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娘子眼巴巴瞧著自己手中的烤紅薯,元琛嘴角翹了翹,彎腰重新從地上挑了個小些的一掰兩段,去了一點皮遞給她。
「慢點兒,有些燙。」
翁季濃手忙腳亂的接過來,吹了吹,才小心翼翼的秀氣地啃了一口,滿口香甜。
翁季濃眼睛微亮,真好吃哇!
元琛看她怕弄髒了手,翹著蘭花指,只用拇指和食指一起捏著,看著十分嫌棄,可精緻小巧的臉上又帶著滿足。
這般模樣真是可愛極了,元琛眼裡閃過笑意,想了想,起身回了趟屋子,出來時手裡拿著一隻乾淨巾子。
果然,翁季濃吃完半個紅薯,看著自己黑乎乎的四隻手指,細眉蹙起,感覺渾身不自在。
張著小手,無辜地看著元琛。
元琛捉了她的手放在膝上,低頭,拿著巾子幫她擦乾淨。
兩人動作親密又自然,石楓帶頭起鬨喊了一聲。
軍中也有不少將領發達後娶了富貴人家的女子,不過婚後過的不太好,矛盾不斷,常聽他們抱怨妻子傲氣,瞧不起他們這些粗人。
他們都是元琛的親衛,元琛娶的還是一位大族貴女,他們心裡都十分擔憂。
不過相處半日發現,他們都督夫人不僅人長得好看,性子也好,到底是他們都督有福氣。
侍衛們起鬨的厲害。
翁季濃耳尖紅紅的,不理他們。
元琛警告地看了他們一眼,拍拍翁季濃白白淨淨的手心:「還吃不吃?」
翁季濃眨巴眨巴眼睛,點點頭。
元琛失笑。
又給她挑了個中等大小的,這回是直接用巾子給她包著。
暖烘烘的又甜又蜜的紅薯入了翁季濃空蕩蕩的肚子,翁季濃整個人都飽足了。
外面寒風瑟瑟,雨水簌簌直落,院子裡的東西被吹得噹啷作響。
天色昏暗,月亮和星星都被黑乎乎的烏雲遮擋住了,屋內點了兩盞油燈,火堆燃盡只殘留著細碎的火星,空氣中隱約還可以嗅到一絲甜香。
翁季濃好奇地看著外面屋檐下掛著的東西。
元琛順著她的目光看去,指著它們說:「這些都是醃製的臘肉,有牛羊肉,咸雞咸鴨,普通人家一年只準備一次,都留著過年吃的。」
府里廚房會挖地窖醃製臘肉,她們一年四季都可以吃到。
莊戶人家沒有大富大貴,但也滿心憧憬地過好每一天,一年的忙碌就為著能安心過個好年。
翁季濃透過窗戶看向廚房,老夫妻坐在門口,話著家常,平平淡淡的卻格外溫馨。
翁季濃彎彎眼睛:「真好。」
元琛心裡輕嘆,是啊,真好。
翁季濃往後倚靠著元琛,兩人享受著兵荒馬亂後的寧靜。
看久了,翁季濃眼睛微合,轉頭躲在元琛肩後捂唇打了個哈欠。
元琛瞧她眼睛泛紅,水光朦朧,眉眼間褪去了慌亂和驚懼,摸了摸她的面頰:「進屋躺會兒?」
翁季濃體力耗盡,已經撐不住了,點點頭。
元琛陪她回了小屋子,把臥榻給她鋪好,臥榻硬邦邦的,怕她睡得不舒服,特地又找大娘給她拿了一床被子。
翁季濃抱著元琛的手臂:「哥哥別走。」
元琛摸了摸她的頭髮:「我不走,就在這兒陪你。」
翁季濃正昏昏欲睡著,被他摸了頭髮,忽然坐起來:「哥哥幫我把頭髮編起來,不然醒了之後,頭髮要打結了。」
元琛看她柔順光亮的烏髮,輕咳一聲:「你頭髮順,不會打結的。」
翁季濃不贊同的搖搖頭:「萬一呢!」
她知道他不會盤髮髻,可編頭髮很簡單的呀!
說著指指一旁她原本衣服上的彩帶:「哥哥編完用那個系。」
元琛看了眼關緊的門,拿著被子給她裹好,趕鴨子上架似得站在她身後,無從下手,半響侷促的把她頭髮全都招到腦後。
手指像梳子一樣把她頭髮撫平,動作有些僵硬,他哪裡會編頭髮?
不過已經上了場,自然沒有再反悔的了。
元琛忽然想起以前他編過麻繩,再看看她頭髮,差不多嘛。
眉梢微挑,動作利落的編起來。
翁季濃看著掛在自己胸前的兩根粗粗的醜醜的辮子,對上元琛滿意的目光,她只能勉勉強強的接受了。
翁季濃躺回榻上,這回老實了,蹭蹭他的手臂,乖巧地閉上眼睛。
但過了會兒,又開口軟聲問他:「哥哥知道那些刺客是什麼人嗎?」
元琛給她壓著被子,低語道:「要等回去審問留下的我活口才能確定。」
「那和之前偷襲山丹馬場的人是同一批嗎?」翁季濃記起她剛到武威的那一日,元琛不曾去接她,元忠說他去處理山丹馬場的事情了。
她那個時候還有些生氣和失望。
元琛沒有想到她還記著這個,和她透了個底:「十有**是同一批。」
那些人揮劍打鬥的招數再怎麼掩飾,也帶著匈奴人特有的招式。
不過現在兩國議和,簽了邦交協議,這些肯定是不能拿到明面上說的,元琛只朝翁季濃暗示的提了提。
翁季濃早前也聽兄長們說過,上次山丹馬場被偷襲就是匈奴人的手筆,這次又來,心裡有些氣憤,不過……
「那壞人怎麼就知道我們今日來看地的?」翁季濃覺得宜陽縣主那麼和藹,對元琛和她都很好,怎麼可能會與外族有聯繫呢!
