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我要你永遠都不知道……

  「你還要殺誰?」一個蒼老的聲音說。

  許應驚愕抬頭,不知道什麼時候,他的馬仔已紛紛被人用槍抵住。驍騎堂的首席長老,元叔,拄著龍頭杖,被崔東東攙扶著,帶著一群人從門口走了出來。

  驍騎堂內其他幾個長老,葛老、段親王、裘叔也都紛紛到場。其中葛老是二十幾年前親自接納許應拜堂入會、後又向青龍舉薦他的前副堂主,幫會事務向來都站在許應這邊。這次也只能恨鐵不成鋼地搖頭。

  許應重重地喘息兩聲,狠狠地用槍壓著夏六一腦袋,怒極反笑,「你故意讓學生仔引我過來,然後找人看戲?!」

  夏六一臉貼在地上哧哧冷笑,「名校大學生,金牌編劇,一流影帝——我的新馬仔夠不夠勁,許哥?」

  圍觀的何初三欲辯無言,心急如焚——就別忙著占我便宜了行不行,你腦袋上還頂著槍啊!

  「許應,放下槍,還能留你個全屍。」元叔道。

  許應哈哈大笑,「出來混,早預著這一天!全不全屍頂個屁用!」

  「夏小六,」他獰笑著俯下身去,「黃泉路上,我要你給老子墊屍!」

  他驟然扣動扳機,但夏六一早在他話音剛起時就早有防備,猛地抬肘擊向他!令人膽戰心驚的兩聲槍響之後,手槍跌出老遠,許應被掀翻在地,腹部中彈。而夏六一趴在地上,肩頭破出一個大洞,鮮血狂噴!

  何初三心頭一空,下意識地要衝過去,卻被身後的小馬隨手一扒拉,整個人砸到旁邊牆上!

  公然搶主角戲份的小馬帶著幾個馬仔,躍過何初三躥了過去,撲到夏六一身上替他止血。其餘人蹭蹭圍上,數把槍將許應頂在正中。許應被按倒在地,雙膝齊跪。

  「六一哥!六一哥!」小馬跪在那裡呼天喚地,直到看到夏六一慢騰騰地睜開眼睛、嫌吵地對他皺起眉,才松下口氣。

  何初三被擋在人群外頭,墊著腳尖瞅了好幾下都瞅不見人,索性將大塊頭書包墊在腳下,扶著牆爬上就近的棚架。

  他正瞧見夏六一被幾個小弟圍在中間,一旁幾人按著許應,元叔拄著龍頭杖慢慢走到許應面前。

  他拔起龍頭杖的杖頭,抽出收藏其中的龍頭短刀,扔在許應膝蓋邊。

  「許應,你背叛幫會、謀害大佬,」元叔冷聲道,「按規矩三刀六洞。念在你這些年為幫會出力不少,我給你個自己了斷的機會。你現在還有什麼話要說?」

  許應捂著汩汩淌血的腹部,擰著眉頭冷笑著看他。被瞪視的元叔面不改色,仍是一臉森冷。許應突然爆發出一陣詭異的大笑,他連說了三聲「好!」字,沙啞道,「我有什麼話說?我為青龍,為你們這些老不死的賣了一輩子命,到頭來什麼好處都給了這小子!你們不給的,我就自己來拿!我有什麼錯?!三刀六洞……我不服!」

  他抓起龍頭短刀猛地跳了起來,竟是一刀逼向元叔!在近旁的崔東東突然動作,轉身一腳踹掉了他手中的短刀!再一腳將許應踹翻在地!

  她還未曾來得及走上去再補一腳,渾身染血的夏六一猛地推開小馬,抓起地上的龍頭刀,大吼一聲直撲而上,挾著雷霆萬鈞之勢一刀入心!將許應牢牢地釘在了地上!

  他肩上撲簌落下的鮮血掉落在許應的臉上,許應瞪大眼睛面色猙獰地看著他,兩個男人帶著極端恨意的眼神在空氣里交刃而過,許應掙扎著將雙手扣向夏六一的喉管。

  夏六一按著染血的刀柄,狠狠一轉!

  許應從喉嚨里發出一聲詭異的咕嚕,雙手顫抖著在他脖子上留下十道染血的指印,「夏……小……六……」

  他掙扎著抬頭將嘴湊近夏六一的耳邊,獰笑著,低聲說了幾句話。

  「……」

  周遭的人誰也沒有聽清,而夏六一的眼睛猛然瞪大,剛要退身,許應猛地向上一撞,將刀刃整個撞入自己體內!

