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你濃
寧語遲的確是把花砸到了裴行舟懷裡。
是裴行舟先問她:「怎麼,不喜歡玫瑰嗎,下次換別的?」
她一下午都在被人調侃,一直佯作淡定,此刻見到他這個罪魁禍首,還理直氣壯的樣子,當下把忍了一下午的氣,全都砸在了他的身上。
這會兒她踩著高跟鞋向前走,餘光瞥見道邊一直跟著自己的寶馬,還有斜後方那紅艷的玫瑰,她知道,裴行舟還在跟著她。
她走了一陣,感覺路過的行人總偷瞄她,她轉身,問:「你打算跟到什麼時候?」
裴行舟把玫瑰攬在懷裡,看著她,說:「你這不是還沒理我麼。」
她一噎,半天想不到說什麼,便說:「裴總,你有沒有覺得,你現在的臉皮有點厚?」
裴行舟抬起右手,搓了搓左側臉頰,琢磨了一下,問:「那你喜歡哪種?」
寧語遲扯了扯嘴角:「我看還是薄點好。」
裴行舟鼻子發出一聲氣音,似是輕輕笑了下。
他說:「怎麼分了手,還學會撒謊了。」
「我哪裡撒謊?」
裴行舟言之鑿鑿:「你若真覺得好,怎麼從來沒有回來找我?」
不想他竟然強詞奪理到這種程度,倒顯得是她的錯了。
她說:「不找你還能因為什麼,當然是不愛你了。」
她以為這麼說裴行舟會生氣,沒想到他竟然無動於衷。
他瞧了她半晌,最後牽住她的手,說:「那你猜猜,我現在為什麼要跟著你?」
街道上車水馬龍,一輛輛機動車快速駛過,周遭行人絡繹,一切都是那麼匆忙。
歲月沙漏緩緩流淌,唯獨經過她時放慢流速,若非如此,她怎會覺得一切都慢了下來,慢到她重新端詳了一遍他的眉眼。
這張臉細緻,凌厲,是她七年前看到後,就一眼愛上的模樣。
她喜歡聽他說愛,但他很少說,這麼多年說過的次數屈指可數,每次他這樣說,她都很歡喜。
現在他終於對她說,她卻不相信了。
她始終覺得,她對裴行舟也沒有那麼重要,可有可無,他或許是有點喜歡她,可也沒有那麼喜歡。
沒了她,他可能不習慣,倘若今天換了其他女人,他說不定也會如此。
她說:「我對你的行為一點也不感興趣。」
裴行舟對她的話早有預料,他說:「上車吧,送你回家。」
「我沒有要你送我。」
「反正順路。」
裴行舟抱花的手拉開車門,他把花放進去,隨後牽著寧語遲,把她牽過來,說:「上來吧,不然我白來了。」
她不懂怎麼就白來了,不過既然順路,那就順吧。
裴行舟從另一邊上車,寧語遲只顧著看窗外,也沒有注意到男人嘴角的愉悅弧度。
寧語遲以為順路只是一天,沒想到第二天再出門打車,又看到了裴行舟的車。
「怎麼又是你?」
昨天一天見了他兩次,晚上送她回家,那束花跟他周旋半天,最後還是抱回了家,斜剪了枝尾,插進花瓶里養著。
早上出門還特意看了一眼,須得承認,家裡有束花看著,情景意趣是不大一樣。
但這並不代表她就接受他送花的行為。
裴行舟在車裡望著她,說:「最近要去分公司處理事情,真的只是順路。」
寧語遲將信將疑,主要是她了解裴行舟,他不是一個會做出這麼無聊事情來的人,如果是裴子亦還有可能,裴行舟……算了。
她就這麼上了車。
她上車不要緊,要緊的是接下來好一段時間,她每天都被他車接車送,這下想不被人知道都不行了。
尤其裴行舟每天讓鄭才給她送飯,飯菜根本不重樣,她同事每到飯點都要調侃她。
「語遲還跟我們吃什麼呀,有小灶就彆氣我們了。」
她也是覺得影響不好,大家都是同事,好像她在搞特殊,每天中午都吃那麼豐盛,別人看了肯定要議論。
於是某天下班,她跟裴行舟抱怨。
「你能不能別再給我送飯了。」
「怎麼,不合胃口?」
「……不是。」
寧語遲把問題交代清楚,然後說:「我本來也不想要你送,現在這樣,同事看到了,影響很不好。」
