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情敵照片都給你看了

  後來包攬多項大獎、成就導演盛名的歲末大片《阿飛正傳》,因為票房慘澹,上映12天就匆匆下片。何初三跟夏六一正好趕上放映倒數第三天,有幸坐在人影單薄的電影院裡,陶冶了一番身心,體驗了一把傷春悲秋的文藝情懷。

  何大學生文藝程度尚且不夠,從「16號,4月16號,1960年4月16號下午三點前的一分鐘」開始就打起了瞌睡,迷迷糊糊正點著頭,突然一個陌生的慘叫聲炸響在耳邊——

  「咿嗷!」

  電影院裡僅有的十幾個人紛紛側目,何初三大睜著眼抬起頭,正見夏六一虎爪扣著人家脈門。

  手腕幾乎被擰變形的男子發出嘶嘶的吸氣聲,「大哥,喂,大哥!好痛啊!」

  「怎麼了?」何初三急問。

  「我……嘶好痛,我只是想提醒你別抽菸,我老婆懷孕,煙味兒嗆著她了!嘶!」位置在二人後面的男人抽著氣道。

  夏六一冷哼著丟開了他的手,「有屁就放!亂摸什麼!」

  「我就想拍一下你肩膀……」那男人特委屈地捂著手腕,還想爭辯,被他孕婦老婆拉回去了。

  周遭人都看出夏六一來者不善,各自瑟瑟地收回目光。何初三一看氣氛尷尬,擔心夏六一跟上次一樣不歡而去,有心說話開解,結果一個「六」字還沒發出來,夏六一蹭一下起身就走!

  何初三忙不迭爬起來去追,剛想往出口處攔人——夏六一拐了個彎,走到前面幾排,在空蕩蕩的座位上隨便挑了一個,重新一屁股坐下了。

  「……」

  何初三抱著書包蹭到他旁邊坐下,猶猶豫豫喚了聲,「六一哥?」

  夏六一不耐煩地重新點了根煙,長腿往前排座位上一架,「少屁話,睡你的!」

  何初三悶悶一笑,倒是睡不著了,學著夏六一懶洋洋地靠著椅背,耐心地看了一會兒屏幕,又偷偷轉過頭看夏六一的臉。

  夏六一蹙著眉,聚精會神地盯著畫面里人影晃動,偶爾才把煙湊到嘴邊,緩緩地吸上一口,再慢條斯理地吐出來。神情冷淡。

  何初三佯裝不堪睡意,緩慢滑下身體,將腦袋一點一點地,輕輕地……靠在了夏六一的肩膀上。

  夏六一半點反應都沒有,繼續穩穩地盯著屏幕。

  何初三悄悄地呼出一口氣,安然卸下緊繃身心,牽起唇角閉了眼。

  「我聽別人說這世界上有一種鳥是沒有腳的,它只能夠一直的飛呀飛呀,飛累了就在風裡面睡覺,這種鳥一輩子只能下地一次,那一次就是它死的時候。」屏幕里風流不羈的浪子如是說。

  夏六一看似漫不經心地吞吐著煙氣。電影院裡一片安靜,只有主角低沉沙啞的獨白聲。然而在何初三均勻綿長的呼吸聲響起之後,夏六一突然轉過頭看了何初三一眼。

  他兩隻指頭夾著煙,一邊思索,一邊有些煩躁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

  「其實它什麼地方都沒有去過,這隻鳥從一開始就已經死了。」

  ……

  電影結束之後,夏六一把睡得直打小呼嚕的何初三踹了起來。兩人一前一後地,跟著稀稀落落的人群往外走。

  深夜的停車場裡空空蕩蕩,零星停著三四輛車。何初三打著哈欠看夏六一掏鑰匙,夏六一的手在褲兜里摸來摸去、摸來摸去,何小癟三的眼睛就定在他又翹又圓的屁股上扭來扭去、扭來扭去……

  「呀——!」

  突然停車場深處傳來女子的尖叫聲!