  這個野心勃勃的男人一口血噴出滿天紅霧,瞪著銅鈴般的雙眼,終究是咽了氣。

  夏六一滿臉震驚地將刀拔了出來。

  他搖了許應一把,後者沒有給出任何反應,只是大量的鮮血順著他搖晃的動作而噴涌而出。他浴了一臉猩紅,沉默地看著全無氣息的許應,眼裡的恨意開始層層暈染,終至刺骨!仿佛著魔一般,他掄起刀再一次狠狠刺下!再拔出來,再刺下!再拔出來,再刺下……

  「嗤!」「嗤!」嗤!」「嗤!」

  刀刃在肉體中進出的聲音在寂靜的房間裡反覆迴響,肉屑夾著血塊濺落在地面上,攀在棚架上的何初三慘白著臉別過頭去,不敢再看。

  「他已經死了,夠了。」崔東東開口道。

  她抓住夏六一肌肉緊繃的手臂,使勁握了握,示意他清醒一些。夏六一面無表情地慢慢轉頭看向她,過了許久,才像回魂似的,閉了眼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他扔下鮮血淋漓的龍頭短刀,脫力地倒在崔東東肩上。

  小馬急忙張羅著手下,用桌板做了個簡易擔架,把夏六一抬上去。元叔帶著幾個長老走近來關懷他,夏六一臉色蒼白地笑笑,跟剛才的瘋狂猙獰判若兩人,顯得虛弱而謙和,「各位長老,多謝及時相救。」

  「小六,委屈你了,先歇著吧。」元叔說,揮揮手示意馬仔們趕緊送他去私人醫院。

  崔東東跟著擔架走了幾步,見夏六一對她搖了搖頭。她便又折轉回去,扶著元叔說,「元叔,您遠道而來辛苦了,要不要先送您回去?」

  「不用了,丫頭,」元叔拍拍她的手背,「我知道你孝順。我不急著回去,正事要緊。老葛、老裘、段親王,新『龍頭』的選舉大會,就在六一的病房裡舉行吧。我們送他一起去醫院。」

  一群人簇擁著擔架擠出了電影公司大門,剩下幾個馬仔拖起許應屍體,麻袋一裹抬走。獨留了攀在棚架上的何初三,因為存在感微弱,竟誰也沒注意到他。

  良久之後,他才從棚架上搖搖晃晃地攀下來,彎腰撿起他那沉甸甸的小書包。他木呆呆地看著遠處地上那幾攤新鮮的血跡,腦子裡一片空白,只能聽見自己耳朵里嗡嗡的轟鳴聲。

  那個叫許應的黑道大佬費盡心機、殺人篡位,最後只落得這麼一個死無全屍的下場。而夏六一受了那麼重的傷,剛才還宛若鬼神附體,現在卻奄奄一息地被抬出去……真的會沒事嗎?

  他恍恍惚惚、心有憂慮,卻無從而去。在空蕩蕩的攝影棚里站了一會兒,他抱緊自己的小書包,一腳深一腳淺地離開。

  ……

  凌晨時分,他出現在了自己家門口。巷道里黃紙漫天,一股子劣質神香的味道,樓上住著的劉大媽在一群親友的包圍下哭天搶地,跪著朝天空磕頭,求把她那開膛破肚死狀奇慘的兒子還回來。她不知道樓頂上發生了什麼,只捶著地哭罵著你們這些黑社會,不得好死!

  沒誰注意到披著件黑夾克、對著地上黃紙發了陣呆、然後低頭默默走過的何初三。

  何牙醫唏噓感慨著把自己兒子迎進診所,關了門小聲跟他兒子嘮叨,「她兒子自己不也是黑社會,作孽啊真是,嘖嘖嘖……你昨天一天去哪兒了?!那個夏六一走了沒有?!」

  何初三短短二十幾個小時之內,不僅得知了黑道大佬們的糾結情史,還被人追殺、跳樓、背著一大男人跑了幾條街、遁出城去又跑了幾里路去找黑道大姐頭、遁回來當影帝、目睹一場黑幫仇殺……其經歷之豐富血腥,嚴重激盪震顫了他那顆幼小純潔的心靈。他腦子裡仍然是空空蕩蕩,只木呆呆地放下懷裡緊抱著的小書包,脫下他在攝影棚里偷的道具服裝黑夾克。

  何牙醫嘶地倒抽一口冷氣,他兒子赤裸的上身血跡斑駁!