裴行舟思考了一下,點頭:「知道了。」
第二天上班,同事們又互相約好誰跟誰一起吃,寧語遲還說:「中午帶我一個,我跟你們一起吃。」
同事甲打趣道:「真的假的,今天裴總不給你送飯了?」
寧語遲微笑道:「放心吧,以後也會跟大家一起吃的。」
等到中午,寧語遲跟大家一起站起來,收拾桌面正要向外走。
就見以鄭才為首,帶著幾個看守廣電大門的保安進來,各個手裡拎了一堆袋子。
同事立即看向寧語遲,鄭才連著送飯這麼多天,大家早熟了,於是有同事當著面就說:「語遲,這還能一起吃嗎?」
寧語遲也很尷尬,心中暗想裴行舟怎麼這樣,明明都說好了,怎麼他還是……
鄭才見此情況,上前解圍道:「是這樣的,裴總說感謝大家對寧小姐的照顧,所以這頓午飯,裴總請大家一起吃。」
他話音落下,後面的保安忙把打包好的熱乎飯菜拿過來,放在辦公桌上。
鄭才又道:「裴總說不了解大家什麼口味,有忌口的還請大家擔待,裴總不在寧小姐身邊,今後也得依仗大家多多照拂。」
這話說得客氣,所有人都感到受寵若驚。
再一看,送來的正是他們心心念念的鳳祥樓,這種無功不受祿的羞怯感更讓人拘謹。
配樂大哥說:「裴總也太客氣了,大家都是同事,我們照顧一下語遲也是應該的!」
鄭才又客套了幾句,隨後囑咐寧語遲慢用,之後就離開了。
辦公室沉靜半晌,主要是誰也不好意思先動,還是策劃先反應過來,說:「既然是裴總的心意,那大家就別愣著啦,快吃飯吧。
這還得多感謝語遲呢,咱們也是沾了語遲的光。」
有人附和:「是啊是啊,裴總也太好了吧,送飯還想著我們,語遲,我同意這門親事!」
「我也同意!結婚了可一定要請我們啊,必須支持!」
還有人拿先前的對話調侃:「還說不能一起吃飯呢,最後還真一起吃了,語遲也算說到做到了。」
同事們把送來的外賣分食,性子開朗的,一邊吃一邊稱讚,連帶裴總一起誇獎。
一頓午飯在對裴行舟的誇讚中結束。
寧語遲想不到這群同事,竟然被裴行舟的一頓飯收買,今後的辦公室會是什麼環境,簡直不敢想像。
在這之後,台里再有人議論寧語遲每天被豪車接送的事,同組同事聽到了,就會站出來反駁。
「什麼啊,別亂傳,人家裴總在追她呢。
裴總對她超級好,每天把飯送到辦公室,天天車接車送,沒事還送花呢,兩個人甜得很。」
到後來,大家都知道了,裴行舟在追她,對她無微不至,原來先前某些風言風語都是錯的,不是她傍人,是人追她。
一時間,旁人更加羨慕了。
原來真的有人長得漂亮,工作也好,又會賺錢,男朋友又帥又有錢,對她也很好。
當人意識到跟別人差距過大的時候,就會發現自己連嫉妒都不配。
所以,一眾人只有羨慕的份。
作為當事人,寧語遲終於識破了裴行舟的陰謀。
生活在一個人人都說裴行舟好話的環境裡,一旦她稍微表露出一點點對他的不喜歡,就會遭到所有人攻擊。
譬如今天,她不過說了句「他真的沒有你們說的那麼好」,立即被人群起而攻之。
「他不好?
那你說,我們裴總哪裡不好,贊助節目眼都不眨,人那麼忙一個人,天天過來送你,他的時間跟普通人的時間能一樣嗎?」
「語遲啊,你現在還年輕,還不知道把握機會,等你過了三十歲,就知道一個優秀多金的男人究竟有多麼可貴。」
「男人最重要的是什麼,是肯為你用心。
有再多的性格缺點,那都能磨合,而一個為你花心思的男人,可不是好找的,你可別不知足啊!」
「語遲,你要實在不喜歡裴總,你把裴總介紹給我,我不怕尷尬,我可以。」
她萬萬沒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如今是連裴行舟的一句壞話都說不得了是嗎?
