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魏三郎生辰那日終於放晴,綿延不斷下了五六日的雨終於停了。閱讀
一個極好的大晴天,所有人面上都帶著喜意。
這個時候大家玩的遊戲總繞不開那幾樣,寬敞明亮的花廳一分為二,外頭是小郎君們的地盤,裡頭自然就是小娘子們的了。
花廳內香影疊疊,外頭的郎君們談笑聲都比往常大,似乎在故意引起屋內佳人們的注意。
魏令儀坐在雕花窗後,看著遠處抱臂慵懶地靠在石柱上,有一搭沒一搭的和文熙表哥聊天的元嘉樹,抿唇笑了笑。
元嘉樹抬眸看過去,她今日很美,烏髮高盤,髮髻上插著珠釵,簪著鮮花,身著鵝黃色對襟襦裙,明亮又秀麗。
元嘉樹勾唇笑,好看的眉眼在陽光下,耀眼奪目。
魏令儀紅著臉,慢慢轉過小腦袋,輕呼一口氣。
「令儀,你坐過來吧,你看你坐在窗下臉都被曬紅了。」平時和她玩得不錯的一位小娘子看她臉燒紅,不明所以,以為她是曬的,朝她招手。
「沒關係,好幾日不見太陽了,我坐這兒曬曬。」魏令儀輕聲說。
那位小娘子見此也不勸她了,打趣她不要曬黑了就好。
魏令儀攥攥汗濕的手心,拿出絹帕擦了擦,忽而動作一頓,她想起她的那方絹帕還在元嘉樹那兒,又下意識地看過去。
這會兒他坐下了,迴廊壁畫下有一塊陰涼處,他悠閒地靠在圈椅椅背上。
魏令儀輕哼一聲,更多的是嬌嗔。
她放下半卷珠簾,遮住熱烈的陽光。
春心萌動的小娘子們正嘰嘰喳喳的面帶羞澀卻又十分大膽地討論著外面的小郎君們。
「我覺得翁氏大郎君總是笑眯眯的,風姿朗朗,溫文爾雅是個好相與的人。」
聲音傳入魏令儀的耳朵,魏令儀掩唇輕笑,舅舅家的幾位表哥表弟一向都受歡迎,聽阿娘說,大舅舅和舅媽也在操心文熙表哥的親事,若這次真有看對眼的,倒也是一樁美事。
魏令儀接過侍女遞過來的團扇慢悠悠地搖晃,她一向不參與這個話題,只在一旁聽著,也有趣兒。
可過了一會兒就不有趣了。
「我倒是覺得河西都督府的郎君最俊俏。」
魏令儀一聽到這話就有些坐不住了,都督府的郎君,嘉堯表弟今年十四還小,那便只有元嘉樹了。
魏令儀扇子也不搖了,半掩著臉,豎起耳朵專心聽著。
「你說的正是,聽說元大郎君如今才十六,可想以後會是何等英姿。」
這話後面又無數地附和聲。
「元大郎君的母親是翁家女兒,翁家人都長得好看,你瞧瞧翁家郎君就知道了。」
魏令儀素白的手指緊緊捏住扇柄,略帶酸意地想,元寶哥哥長得如此好看,桃花運真好,走到哪兒都有人惦記。
「元大郎君又是嫡長子,日後都督府定是他承襲。」又一小娘子嘴快地說道。
各地都督府的都督之位自前朝便是世襲,河西都督府駐西北,掌管數萬大軍,襲了都督之位,便當真是權臣了。
她甫一出口,別的小娘子們都忍不住出聲討論了。
不知是誰提到魏令儀。
「令儀是元大郎君的表妹,我記得你前幾年還去西北玩過兒呢!」
魏令儀端起笑容,起身坐到裡頭:「去姨母家做客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最起碼也三年了。」
「哎喲,那也近著呢。」
「是啊,是啊!」
「令儀快給我們說說。」
魏令儀杏眸流轉:「有許多事兒,我都忘了,只記得我們去西北時坐了船又坐了馬車,足足走了一個多月,快兩個月呢!」
「那好遠的。」有小娘子訕訕地笑了笑,大家都是家裡嬌養的小娘子,很不願意離開父母家族。
魏令儀心中偷笑,其實從汝陰到武威只需坐馬車,若用上良馬,腳程快的話,只需一個月就夠了。
她們當初是繞了遠路先去了吳郡外祖母家接了三舅舅,走了一段水路,路上又逢數十年難遇的暴雨,靠停汴梁歇了半個多月才繼續趕路的。
「西北愛食麵食,倒是少吃米飯,我還記得那兒風沙大,吹多了臉疼,每天都是大太陽。」
魏令儀看起來是真的在分享她去武威時的感受。
其實富貴人家不會有吃食上的煩惱又不是買不到,風沙烈日更不用說了,後宅的婦人們,出門坐馬車,行走時帶帷帽,就像她姨母,在武威帶了許多年,依舊有一副極美麗的容貌,膚白嬌麗。
這些魏令儀自然是默默吞在了肚子裡。
這些話聽在這些小娘子耳朵里可不得了,大家都是愛美的,最怕風吹日曬了。
魏令儀絞盡腦汁地想武威有什麼不好的地方,其實她很喜歡那兒,她喜歡的人和物還有地方在她心裡都是千好萬好的。
「那兒還靠近外族,路上街上有許多異色眸子,身材粗壯,說著嘰里咕嚕聽不懂話說完外族人。」魏令儀小聲說。