  「咿!咿!」何牙醫張嘴大叫!

  「爸,我沒事,」何初三低聲地說,「血不是我的。你能不能幫我打盆水沖涼?」

  沖了這場涼之後,何大學生倒床高燒不起,死去活來地病了整三日,在夢裡昏昏沉沉迷迷糊糊、自覺仿佛有一根棍子在腦漿里亂攪、潛意識地要把那些恩怨情仇一通混亂攪散、打包扔出腦海。

  他阿爸替他去了學校,還了圖書館的大部頭,又跟學校請假,稱他大病不起,申請延後補考。

  ……

  這邊何初三在陰黑潮濕的小破床上夢生夢死,那邊夏六一在私人醫院的高級病房裡、被醫生正兒八經地包裹成高級木乃伊,也是深陷迷夢。

  麻醉藥的效力未過,他腦中一片混沌,仿佛在無盡的黑暗中行走,耳邊是許應臨死前猙獰的笑聲,還有他附在耳邊帶著萬般惡意的話語。

  「夏小六……你這個下賤東西……我要你永遠都不知道……青龍是怎麼死的……」

  ——青龍是怎麼死的?難道不是你殺的?!還能有誰?!胡說八道!

  他猛地攥緊了拳頭,喉頭抽搐著清醒過來!而他在床邊的眾長老們正聚精會神地聽著遺囑,並未注意到他的醒來。

  元叔帶了個瘦小精明的律師來,介紹說這是青龍的私人律師,青龍曾囑咐元叔,如果自己意外身亡,就取出龍頭杖以及找私人律師提出遺囑。

  「郝承青先生的遺囑大致分為兩部分,」律師介紹說,「第一部分是全部私人遺產歸夫人夏小滿所有;第二部分是推舉夏六一為下一任『龍頭』。」

  夏六一閉著眼,沒受傷的那隻手顫抖地揪緊了被子。

  幾個長老面面相覷,元叔道,「青龍已經投了一票,你們是什麼態度?」

  「我聽青龍的,」幾個人中資歷最淺的裘叔道,「小六為人機靈,有膽識,青龍說得對,堪當大任。」

  「小六畢竟資歷淺,」年紀最大的葛老道,「而且從沒當過副堂主,就直接升山主,這不合規矩。」

  「規矩是人定的,不是死的,」裘叔道,「小六執掌『紅棍』多年,為公司謀了不少利益,有功勞也有苦勞,我看他夠資歷。」

  「他這才多大年紀?」葛老道,「由他來當『龍頭』,我擔心下面的人不服氣。」

  倆人爭論了幾句,默默坐在一邊的段親王發話了,「青龍二十五歲做『龍頭』,當時說不服氣的人也有,後來他們都怎樣了?」

  葛老一噎,當年青龍雷厲風行清掃叛逆的血腥場景立刻浮現眾人腦海。這位看似謙和儒雅的黑道大佬,能夠穩坐『龍頭』之位十年,自有他狠絕之處。

  段親王幽幽地又道,「況且最不服氣的人,不是許應麼?他已經沒了,還有誰?」

  葛老臉色驟然發青,擰了擰眉頭,再不發言。

  「我投夏六一一票,」段親王道,「老元,你呢?」

  元叔點點頭,「我自然是尊重青龍的意見,既然只有老葛反對,這事兒就這麼定下來了。現在還在青龍喪期,一切宜從簡,三天之後,我們在總公司舉辦個簡單的『升龍儀式』,正式拜『龍頭』上堂。」

  聽到這句,夏六一閉了眼,悄無聲息地呼出一口氣。

  他沒有任何謙虛一下、推讓『龍頭』給別人的意思,青龍死了,許應死了,成大嘴也被他殺了,幾個長老都想過清閒日子、不想站出來當出頭鳥,幫會中還有誰堪大任一目了然。崔東東雖然也是個有膽有識的人物,但是她性情風流、玩樂為上,並無心思做大佬,對夏六一當龍頭這件事也是舉四肢贊成。

