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下)我看你是被他X暈了頭!

  嬉笑歸嬉笑,當天晚上,何大嫂痛定思痛,認為自己最近一段時間確實是太貪戀大佬的百般溫柔、色慾薰心昏了頭,不能再做這樣冒險的事情了,第二天一早就萬分不舍地將大佬哄了回去。他前前後後歇養了一個來月,已經可以下床走動,幾天後索性便向喬爺申請出院,住進喬爺為他安排的一間離他自己公司較近的大樓公寓中,藉此機會將自己納入喬爺的監控之下,讓他老人家寬寬心。

  果然,喬爺雖然票子數得開心,但還是在師爺的極力慫恿下,在公寓裡布了幾個監聽器。何初三入住的當晚,就跟Kevin一起在房間裡到處翻翻找找,在客廳找到一個,書房找到一個,最無奈就是在臥室里找到的那個。

  ——都被人家喬大佬目睹攪和到一起了,這孤男寡男成天共處一室,時不時總得乾柴烈火一番吧?

  當天晚上就只能找了一張情愛綿綿的唱片,放入留聲機中濃情蜜意唱個不休。在此背景音下,何初三與Kevin兩人衣冠齊整地並排坐在床邊,一邊壓低聲地交流著工作事宜,一邊又時不時提高嗓門發出幾句不雅的叫聲,再一齊撅起屁股大力折騰幾下床板。

  樓下房間裡的喬爺放下了鶯聲燕語的耳機,對一旁師爺道,「這小子真是文化人,打波還要放音樂!」(打波:即做愛。)

  既然能在療養院的按摩浴池裡碧波蕩漾地打波,當然也能在臥室里放著愛情音樂春情泛濫地打波,師爺聽了半天也沒聽出什麼問題來,悻悻然也放下了耳機。

  喬爺對接下來的監聽興味索然,拄著拐杖站起來,「明天把掌柜的那件事交代給他,讓他做來看看。我今晚要去找Sammy,你去不去找你那個King?」

  他說的Sammy是鴨竇里一位活潑可愛的小鴨子,皮膚白屁股翹,舌技好又會嘰嘰喳喳說恭維話,相當討「喬阿爸」開心,為「喬阿爸」打開了一扇又一扇新世界的大門。而師爺作為一位文弱的鋼鐵直男,在King的「服侍」下度過了極為驚悚的一夜,現在一聽到這個名字就直搖頭晃腦。「不不不不,您請,您請。」

  喬爺不以為然地撇撇嘴,兀自走了出去。

  ……

  Kevin做戲做全套,在何初三的床邊打了地鋪睡了一夜。他還沒有從「初三哥居然是攻」的這個巨大衝擊里緩過神來,身心俱疲,一整夜睡得噩夢不斷、困苦不堪。第二天一早披著那件藍色睡袍,睡眼稀鬆地去開門接待師爺。師爺見他這勞苦了一夜的模樣,眼皮子直跳。

  「讓你看著他,你怎麼跟他攪和到床上去了?」他悄聲質罵道。

  「他對我有意思,我也不好跟他翻臉啊。」Kevin很無奈,「師爺,您幫我跟喬爺解釋解釋,我對他老人家忠心不二,真的是自我犧牲太大了!這何初三也沒有別的心思,一心就想著攀高枝掙錢呢。」

  「我看你是被他操暈了頭!」師爺往他腦門上拍了一下。

  師爺進書房與何顧問轉達重要事項去了:大意是喬爺的一位朋友的一間財務公司,名下許多隱藏的資金需要「特殊處理」,有請何顧問巧施奇法;並且繞著彎子想了解何顧問這些日子以來為喬爺點石成金的手段:這帳面如何做得如此精密,這洗錢如何洗得如此迅捷與不留痕跡,這股票如何穩賺不賠。何顧問解釋說:荀子曰「千舉萬變,其道一也」,莊子曰「不離於宗,謂之天人也」,所謂「縱橫不出方圓,萬變不離其宗」,貨幣與金融有其神秘詭譎的隱藏規律,只有有緣人得以一窺究竟。我剛剛入行時,有幸得到一位來自英國的ChrisDePacino先生的指點,此人來自歐洲一個古老而神秘的家族,世代為歐洲的王室們經營財務,曾經擔任過傳說中神秘詭譎的FreeandAcceptedMasons(共濟會)的Tyler(守門人)。這位身份隱秘的Pacino先生曾經曰過……

  師爺聽何顧問解惑聽了大半個鐘頭,在冥冥之中懂得了許多道理,這些清新超凡的道理又似在縹緲無邊的雲端,又似在廣闊渺遠的人間,實在是有說不出的高深韻味。

  他不肯承認自己也被何顧問操暈了頭,一邊認真琢磨一邊下樓上了轎車。車隨之啟動,他搖下車窗抽起了一支煙,在雲煙寥寥中隱約見到了對面大樓上的一副巨型電影海報,是今年的奧斯卡獲獎影片《女人的芳香》(大陸譯名:《聞香識女人》)。兩名主演ChrisO'Donnell與AlPacino的大名端端正正地擺在上面。轎車向前行駛,師爺無意間匆匆一瞥,覺得這兩個名字十分耳熟,心中突然湧起一個非常無厘頭的猜想,隨即使勁搖了搖頭,覺得何顧問絕沒有膽量這樣信手拈來地胡說八道、並且能夠胡說八道得這樣頭頭是道,於是埋頭繼續抽菸深思了。

