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你濃

  第21章你濃

  裴行舟沒答話,徐晚清就一直朝他笑,非要等一個答案似的。

  好在很快檢票到他們,入口的工作人員打斷了這場無聲的靜峙。

  一眾人檢了票,就在門口聚集。

  寧語遲遙遙看去,入目之處一片銀白,皚皚之色在日光的映照下,晃得人眼發疼。

  遠處一個又一個高坡,不少厚重的黑色人影在雪道上馳騁,技術不好的摔在雪道上,一身是雪。

  拍拍身子站起來,照樣滑得暢快。

  這裡的滑雪場不止提供滑雪項目,餐飲住宿,室內溫泉,棋牌娛樂等等一應俱全,更像是一個滑雪度假村。

  眾人先去住宿,安排房間時,寧語遲跟裴行舟一間,方曼姿自己一間,徐晚清似乎想說什麼,終究咽下去了。

  將帶來的背包衣物放好,裴行舟牽著她出去,跟其他人匯合。

  個別會滑的帶了單板,大部分人都沒帶裝備,雪具有租有賣,租用的畢竟太多人用過,買一副也沒多少錢。

  裴子亦大手一揮,按人頭將大家的雪具買下。

  挑選時,工作人員問寧語遲要哪種,她看著後邊放著的滑雪板,板子寬窄不一,長短不同,看起來五花八門。

  她不知道怎麼選,正覺犯難,裴行舟道:「要155的雙板。」

  寧語遲站在一邊,沒說什麼。

  付了錢,換好滑雪靴,一群人抱著板子向外走。

  工作人員在門口,見他們出來,問:「幾位都會滑嗎?