  只有他當龍頭,才能將驍騎堂壯大下去。也只有他當龍頭,才能找出青龍真正的死因……

  他躺在床上閉目不言,幾個長老已經商議完正事,探望了一番仍在「昏睡」的他,分頭撤退。小馬屁顛屁顛地溜進來請安,「六一哥!別裝睡了!」

  「滾,」夏六一睜開眼說,「水。」

  小馬屁顛屁顛地拱過來一杯水,抬高床頭,插了根吸管請大佬進水,「六一哥,你沒事太好了!什麼拉屎撒尿用得上小弟的地方,儘管吩咐!」

  「滾你媽的,對著你那張醜臉撒尿,還尿得出來嗎?」夏六一說,「聽說你當時溜得還挺快?」

  小馬得意地應了一聲,「那當然!六一哥揍出來的嘛!我一個筋斗躍出十萬八千里,直奔東東姐家,她家那小歌女立刻把我給藏了!我小馬什麼人?六一哥手下得力幹將!許老三要是把我給逮了,那得耽誤六一哥多少事兒!」

  「媽的屬耗子,」夏六一笑著又罵了一句,「保險柜是你換的?」

  「一早換!東東姐一回來我就跟她匯報,你交代過那裡有口箱子很重要,一出事兒就要換。東東姐當天晚上就換了!六一哥,我這回腦子沒長屁股上,不用打棍子吧?」

  「打!『紅棍』打你要不要?」

  「紅棍打那得多疼,」小馬嘀咕著,突然哎呀一下跳出老遠,「六,六一哥你剛才說什,什麼!」

  「有勇有謀,長相兇惡,壓得住堂,」夏六一道,「明天我就跟各位長老提議,你做新任『紅棍』。」

  小馬吊著嗓子哭號了出來,「六一哥你這不就是受點小傷,你犯得著退休嗎?我一個天生的小馬仔,你的事兒我哪裡能幹啊?你就行行好自己干吧!」

  「媽的,」夏六一忍不住又罵了一句,「別他媽咒老子,退什麼休?!叫『大佬』!」

  「咿?咿咿咿?!」小馬尖聲叫了起來。

  「閉嘴,」夏六一頭疼道,又撇撇下巴示意他靠近一些,「上任之後,你去幫我查一件事,青龍死之前,許應都跟什麼人接觸過,把他的心腹抓來,挨個盤問。」

  小馬神色一滯,「可是許應手底下那幾個心腹,昨天晚上已經被全部填了海,一個沒留。」

  「什麼?!誰下的命令?」

  「說是長老們決定的,說什麼『狼子野心,留著也沒用』。」

  夏六一緊皺眉頭,沉默了一會兒,「繼續查,總能留下蛛絲馬跡。查的時候收斂些,別被人發現。」

  「是。」

  夏六一要將崔東東提上來做副堂主。別人求都求不來的位置,崔東東不想干,說自己不想管人,就愛管帳,別他媽給她添事。被綁成木乃伊的夏大佬在病床上一瞪眼——你不做,長老們就要插他們的人進來,你當不當我是兄弟,你做不做?!

  崔東東經過深思熟慮後表示為了保護好兄弟你不被「插」,我可以勉強擔當,不過每年紅包得給我封雙份。夏大佬一枕頭給她砸出去了——美得你!

  這邊夏六一開始做他的木乃伊大佬——江湖人稱「雙刀大佬」,只是這位大佬出院之後再也沒拔過刀,改朝換代地用起了槍——那邊何初三高燒初退,苟延殘喘地爬起來溫書,參加了一周之後的各種補考,當然,高分而過。

  何初三作為一個善於自省的高智商人士,大腦具有非常強大的過濾能力,在高溫期間將病毒與黑色記憶一起燒死驅逐了出去。大燒徹底退去之後,已是暑假時分。他趁著沒閉校,從圖書館吭哧吭哧地借回來幾大口袋書,白天在阿華冰室打工,晚上就在家裡點起蠟燭奮力自習。每天清晨他換了地方,徒步幾條巷道,去城寨內龍津義學——乃是滿清時期遺留下的學堂遺址——門前小廣場上,依舊練他的楊氏太極拳。阿華叔老來得徒,覺得孺子可教,卯足精神培訓他,今天練這個掌兩小時,明天掃那個腳三小時!