  尖叫聲就響起了一瞬,隨即便是嗚嗚的掙扎聲。何初三立刻要往那個方向跑,卻被夏六一拉住了。

  夏六一瞪了他一眼,將他拽到車後。自己走了過去。

  一個小混混正將一個大腹便便的孕婦捂著嘴摁在地上,騰出手來撕扯她身上的珠寶首飾。她嗚咽著掙扎,卻毫無效果。而她老公被刺了一刀,正癱軟無力地趴在地上。另一個混混正往他身上摸錢包。

  孕婦眼見著老公身上的血越流越多,狠狠咬了混混的手一口,趁他脫力,張嘴繼續大哭大叫,「救命啊!救命啊!老公!老公……唔!」

  小混混直起身來往那孕婦腰上狠踹了一腳,她立即捂著肚子慘叫起來,嗚嗚地只能發出哭聲與嗆咳聲。

  那孕婦的老公——正是之前勸夏六一別抽菸的那位——見到老婆被踢,苟延殘喘地抱住了另一個混混的腿,「老……老婆你快走……」

  他們在這邊生離死別,那邊小混混卻是氣得夠嗆,掙了兩下腿沒掙開,索性掄起刀往那男子身上又要狠刺!

  刀鋒落下之前,他虎口被人穩穩地扣住。夏六一冷淡的聲音響起在他身後,「錢拿走就行了。」

  那小混混掙了一下,手腕仍被緊緊地扣住,刀子半點挪動不得,只能瞪起眼睛破口大罵,「操!你誰啊?!」

  「你大佬誰?」夏六一反而問他。

  「老子大佬說出來嚇死你!驍騎堂的小馬哥!識趣的快點放開老子!」

  「小馬不會收你這種沒規矩的廢物,」夏六一道,手下一狠。

  小混混發出吃痛地慘叫,另一手握拳向夏六一砸去,反而被他屈膝一腳踹中了肚子,立刻悶哼著跪倒下去——手腕仍舊高高地被夏六一拎著。

  另一個同伴這時候也揮著把小刀衝上來了,夏六一放開地上的混混一號,旋身一腳踹飛了他同伴手裡的刀,長腿順勢一掄,刷地掃中他腦袋!那同伴頓時整個人都飛了出去,噗地砸在就近一輛轎車上!

  夏六一追上去還要再補一腳,驀地聽見何初三的聲音,「小心!六一哥!」

  他迅速彎腰向下,抬起的一腳順勢猛地向後一蹬——從後面撲上來偷襲的小混混被踹中襠部,聲音都沒能發出來,就青蛙狀趴下去了!

  兩個混混一個趴在車頭一個趴在地上,爭先撲騰,被夏六一單手拽起頭髮,一上一下疊了起來,刀子往兩小混混頸邊一戳,依舊是那冷淡淡的聲音,「到底混哪個堂子的?」

  「哪哪哪哪個堂子都不混,路路路路路過……大大大大大佬饒命……」那兩個聽出夏六一來歷的小子瑟瑟發抖,其中一個急忙哭喪道。

  夏六一淡淡地牽了牽嘴角。道上人都知道這一片是驍騎堂地盤、歸夏大佬罩,無緣無故會路過?他猛地拔出刀霍地一下!半片血淋淋的耳朵嘩啦落地!

  「咿嗷嗷嗷嗷嗷——!」

  「既然聽不懂話,就切了算了。」夏六一冷笑道。

  「我說我說我說……」另外一個混混大聲哭叫,「我……」

  然後他聲音就頓住了,夏六一順著他眼神一看,何初三脖子上橫著一把彈簧、刀,被人推搡著走近。

  混混三號身材高壯、一臉猙獰。相比之下,何初三就跟只瘦毛兔子似的,被他虎虎地兜在懷裡,苦了吧唧地說,「六一哥,對不起。」

  夏六一被他氣了不止一二三四五次,自覺是肚量大到能撐船,還是沒經住這一茬。他慢騰騰地直起身,不自覺地皺了眉頭。

  「你媽的廢物,」他煩躁地道,「讓你出來了嗎?自己惹的禍自己解決。」

  何初三掙扎了一下沒掙開,愁眉苦臉地說,「解決不了。」

  「解決不了就去死吧!」夏六一一邊罵,一邊突然往腳下小混混的腳面上狠狠跺了一腳,那小混混哀嚎一聲。

  何初三心領神會,踮起腳尖仰頭,竭力睜大自己純潔無辜的眼睛跟混混三號溝通,「大哥,我跟你商量一下,我和他不熟,我阿爸欠了他十萬塊錢,他抓我是為了還債,你看看他那樣子,你就算殺了我,他也不會眨一下眼……」

  混混三號被他念叨地頭疼,不耐煩地大喝一聲,「他媽的閉嘴!」

  也就這時候他手臂一松,何初三學著夏六一衝他腳面上狠狠一踩!趁他吃痛跳腳,扣著他胳膊猛地下腰、一個不太成功的過肩摔!兩人一起栽到了地上!

