的路上,兩個人倒是沒怎麼說話,很是默契的放慢了腳步,並肩從長長的遊廊里穿過,微涼的夜風將兩人的衣袍吹的有些凌亂,然而兩個人的心情卻似乎出奇的好。

  月光穿過竹林斜斜的照進遊廊里,前方的地面上就好像鋪上了一層聖潔的銀子一般。

  七夜挨著邊上走著,素手輕輕的拍過那冰冷的欄杆,有一下沒一下的,她的旁邊便是北璃赤。

  「又是一年了呢!」

  七夜忽然停下腳步,望著天邊那皎潔的明月嘆息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