大家都理解成了那兒人員混雜,有些危險。
但西北邊疆其實現在很安全了,有姨夫這員大將坐鎮,哪裡會有人敢入侵,街道上的異族人都受夠了戰爭的殘酷,沒有人比他們更盼望和平了。
兩國邦交,貿易往來,街上有許多從來沒有見過的衣料裝飾小玩意兒,琳琅滿目,眼睛都看不過來。
那兒還有大草原,有駿馬獵鷹,逍遙廣闊的天地……
聽了魏令儀的話,眾位小娘子:「……」
魏令儀素日形象做得好,眾人對她的話是深信不疑。
一開始起話頭的小娘子咳了一聲,猶猶豫豫地說道:「元大郎君很好,但翁家郎君也不差啊!」
「對,對,對,翁大郎君今年遊春會上作的那首詩很驚艷呢!」
小娘子們又把注意力放到了翁文熙身上,大家雖然有些遺憾,但在場的郎君們很多,還是有不少優秀郎君的。
魏令儀悄摸地坐回窗下,手臂搭在窗台上,小腦袋枕著,頗為惆悵地嘆了一聲,她真是太壞了。
她再也不是以前的她了,她變壞了,她是個壞壞的小娘子了
院中忽然傳來一陣歡呼聲,魏令儀目光移過去。
原來是元嘉樹拔得了投壺頭名。
魏令儀下意識地抿唇笑,惆悵中帶著喜悅,嘴裡嘟囔著:「元寶哥哥這不是在欺負人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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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辰宴第二日便有不少客人告辭回家了,魏令儀從大門往回走,剛拐進二門,眼前驀地閃過一道黑影,魏令儀嚇了一條,緊緊地扶住了侍女的手。
魏令儀以為是那個莽撞地侍僕,皺起眉,剛想讓他穩重些,就看清了來人。
來人正是元嘉樹。
魏令儀做了虧心事,當然心虛。
元嘉樹又穿了一身黑色錦袍,添了冷酷,魏令儀緊張地攥緊拳頭,吞咽了一下喉嚨,她低著頭,露出一截雪白的細脖。
魏令儀的侍女貼身服侍她,元家郎君來的這段日子,自家娘子的變化她都看在了眼裡,猶豫了片刻,看他們兩人有話說,悄聲退了幾步,正好可以給他們把風。
「小月亮,你昨日都說了些什麼,嗯?」元嘉樹率先開口,讓她無法逃避。
魏令儀震驚地抬頭看他,難不成她的話傳出去了!
對上元嘉樹似笑非笑地眸子,魏令儀默默不語。
回想自己昨日說了哪些話,想了半天,覺得她也沒說些什麼,心虛地想,她那也不算是造謠吧!
她只是每句話都說了一半,說了武威的風土,對他,她是一點兒壞話都沒說,別人因為她的話想到什麼,她又無法控制。
最多,最多,小小的擋了擋他的姻緣。
魏令儀暗暗點頭,嗯!她不心虛,她不虧心!
元嘉樹看她面部表情豐富,壓下快要溢出喉嚨的笑意。
「別人聽了你的話,都看不上我了怎麼好?」元嘉樹故意說道。
「我說、說什麼了?你聽誰說的?」魏令儀結結巴巴地說,慌亂地像只小兔子。
元嘉樹手痒痒,忍不住摸了摸她的頭:「我阿娘還指著我此番過來給她帶去一個好消息,這下全被你打亂了,你說你要不要陪我一個小媳婦兒?」
魏令儀微啟著紅唇:「我……你……」
「怎麼只許你借這個機會相看夫婿,不許我想看妻子。」元琛挑眉問。
魏令儀急了:「我不一樣的,我只是應付一下我阿耶阿娘,我沒想相、相看夫婿。」
她感覺到有些委屈。
元嘉樹卻笑起來:「你不想,我想啊!」
「所以你要不要嫁給我?」
魏令儀還沒有反應過來,呆呆地望著他。
「怎麼有些傻?」元嘉樹又乘機摸摸她的頭,語氣溫和帶笑。
以為她沒聽懂,打算再說一遍。
魏令儀卻突然脆聲說:「要的!」
小娘子面龐瑩白,五官精緻秀氣,沒有忸怩,大大方方地答應了他。
元嘉樹心中地大石頭落地,終於可以安心了。
不過怕她誤會,又說道:「小月亮你才是我此行的目的。」
魏令儀這會兒才感覺到有些害羞,但方才那麼大膽的話都說了,也來不及找補了:「我知道啦!」
兩人忽然都傻笑起來。
「咳!」
一道聲音響起,兩人看去。
魏栩背著手站在不遠處,魏令儀的侍女在他身旁著急地朝他們擠眼睛。
「哥……」魏令儀也不知道他在那兒看了多久,聲音都顫顫巍巍起來。
元嘉樹上前一步擋住魏令儀,笑容燦爛:「哥。」
魏令儀從元嘉樹背後探出小腦袋,軟乎乎地討好地朝他笑。
魏栩被這兩個小東西氣的心口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