元琛自然了解定遠侯一家,都是忠烈之人,老侯爺是開國元老,宜陽縣主又是宗室女,謝韶棠與他更是好友。
安撫的拍拍她:「是我身邊的人出了問題。」
能確切知道他的行蹤,除了身邊的親信還有誰?
翁季濃抿了抿唇,見他心裡有數也就放心了。
元琛還等著她細問,結果沒有多久就聽到她平穩的呼吸。
低頭看她依賴的抱著他,心裡又酸又軟。
夜晚戌時,元府的人緊趕慢趕的來了鐘山接他們。
這個時候翁季濃還沒有醒,元琛隔著她身上蓋的被子抱她上了馬車,臨走前讓親自過來的元忠給這家農戶送了銀子。
元忠也想的細心周到,知道大塊的銀錠他們不敢用也沒有地方使,特地拿的都是些碎銀子,裝滿一隻佩囊也有二三十兩了。
翁季濃原以為自己經過那一遭定不能好好安睡,誰知醒來時已經第二日早晨了。
看著熟悉的帳頂和屋子,翁季濃呼出一口氣。
再看自己身上的寢衣,楞了楞。
「夫人您醒啦?」秋梨掀紗幔看著翁季濃。
翁季濃坐起來,秋梨忙去一旁的衣架上取了她的披風給她披上。
翁季濃揉揉自己的額角問她:「我昨晚是什麼時候回家的啊?衣服是誰換了?」
秋梨招呼著小侍女去打水備早膳:「戌時末刻到家的,寢衣當然是阿郎給您換的。」
翁季濃一口氣卡在喉嚨口,半響自暴自棄地嘟噥著:「算了,都習慣了。」
秋梨伸手探了探她的額頭,見她沒有發熱,鬆了口氣。
翁季濃不明所以,被她弄得心裡毛毛的:「怎麼啦?」
「阿郎今早走之前特地囑咐婢子們,讓婢子們看您有沒有頭疼發熱的,不過婢子也看不出什麼,等您用完膳醫工會過來給您請脈,」秋梨一邊服侍著她起身一邊說道,「昨兒聽到您和阿郎遇刺的消息,婢子都要嚇死了。」
翁季濃昨晚在農戶家被元琛照顧的好,這會兒身子沒有半點兒不爽利。
聽到秋梨後半句話,翁季濃其實也嚇得要命,這會兒想想還心有餘悸,不過面上還是裝作鎮定的樣子:「你跟了你家娘子我這麼多年了,怎麼還沒有學會我的沉穩呢!」
秋梨不好意思的撓撓頭。
翁季濃也沒有在繼續吹噓,她怕牛皮吹大了,反而暴露了她的膽怯。
看秋梨滿臉佩服地看著自己,翁季濃偷偷笑了笑,好在秋梨是個傻的,若像春蕪那般聰明,就知道依著她的性子,怎麼可能像她說的那般英勇無畏。
「昨兒宜陽縣主還派人來我們府上看了好幾次,最後直接在門房那兒不走了,等見著您和阿郎回來,才回去報信兒的。」秋梨道。
「過會兒,你替我親自去一趟定遠侯府,告訴縣主,我現在平平安安的,讓她別擔心,等過段時間我去找她說話。」翁季濃想了想她這段時間還是不要出去的好。
但怕宜陽縣主心裡愧疚,翁季濃想著秋梨過去送信,她也能安心。
秋梨應聲:「婢子曉得了。」
這時宛嬤嬤端著托盤進屋:「夫人快把這茶喝了。」
「這是什麼茶?」翁季濃看那碗裡盛著黑乎乎看著就苦的湯水,有些牴觸。
宛嬤嬤溫聲說:「這茶能壓驚,夫人哪裡受過那麼大的驚嚇,您年紀小,魂不穩,要壓壓。」
翁季濃看宛嬤嬤還把自己當小孩子,抿唇笑了笑,乖巧又聽話地捧著小碗把茶都喝了。
等翁季濃洗漱吃完早膳,春蕪捧著昨日她們帶回來的衣裳:「夫人,這些衣服放那兒?」
翁季濃看著這些衣裳就響起昨日驚險的場景,雖然那件大紅披風是她最喜歡的那件,不過她想了想還是輕聲說:「點個火盆燒了吧!」
「誒,那您穿回來的這件呢?」春蕪翻了翻那疊衣服。
翁季濃想到在農戶家溫馨的場景,忙說:「這件留著吧。」
「這衣裳摸著也很舒服呢!」春蕪把衣服挑出來,遞給小侍女讓她們送進屋。
翁季濃說道:「穿著也很貼身。」
翁季濃的衣服都是錦緞絲綢的,還不曾穿過棉的。
春蕪聽完笑著說:「這是棉的,夫人若是喜歡,婢子派人去買些上好的棉布回來給您做幾套寢衣穿穿。」
翁季濃點點頭:「也幫哥哥做幾件。」
春蕪和秋梨對視一眼,偷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