  他二人在地上滾成一團,混混三號下跌途中屁股受創,苟延殘喘地按著何初三,想往他身上補刀子。何初三被他壓在身下,狼狽不堪地移臂推掌,險險擋開刺向胸口的幾刀,卻不能避免地被劃傷格擋的手臂,一溜血珠子頓時飛濺而出!

  何初三忍不住開口痛哼了一聲,混混三號剛要再下殺手,刀口卻驟然一緊!

  撲上來的夏六一左手空手抓住了刀刃,淋漓的鮮血頓時沿著刀柄四溢而出!他在混混三號震驚的瞪視中,陰沉著臉將那把刀一點一點從何初三上方移開,最終緩緩地將它從混混三號手中拔了出來。

  血淋淋的短刀啪嗒墜地!混混三號半趴在地,傻不啦嘰地舉著掄刀的手,跟見了厲鬼一樣昂著頭瞪著他,驚恐之下,想不起要作半點反抗!

  而昏暗街燈映照下,夏六一眼神陰鷙,面色猙獰地嗤出一聲怒笑,血淋淋的拳頭吱嘎握緊,迎頭一記重拳!

  空曠的停車場裡清晰可聞的「碰!」地一聲重響!

  混混三號半個腦袋埋進土裡,再無聲息……

  另外兩個小混混見他一拳將自家兄弟砸了個生死不明,一邊悽厲慘叫一邊爬了起來,屁股尿流地奪路而逃!那孕婦和他老公也被嚇傻了,抱在一起瑟瑟發抖!