  他每天被阿華叔虐得死去活來,忙忙碌碌,竟然一次都沒有想起那個對他打打罵罵的黑道大佬過。只是有一天清晨他從夢中驚醒,瞬間已經忘記了夢的內容,但是右肩位置,竟開始隱隱作痛。

  他捂著右肩呆呆地坐在這張曾被某人趴過十幾個夜晚的床上,終於控制不住地想起那個星辰稀朗的夜晚,想起那個冷血無情的黑道大佬臉上星星點點的淚光,想起他疲憊而暗含悲傷的睡臉。

  想起他因竹竿刺傷時低啞的悶哼,想起他從背後扇來的怒氣騰騰卻綿軟無力的一巴掌,想起他被人用槍抵著腦袋時哧哧的調笑。

  那個無惡不作的黑社會救了他兩次,他還了兩次,已經是償清了。他覺得他們應該再無瓜葛。卻沒有辦法如同忘記那些壓抑有害的血腥場景一般,將那個黑色的身影一併從自己的腦海里剝離。

  夏六一留給他的並不是黑暗,而是一種血性而不屈的、熱烈而鮮活的觸動。像漲潮時洶湧的海水,啪啪地擊打著他的心臟,在那裡留下深長的刻痕。無論他怎麼努力去撫平,都會在想起那個名字的瞬間,聽見耳朵里潮水嗡鳴的拍擊聲。

  他捂著肩膀重新躺倒下去,將腦袋埋進被子裡。對著這樣的自己,他無可奈何地發出一聲長長的嘆息。

  ……

  平靜的生活持續了兩個月,眼看著沒幾天就要開學。這天早晨,他練切腿練得渾身酸痛,搖搖晃晃地從龍津義學往阿華冰室方向走,就在家門口那條對他而言已經是黑色地帶的巷子裡,遭遇了惡人攔道打劫。

  夏六一一身黑西裝,昂著下巴靠在巷牆上抽菸,兩手懶懶散散地插在褲兜里,一條長腿橫起來踩在對面牆上,輕而易舉地阻塞道路。

  何初三耳朵里頓時響起了洶湧的海潮聲。發了一陣呆,他老老實實地招呼,「六一哥。」

  「我來買牛雜,」夏六一道,漫不經心地用左手摘了煙,吐出一團圓潤的小白圈,「順便拿我的刀。」

  忘了交代,他上次用來頂何初三脖子的那把青龍刀,現在還被打包藏在何家灶台里。

  何初三點點頭,「阿爸收著的,你跟我上去拿吧。」

  夏六一又冷又傲地彈了彈菸灰,「你拿下來。」

  「要從灶灰里刨出來再刷一刷,上去坐著等吧,」何初三耐心勸說,「你別怕,阿爸不會再拔你牙了。」

  「呼!」夏六一猝不及防被煙嗆到!沒咳幾下又被菸頭給燙了!「咳咳咳……媽的!誰怕你阿爸了?!」

  他狼狽地收起長腿,丟開菸頭,啪啪地拍了幾下散落在身上的菸灰。一抬起頭,正見這小子低下頭去默不吭聲,肩頭微顫!

  夏六一一把掐住他脖子拽過來,「敢玩你大佬?他媽的不想活了?!」

  何初三一邊笑一邊躲,被他掐得直咳嗽。

  夏六一把他兜在懷裡一通蹂躪,腦袋上噼里啪啦來回扇了幾巴掌,「回去給老子磕頭拜堂,看老子有沒有心情饒你!」

  「我不做你馬仔,」何初三亂了一腦袋雜毛,聲音里全是笑意,「你的傷怎樣?全好了嗎?」

  夏六一輕描淡寫地,「右手筋被挑了,還剩拿筷子的力氣。」

  察覺到何初三渾身一僵,夏六一笑了起來,「怕什麼?六一哥不要你賠!單手也能揍得你滿地找牙!」

  何初三仍是靜在那裡沒說話,氣氛頓時尷尬起來,夏六一不耐煩地推了他一把,「行了,別哭喪!上樓拿刀去!」

  何初三被他推得一個趔趄,慢騰騰地走出幾步。夏六一突然在後面道,「喂!小子,會打桌球不?」

  何初三立刻轉身,張了張嘴卻只能道,「不會。」

  「我在九龍開了幾間桌球室,你學校門口就有一間,以後下課給老子過來。不會也沒什麼,六一哥親手指點你。」

  何初三遲疑了一下,「裡頭不賣『白面』吧?」

  「媽的,打桌球賣什麼『白面』?!擦手的『白粉』倒是有!送你幾斤要不要?!」

  何初三又點點頭,在黑暗裡輕聲說,「那我去。」

  從此開始了與一個黑道大佬無休無止的糾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