  不會滑的建議請個教練,收費三百元一小時,一對一的,會一直跟著您。」

  徐晚清說:「給語遲請一個吧,我看她好像第一次滑雪呢,到時別再摔了。

  是吧語遲?」

  這群人都看向寧語遲。

  知道她是裴行舟身邊的人,都不敢嘴欠開玩笑,主要是裴行舟氣場強大,所以不敢多說。

  裴子亦剛要開口,就聽裴行舟淡淡道:「不用。」

  「第一次滑很容易摔的,坡那麼遠,有人照顧也好。」

  她似乎很為寧語遲考慮。

  裴行舟道:「我親自教她。」

  空氣有過瞬間的凝滯。

  徐晚清勉強一笑:「原來這樣,那確實不用擔心了。」

  裴子亦見狀,說:「哥那麼疼嫂子,怎麼可能讓嫂子摔著,真摔了,哥也會用身體墊著。」

  這件事就像一個短暫的插曲,滑雪板又沉又重,裴子亦叫了幾個工作人員幫大家抱著。

  知道他們是老闆送內票的朋友,工作人員殷切同意。

  滑雪場有高低不同的坡,其他人都是會滑的,帶著自己的板子,準備到高坡上飛馳。

  方曼姿有心想陪姐妹,又想著裴行舟應該是不會歡迎她這個電燈泡的,加上一群男人都捧著她,邀請她去那邊玩,她打了招呼,就去了另一邊。

  其他人都選擇好雪道,上了傳送帶,徐晚清也難得識趣,跟叫她來的朋友走了。

  裴行舟拉著寧語遲的手,替她選擇最低的坡。

  兩人沒坐傳送帶,而是直接往上面走。

  「我們坐那個嗎?」

  寧語遲問。

  裴行舟說不用:「你剛學,先在下面教你一些基礎動作。」

  「哦,好。」

  等到了有點起伏的地方,裴行舟扶著她固定好滑雪板,穿了一隻腳,另只腳再踩上去,她就不敢多動,生怕自己從坡上滑下來。

  裴行舟見狀,牽住她的手,帶著她的手臂繞過自己的脖頸,再然後,他蹲下來,幫她固定另一隻腳。

  這裡雖說都是人造雪,到底是冷的,寧語遲未被圍巾遮住的臉頰凍得發紅,可這一刻,她又沒那麼冷了。

  真慚愧,都這麼大的人了,還要被他當成小孩子一樣照顧。

  他的滑雪板扔在一邊,站起身,先讓她熟悉熟悉,適應穿上滑雪板之後的狀態。

  他向她講解滑雪動作要領,怎麼剎車,怎麼轉彎,滑的時候怎麼站,話不多,語調清冷,簡明扼要,措辭很專業。

  白茫的雪讓她心生恍然,十九歲時的她,最心動的時候,就是裴行舟一本正經回答她奇怪問題的時候。

  不管問題多刁鑽,他都答得上來。

  她經常聽不懂,不過根本不重要,她就是覺得他回答的模樣專注又迷人,什麼都懂,什麼都知道,她滿心滿眼都是崇拜。

  每次聽完,都要撲上去抱住他,然後歡天喜地親他一口。

  她說:「裴行舟,你怎麼什麼都知道啊?」

  他就會摘下攀在脖子上的手臂,說:「你長大也會知道。」

  她不依不饒,追問:「那我要是不知道怎麼辦?」

  裴行舟的回答,她記得很清楚。

  他說:「不知道也沒關係,我會在你身邊。」

  他口吻很淡,她卻很感動,後來想明白了,他可能在故意哄她。

  她想,那也沒關係,就像裴行舟說的,她會長大的,她也會什麼都知道的。

  可是六年過去,她以為自己知道很多,卻還是沒什麼長進,在他面前還像個小孩子一樣。

  至於裴行舟,也真的在她身邊。

  這算實踐諾言嗎,她不知道,可再想起那時情意綿綿,竟像上輩子的事兒了。

  等她熟悉好,裴行舟讓她按他說得去滑。

  彎膝,前傾,滑雪杖拄地,她成功向前滑了幾米。

  初次嘗試有了這樣的突破,寧語遲很高興,她下意識轉頭,朝他露出開心的笑。

  那笑容明媚燦爛,他已經很多年沒見過。

  四目相對,她的嘴角又一點點僵住了。

  他穿著黑色外套,稀薄的日光籠在他身上,身姿挺拔得如同雪場周圍的蒼松翠柏。

  往那一站,就那麼讓人心動。

  這是她愛了這麼多年的男人,他是那麼耀眼,奪目,他們有過那麼多還算美好的回憶,一切都那麼好,可是為什麼,為什麼就回不去了呢。

  就連現在,這簡簡單單的一刻,她想向他分享喜悅,都覺得突兀,不合時宜。

  還真是……讓人難過。

  她沒說什麼,一步步走回去,這回走得更高了點,往下滑時,也滑得更遠。

  如此往復幾次,一次沒摔,寧語遲心中很有成就感,跟裴行舟說:「我們上去吧。」

  裴行舟說好。

  乘坐傳送帶上去,站在高處向下望,就算低坡也讓人害怕。

  她拄著滑雪杖,遲遲沒動。

  這裡的人比照高坡的少了不少,凡是上來的,都很快滑了下去,眨眼沒了蹤影,又快又穩。

  寧語遲看得羨慕,又怕自己會摔,裴行舟在一旁道:「我會跟著你。」

  得他一句話,她也沒那麼怕了。