  巡邏警車的嗡鳴聲在遠處隱約響起,夏六一森冷著臉,提起何初三的手臂看了看,確認只是道小劃傷,於是拽著他衣領將他拎起來,順手給他拍了拍泥巴,往背後一推,「走!」

  何初三聽話地往不遠處平治車上跑,跑出幾步發現夏六一沒跟上來。他回頭發現夏六一倒回去走到了那孕婦面前。

  夏六一彎腰從地上撿起了孕婦老公的錢包,然後從裡面抽出了身份證。

  夏六一低頭掃了一眼她身份證上的名字,冷冷道,「杜美怡是吧?你不知道誰救了你們,也沒看清楚我的臉。記住了嗎?」

  孕婦忙不迭地點頭,臉色蒼白地摟緊了自己老公。

  夏六一將身份證丟還給她,轉身快步回了車上。

  平治車若無其事地經過警車,拐了幾條小巷,重新步上大道。

  「六一哥,你的手!」眼見著方向盤上噗啦噗啦滴血,何初三面色發白地道。

  「吵什麼吵,」夏六一皺著眉,「柜子里有醫藥箱。」

  何初三翻出醫藥箱,「找個地方停車吧,六一哥,先給你止血。」

  「等會兒!還沒到地方,」夏六一不耐煩道,「先把你自己處理了!」

  何初三手臂上一道口子看著長,其實屁事沒有,酒精消毒了事。而夏六一在何初三的催促下,又接連開了好幾條街,才將車停在路邊。

  何初三手忙腳亂地給他血肉翻卷的手掌心止血包紮,夏六一眼見著他鼻尖上冒出來的冷汗,覺得好笑,「怕不怕?」

  「怕,」何初三皺著眉頭點頭說,「這個處理不好會傷了手筋,我們等會兒去醫院。」

  「操!」夏六一用右手不輕不重地掃了他一腦袋,「我是問你剛才被人用刀砍怕不怕!」

  何初三這次沒說話了,光是低頭仔仔細細地替他清洗傷口,又細緻地鋪上藥、纏上紗布,才低聲承認道,「怕。」

  夏六一嗤地一笑,剛要開口逗他,就聽見他低低的下一句,「我怕你為了救我,自己受傷。」

  夏六一臉上笑容一僵。

  他頓了一會兒,才故作輕巧地往何初三腦門上又掃了一巴掌,「說什麼屁話,你六一哥紙做的?」

  何初三垂著腦袋,靜靜地看著夏六一傷口上厚厚的紗布。

  夏六一當然不是紙做的,卻因為救他而傷了三次,他的右手只剩了拿筷子的力氣,在剛才打鬥的過程中明顯幾乎沒有抬起過。

  何初三突然再也抑制不住眼眶的微熱,像頭顱承擔了千金的重量,他緩緩地低下頭去,顫抖著將夏六一滲血的傷手貼上自己面頰。

  受傷敏感的掌心頓時被何初三溫熱的呼吸燙個正著,夏六一整個人都僵住了!何初三貼著他的手心,沙啞而微微發顫地說著,「我是說真的,六一哥,如果以後再有這種事,你不要管我,是我自己沒用。傷了你,比我自己受傷還難受……」

  夏六一的手控制不住地抖了一下,霎時間覺得喉嚨里幹得可怕,呆呆地張了兩次嘴,他才終於反應過來一般,猛地從何初三臉邊抽出手掌,狼狽不堪地喝道,「閉嘴!」

  「……」

  何初三閉了嘴,緊咬著唇瓣不說話。而夏六一右手捂著自己剛遭「侵犯」的左手掌心,一時之間簡直不知道要做什麼才好,只能僵硬地擰頭看向窗外。

  兩人都沉默著,車廂里氣氛尷尬得像根隨時斷裂著火的枯木。夏六一看著看著,耳根都發起燙來,只覺得胸口越來越燥熱難耐。這他媽撲街仔一句接一句的,貼著手掌表白心跡,是個什麼狗屁意思,難道他還聽不懂嗎?

  他不肯承認自己之前看到何初三受傷時的暴怒與狂躁,不對,就算承認也沒什麼大不了的——那是他夏大佬欽點的馬仔,他那麼失控,都只是在捍衛他自己的領土與臣民。他也不肯承認自己對何初三有什麼別樣的情愫,那只是純粹的大哥關照小弟之情罷了,只是純粹地覺得何初三這個小子稍稍有些與眾不同的有趣而已。而何初三這黃毛小子的心意,在他看來,則是明顯地走錯路,一句一句得寸進尺、曖昧盡顯,不能再放任自由下去了!

  頭腦發熱地想了一會兒,他閉了眼深吸了一口氣,開口道,「去給我買碗牛雜。」

  正低著腦袋發怔的何初三呆呆抬頭,「嗯?」

  「牛雜!」

  「這麼晚了哪裡有牛雜?」何初三奇怪道,頭一抬,正見街道對面一家夜晚營業的小食店,門口攤檔上坐了一堆吃夜宵的年輕男女。

  ——不然你以為夏大佬為什麼非要堅持多開幾條街,在這裡停車?

  他乖乖地轉身要下車,卻被夏六一叫住,一個黑皮的舊錢包扔在他身上,「拿我錢包去,再買罐可樂。」

  「我……」何初三剛想說我有錢,想起夏大佬怒掀雞煲鍋的前塵往事……真是犯不著為了錢的事情跟這位土豪抬槓。

  他心緒不寧地捏著夏六一的錢包下了車,依言去小食店買了一大碗牛雜、一罐可樂。等牛雜的時候他偷偷回頭望了一眼街對面的車。夏六一靠在駕駛座上仰頭抽菸,看也沒看他。

  何初三在心裡嘆出一口氣,懊悔自己的失態。

  是,他對夏六一有意,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那天夜裡在別墅門口情不自禁摟抱住夏六一時,他就已經意識到了自己的感情。喜歡上一個男人,還是個黑社會大佬,這件事並沒有帶給他多大的衝擊——早在聽夏六一訴說他與青龍的過往之時,他就發現自己對這種同性之情並無牴觸。

  但他一點都不想在這個時候就跟夏六一攤牌,他一個一窮二白、百無一用的學生,拿什麼許諾一個黑道大佬的明天,又憑什麼幻想對方對方金盆洗手跟他在一起。漫漫長路,他自知還沒有資格開始。只是他實在控制不住地想更多地與夏六一親近,想照顧他無序的生活,不想見到他淋漓的鮮血、虛弱的樣子。他遮掩不住自己的感情,而夏六一又是個那樣敏銳機警的人,輕而易舉地就能看穿他,逼得他避無可避。

  他現在應該怎麼辦?