  ……

  廉政公署,是一個與香港所有政府機關相脫離的獨立反貪機構,直接向港督負責且只向港督負責,工作人員採用合同聘用制,不在公務員體系。二十世紀六七十年代,香港社會的貪污腐敗達到了舉世震驚的地步,市民請消防隊救火需交「開喉費」,呼叫救護車需交「茶錢」,街邊小攤需交「保護費」,上到公職人員的選派任免,下到幼子入學、「公屋」(政府提供的免費居屋)分派,無不需以錢開道。港民的憤怒因1973年總警司葛柏貪污逃匿一案而徹底引爆,紛紛走上街頭遊行示威。港英政府成立特別調查小組徹查此案,後輾轉發展為廉政公署。

  時至1993年,廉政公署已設有執行處、防止貪污處、社區關係處三個部門。其中負責反貪調查的執行處不僅調查政府部門的貪污案件,也調查私營機構的貪污案件,辦理了葛柏貪污案、四大探長貪污案、聯交所新股上市貪污案等多單大案。執行處下轄有技術部與調查科,助理調查主任(AI)與調查主任(SI)是調查科最基礎的成員。

  陸光明,這位去年剛從AI升任SI的小主任,時年僅25歲,站在調查科的總調查主任許Sir面前,神情輕鬆自如,面不改色地接受著上司的瞪視。

  「這麼大的案子,這麼嚴重的指控,你擅自調查了三年,到今天才來跟我說?!」許Sir道。

  「到今天才找到指向他本人的證據。」陸光明道。

  「這算什麼證據?一間以他人名義註冊的財務公司能說明什麼?一個三合會社團洗錢與他本人有什麼聯繫?你膽敢指控警務副處長多年來與三合會勾結,就要拿出真憑實據來!」

  「我會拿出來的,」陸光明道,「但我需要您的首肯和支持。如果沒有正式立案、沒有技術部的支援,這單案子無法深入下去。我的線人何初三為這單案子投入了大量個人資金,不出意外的話他很快就會親自接觸到嫌疑人,現在他的身份處在灰色地帶,人身安全也缺乏保障,我需要您正式立案,以廉署資源作為他的背後支持。」

  「支持個……」許Sir想罵髒話,但名校經濟系出身的他實在作不出這等兵痞行為,「你唆使普通市民做臥底,不顧市民財產與生命安危,就這一條我就可以收了你的工作證!送你去內部審查!」

  「他不是臥底,他是線人,他與我們是合作關係,不是隸屬關係。而且這些行為是他的個人行為,在今天之前我並不知情。」陸光明一臉無辜,兩句話就把自己摘乾淨了。

  摘乾淨個屁!正值壯年的許Sir突然掄起手上那疊陸光明呈上來的資料文件,劈頭蓋臉地朝陸光明砸了過去!紛紛揚揚的照片與紙片灑了陸光明一頭一臉。落在地上的兩張個人照片,一身警服勳章、滿面威嚴的謝英傑,與一身西裝領帶、和煦微笑的何初三,分外醒目。

  陸光明低垂著頭,默默地看向了這兩張照片,耳朵里許Sir的怒罵擲地有聲,「陸光明,你不要跟我裝無辜!你做事只求目的,不講規則,不中意和別的手足搭檔,不參與團隊協作,凡事都獨來獨往!你當初在實習期間這種表現就令我很不滿意,要不是你老師臨終前在病床上極力跟我保薦你,我根本不會讓你留下來!」

  陸光明牽起唇微微一笑,低聲自語道,「我知道,看我順眼的人都已經死了。」

  他眼前突然一黑,一個文件夾「啪!」地砸到了他臉上,許Sir氣急地罵道,「別人批評你就是徹底否定你的意思嗎?!難道不可以讓你『見善則遷,有過則改』嗎?!不信任身邊任何人,自己躲起來偷偷耍小心眼,這就是你的為人處事之道?!這單案子你如果早三年跟我講,三年前就可以正式立案調查!那時候華探長還沒有死,很多證據、證人證言都可以保留下來,需要你的線人像這樣去歷險嗎?你這個蠢貨!」

  陸光明捂著被砸得泛紅的半張臉,不帶任何表情地道,「三年前我剛剛入職,您把我調去資料室整理了三個月資料,出來以後的半年裡也不指派我任何案子,只讓我做一些輔助工作,別人都笑話我『坐冷板凳』。我跟您有什麼可講的?」

  「你沒有從資料里整理出幾單可疑的舊案嗎?!你做的輔助工作沒有給你辦案的經驗嗎?!你後來查的那些案子沒有我批准?!你去年的升職報告沒有我簽字嗎?!你走到今天這步沒有我對你的信任,你走得下來?!我費勁心思磨鍊你、培養你,想不到你卻一直是這樣的想法!」許Sir氣極之至,罵到這裡,扶著桌子坐了下來,平復半天呼吸,最後嘆道,「阿明,我對你太失望了。你成為這樣的人,愧對你老師。」

  陸光明一下子抬起了頭來,他張了張嘴想說什麼。但許Sir卻先一步擺了擺手:「你收聲,我現在不想見到你!你下午不用上班了,自己回家好好想想!」

  陸光明垂下眼,轉身往屋外去,剛要拉房門,聽見許Sir在身後道,「這單案子目前為止證據不足,不會立案,但我會安排技術部的同事幫助你,直到你們找到可信的證據。」

  陸光明驚訝地回過頭,「謝謝Sir……」

  「收聲!出去!」許Sir不想聽他廢話,恨鐵不成鋼地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