不行,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她必須改變這個情況。
當晚,裴行舟再送寧語遲回家,路上提議一起吃個晚飯。
她今天下班晚,回去已經是夜裡了。
海城入了夏,開窗吹的都是暖風,撲在人臉上暖意融融。
修長手指插入發間,她理了理被吹亂的髮絲,說:「裴行舟,你打算順路到什麼時候?」
「嗯?」
裴行舟臉微側過來,眼睛還看著前路,「怎麼了?」
「就算你剛開始是順路,這麼長時間,你分公司的事情也該做完了吧。」
裴行舟說:「是。」
他認得倒快,寧語遲說:「那就不要送我了,我自己可以打車。」
裴行舟斬釘截鐵道:「那不行。」
「怎麼不行?」
「如果不送你,你會同意跟我見面麼?」
「分情況吧。」
她看著前面那輛車的牌照,還有車後面擺放的玩偶,「如果你有事,當然可以見面。」
話音落下,她又補充了一句:「當然,如果沒什麼事的話,那就還是不要見了。」
裴行舟:「我想你每天見的第一個人,和最後一個見到的人,全都是我。」
寧語遲:「我不想。」
裴行舟飛快地看了她一眼,說:「當初怎麼沒看出來,你這小女孩怎麼這麼難追。」
「當初年紀小,不懂事,鬼迷心竅。」
寧語遲瞥了眼身邊這隻鬼,想起自己在他心中也不過如此,他現在這麼勝券在握的樣子,是因為什麼?
不就是吃准了她過去喜歡他嗎。
思及此,她又補充了一句:「社會經驗淺麼,如果當初看到的不是裴總,而是什麼李總張總王總,對我而言都是一樣的。」
言下之意,你也沒什麼不同,少在這裡得意了。
裴行舟聞言,非但沒有生氣,反而有些愉悅。
寧語遲瞧得莫名,這是什麼很值得高興的事情嗎?
車又開了一會兒,他突然說:「我很榮幸,你遇到的人是我。」
「而不是什麼張總李總。」
街邊的路燈一盞接一盞快速閃過,車內光影由明轉暗,由暗轉明。
寧語遲擱在腿上的雙手,虛虛握成拳,指甲輕輕摳了摳掌心。
「為什麼。」
她沒忍住,問他。
他說:「你有沒有想過,這個世界上的人,每天都在跟別人相遇,就像當初活動上那麼多人,我為何獨獨喜歡你,而你也沒有愛上別人?」
不等她回答,他又說:「因為命中注定。
就算當時我們沒有遇見,也會在其他地點,以其他的方式相見,我還是會喜歡你。」
寧語遲仔細思考了一遍他的話,他說得這麼篤定,無非覺得她還是會愛上他嗎?
她故意回道:「我可不一定。」
車開到她家樓下,裴行舟解開車鎖,她拿起包包,剛要下車。
他叫住她:「真的不想我送你?」
寧語遲嗯了一聲:「就不麻煩裴總了。」
裴行舟拿出上次她沒收的HW項鍊,遞給她。
「把它收下,我就答應你。」
她半晌沒接,裴行舟晃了晃,問:「有這麼難選?」
他怎麼盡給人出難題。
寧語遲權衡了一下,項鍊收了不帶就是,將來可以找個機會再還給他。
但再讓他送下去,她跟他又沒那層關係,不管是對她,對裴行舟,或者她未來的另一半,在電視台那邊都不太好。
她從他手中接過盒子,說:「我收了,你明天不用再來了。」
她準備下車,裴行舟在後面道:「不戴上試試麼?」
「不戴了,沒有試的必要。」
裴行舟說:「我想看一眼你戴上的樣子。」
他伸手打開車內燈,目光在她纖長的頸間流連,「看了就走。」
寧語遲猶豫了一下,到底打開盒子。
一根璀璨奪目的項鍊躺在黑色絲絨上,一顆顆切割完美的鑽石在燈下閃耀,不論是鑽石的純度,還是它的切割的精度,都能讓人感受到它的高貴和奢華。