  他低頭沉思盤算,被老闆娘提醒,打開錢包想要付錢,結果一眼看見裡面一張照片。是夏六一和夏小滿面對微笑地對著鏡頭,親密無間地靠在一起,背景是碧海藍天。

  他掃了一眼,就從裡面取出錢,將錢包合上了。過了一會兒,又忍耐不住地重新將它翻開。

  他看見了那張照片下面露出的一個小角,輕輕地用指甲將它刨開一點,小心地抽了出來。

  ——是一張藏在下面的青龍的單人照。照片色澤昏黃,男人偏頭抽著雪茄,半邊臉隱藏在陰影里,像是偷拍。

  何初三指尖一顫,差點將那張照片掉落地上,然後迅速地定神,死死地捏穩了!

  街對面的車上,夏六一一邊面無表情地抽著煙,一邊用眼角瞟他。眼見著這小子將那張暗藏的照片抽了出來,看著發了一陣呆,又不動聲色地重新夾了回去。

  夏六一慢條斯理地吐出口煙,抬起纏著紗布的傷手,擋在自己額頭上。

  這他媽撲街仔煩死人了!識相一點知難而退,看完照片早點回家洗洗睡覺!

  良久,何初三拎著一碗熱騰騰的牛雜上車。夏六一嘴裡叼著煙,慵懶冷淡地仰靠在座椅上。聽見何初三進來,他伸出右手要接牛雜。

  「我幫你端著。」何初三說。

  夏六一抬眼瞥他,何初三面上神色平靜單純,看不出半點破綻。

  夏六一心裡「操!」了一聲。他媽的情敵照片都給你看了,也該死心了吧!

  他不知怎的就起了火氣,執意要搶過牛雜,結果因為太燙加之右手無力,差點灑到褲子上。幸而被何初三眼疾手快重新接住。

  「我端著吧,六一哥。」何初三軟聲又道。

  夏六一皺著眉頭不說話,就著他的手,叉了一塊牛雜吃。

  何初三靜默默地守著他一口一口吃完,又將可樂遞過來。

  一言不發地吃飽喝足,夏六一心裡才剛舒爽了一咪咪,正要靠在座椅上重新點菸,何初三突然抬起手,往他唇角上輕輕擦了一下。

  夏六一警覺地抬眼看他。

  「這裡沾了汁。」何初三說。

  「……」

  台詞略老……老得找死!他媽的撲街仔,不見棺材不死心!——夏六一對他此言行在心中下了個判斷。

  他暗咬著牙一聲不吭,故作不甚在意地轉過頭去,檔位杆一扳,猛地轟了油門!

  何初三被安全帶攔了一下,腦袋往前一栽,然後若無其事地直起身看向前方。察覺到夏六一的憤懣與憋屈,他情不自禁地偷偷牽了牽嘴角。

  在夏六一扭頭看路的時候,他低下頭將沾了牛雜汁與可樂的指尖挨到嘴邊,撅唇觸了一下。

  伸舌輕輕舔了舔唇角,他嘗到一種咸澀的甜蜜。

  夏六一沒有趕開他,即使發現了他的感情,即使再對他不耐煩,還是沒有趕開他。這個黑道大佬一而再再而三地縱容他,在難得清閒的假日只願找他作陪,手把手地教他桌球,吃他做的飯,接受他的邀請去看二人電影,不顧危險地護著他,忍受他得寸進尺的親近……他知道自己是不一樣的。

  即使他現在還比不上那張昏黃的側影,完全比不上,但他知道自己也是特別的,總有一天……

  沒等他又咸又澀地甜蜜完,車子又一頓,停在了路邊。

  何初三看著前方「檀香閣」的大招牌,面色陡然僵滯,胸腔里剛還沸騰激盪的血液突然就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