  她準備好,彎下膝蓋,滑雪杖用力,心還沒來得及做準備,身體已經俯衝了下去。

  耳邊是呼呼的風聲,目之所及的風景在她眼前迅速掠過,寒意撲面,可是高速飛馳的暢快,竟將心底那些複雜的情緒統統沖走,她被快意包圍。

  很快從坡頂抵達平地,那種一飛而下的爽感,實在難以言喻。

  她又在滑雪場上滑了幾個來回,都是裴行舟同她一起滑。

  他總是忙,很少有能陪她出來玩的時候,她倒不是生氣,就是有點點遺憾。

  如今遺憾彌補了,她卻沒有那麼想要了。

  等滑到底下,遠處徐晚清一點點走過來,喊著:「行舟哥,語遲,你們等等我。」

  他們不得不停下,回頭,徐晚清拉下圍巾,大口喘氣,說:「那邊坡太高了,有點吃不消,順便過來看看語遲。

  語遲,你學得怎麼樣?」

  「挺好的。」

  寧語遲微笑,「他教得很好。」

  徐晚清看了裴行舟一眼,說:「那我們就來比試一下吧。」

  寧語遲婉拒:「我第一次滑雪,還不太穩,就不丟人了。」

  徐晚清說:「我也只是在瑞士滑過幾次,經驗也不足,走吧。」

  重上傳送帶,兩人站上坡頂,寧語遲不想比,徐晚清一直鼓動,她拗不過,何況輸了就輸了,這也沒什麼。

  徐晚清數了三個數:「一,二,三。」

  話音落下,兩個人一齊俯衝下去,起先兩個人肩並著肩,不出五秒,還在斜坡上的時候,徐晚清突然哎呀一聲,她身子一栽,就這麼倒了下去。

  雖然兩人關係不是很和諧,但摔一下不是小事,她還是有點擔憂。

  尤其滑雪道上這麼多人,萬一被人撞到也不好。

  她很想停下去看,可越著急就越忘記怎麼剎車,身旁一個又一個的遊客在她身邊飛速而過,她更不敢貿然停下。

  等她到了坡底,趕緊想要乘傳送帶向回走。

  百米之遙的斜坡上,隱約看到一個黑色的身影,站在斜坡上去扶摔倒的人。

  好容易將人扶起來,然而斜坡終究是斜坡,徐晚清勉強站直,滑板不受控地,自己帶著她向下滑。

  她身子不穩,就這樣栽到了裴行舟懷裡。

  徐晚清臉一紅,說:「抱歉。」

  裴行舟沒說什麼,他為了來扶她,把滑雪板摘了,只穿著滑雪靴,站在坡上還算穩定。

  徐晚清腳下踩著滑雪板,不管怎麼站都會滑下去,她倚在裴行舟懷裡,說:「行舟哥,我站不穩……」

  滑雪場還有其他人要玩,他們站在斜坡中間十分耽誤別人。

  裴行舟沒辦法,只得蹲下去,按住她的膝蓋,幫她把滑雪板也摘了。

  在這個過程,徐晚清害怕地扶住他的肩膀,看著十分緊張。

  寧語遲離得遠,沒看清具體細節,但兩個人大致動作她都能看得清的。

  她怔了一下,轉念一想,其實也正常。

  只是……

  寧語遲扯了扯嘴角。

  她拄著滑雪杖,向傳送帶那邊走,只聽不遠處傳來一驚一乍的大叫:「哎!讓一下,讓一下啊啊啊啊!」

  她還沒來得及反應,就驀地被人撞到在地。

  滑雪杖摔得飛了出去,手杵在人造雪地里,又冰又冷,冷得她鑽心地疼。

  撞人的那個是個女生,她的同伴——或者是她男朋友吧,趕緊過來把她扶起來,心疼地問:「寶貝沒事吧?

  疼不疼?」

  女生搖頭,趕忙道:「對不起對不起,實在抱歉啊美女,我今天剛學,還不會躲人,你沒摔著哪吧?」

  「沒事。」

  寧語遲強撐著站起來,努力忽略被雪冰得快要沒知覺的雙手,說:「下次小心。」

  追究也沒什麼意義,對方並不是故意的。

  這對小情侶又道歉幾聲,最後男生攙扶著女生走了。

  她撿起滑雪杖,膝蓋摔得疼,腳下因為踩著滑雪板,倒下時把自己的腿也磕到了。

  她抬起頭,裴行舟還在坡上,扶著徐晚清向上走。

  沒有人注意到她。

  她想起八歲時,參加小學組織的校內篝火晚會。

  同班同學都有家長陪同,一齊參加。

  那些家長們帶著很多零食,飲料,抱著孩子坐在凳子上,一同欣賞孩子們表演的節目。

  火光那麼暖,那麼明亮。

  身邊充斥別的家長關心的話語,一個問「明明,冷不冷,蚊子沒有咬你吧」,另一個說「寶貝,再喝一口牛奶吧,喝牛奶長大個兒」。

  都有人呵護。

  只有她一個,坐在第一排,融融火光在她臉上跳躍,照理來說她應該很暖和。

  可她並沒有,沒有感覺到任何溫暖。

  時光一晃過去十幾年,她身處冰冷雪地中,周圍還算充滿歡聲笑語,人聲鼎沸,時不時有刺激的尖叫。

  卻像回到了那時,那個篝火晚會的夏夜,面前是跳動的火光。

  時空明明沒有逆轉,她卻再次成了那個,沒有大人照顧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