不得不說,他很會挑選合適的禮物,來討她的歡心,雖說這也得益於他的眼光和品味。
她伸手,拿起這根項鍊,解開鎖扣,雙手各執一端,順著脖頸繞到後面,在後面扣鎖扣。
然而這項鍊她戴不熟,半天都沒戴上。
她腰身挺直,將本就好看的身段挺出一個性感的S,鑽石項鍊比在她胸前,映得那張臉更加清透迷人。
裴行舟避免讓自己看下去,他說了一句:「我來吧。」
他扳過她的肩膀,讓她面對自己。
寧語遲有些驚愕:「你……」
他不答,雙手穿過跟她身體同溫的發,他傾身過來,與她靠得很近。
她的指尖捏著項鍊兩端,還在固執地跟鎖扣較勁。
裴行舟的手覆上她的,自然從她手中接過,她便垂下手,把一切都交給他。
他一副耐心很好的樣子,眼睛始終落在他根本看不見的頸後,這個姿勢多有不便,他對她說:「靠過來點。」
寧語遲身子一頓,隨後依言傾身,這一下離他更近了。
二人距離親密,呼吸可聞,從她的角度,剛好看到他長有胡茬的下巴,以及凸起的喉結,一切都充滿男性氣息。
她被迫移開眼,去看車上的儀錶盤。
她能感覺到他的手貼在她頸間的皮膚上,溫度灼熱,她並不想跟他有親密接觸,像會感受到他的力量。
他們現在的姿勢,像極了當初她在他別墅的衣帽間裡,為他扎領帶的樣子。
只是這一次,她成了被伺候的那個。
風水輪流轉,只不過她可不會像他一樣,找個什麼理由把他按在牆上,她沒有那麼惡劣,巴不得跟他躲遠點。
思緒亂飛,裴行舟已經扣好。
他收回手,身子也隨之坐正。
那股熟悉的灼人氣息撤離,她的呼吸也順暢了不少。
裴行舟伸手挑起她的下巴,帶著她的臉左看右看,燈下瞧美人,怎麼瞧都是瞧不夠的,精美鑽石在她頸間大放異彩,映得她的臉清透逼人。
珠寶配美人,果然極為合適。
寧語遲感受到他指尖的力量,觸在皮膚上霸道又溫柔,一貫清冷的目光這時也帶了溫度,不然怎麼會他看到哪裡,她就覺得哪裡滾燙呢?
她盈盈看他:「你看夠了沒?」
「你這裡,好像蹭了什麼東西。」
裴行舟的拇指在她面頰處點了點。
「真的嗎?」
被人指出臉上有東西,人難免緊張,寧語遲連忙抬手去擦,修長手指在那處抿了抿,問:「現在呢,怎麼樣?」
裴行舟長長嗯了一聲,說:「我幫你。」
她只得把手放下,不甚自在地坐在那裡,抬起她下巴的手換了個姿勢,手掌托住她的臉頰,拇指在所謂弄髒的地方輕撫兩下,觸感滑膩柔軟,他的心底不禁一漾。
寧語遲眼睛不由得向面頰處瞥,濃密睫毛垂下,偶爾輕眨一下,就像一片羽毛落到他心上,痒痒的。
她屏住呼吸,見他沒有收手的意思,她開始懷疑他是不是在騙她。
轉念一想,裴行舟應該不至於騙人,他也沒騙過她,出於對他的這份信任,她一直端坐在那裡。
裴行舟終於收回手,說了句:「好了,已經擦掉了。」
寧語遲不自在地虛撫一下剛剛被撫過的地方,說:「謝謝裴總。」
裴行舟聽見這稱呼,到底忍不住抬手,在她臉頰上掐了一把。
「這麼記仇呢。」
「你別掐我。」
寧語遲拍掉他的手,「你是節目贊助商,我領導見了你都要叫你裴總,我總不能不敬。」
「不用敬。」
裴行舟摸出一顆煙來,也不點,放在手中旋來轉去地把玩,「再大不敬的事情都幹過了,你現在來敬我。」
他話沒說完,夾煙的食指在她額間輕輕點了一下,很短的一瞬,也教她聞見一股淡淡的菸草味。
他在燈下似笑非笑地看著她,把煙咬進嘴裡:「折磨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