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嬈沒想到蘇啟明和樂慈會一起過來茶苑這邊找她。
雖然昨天情緒不佳，但後來因為封苓苓和曲淮的一番話她想明白了許多，所以今天的狀態調整得很好，並沒有因為昨天的事情而受到什麼強烈的影響。
「樂姨，明叔。」樂嬈站起來迎接，大概已經猜到了他們為什麼來找她。
他們對她的關懷，遠比她想像中的深。
文瓊站在一旁，有些意外樂嬈對他們的稱呼。
其他圍坐在桌邊已經開壇品酒的眾人雖然不知道這兩位是誰，但看樂嬈的態度，也紛紛跟著一起起身相迎。
周圍的酒香濃郁，蘇啟明沒心思去注意這一點，凝重的表情中又透著幾分關心：「十八號這日子，你確定要用？」
樂嬈抿了抿唇，抬眸看了一眼文瓊。
文瓊接收到樂嬈的目光後對著眾員工打了個手勢，一群人很上道地跟著文瓊直接去了外場。
「嬈嬈，這日子定得……對你有影響嗎？」樂慈原本還擔心著，但現在看樂嬈的狀態似乎完全沒問題便放心了許多。
樂嬈示意他們坐下，順勢拿了隔壁桌剛沏好的西湖龍井過來給他們一人倒了一杯。
「日子是苓苓的母親看的，說是難得的黃道吉日，我們不應該錯過。」樂嬈慢條斯理地解釋，平緩的語氣始終無法讓人看出她究竟是怎麼想的。
蘇啟明知道樂嬈不是脆弱的人，但那個日子，是她的生日。
當初收養樂嬈的第一年，樂嬈對過生日這件事情極度排斥，蘇啟明不知道原因，但是他格外在意。
他曾經也讓樂慈去試探過，企圖通過交心的方式讓樂嬈開口，但都沒有結果。
關於她以前的事情，樂嬈到了現在依舊不願意對他們說太多。
蘇啟明臉色不太好，沉默了會兒，他捏著茶杯看向樂嬈：「是不是好日子無所謂，我跟你樂姨在意的是你會不會受影響。」
「不會。」樂嬈坐得端正，剛好抬眸與蘇啟明平視著。
她太淡定，蘇啟明明顯不喜歡她擺出這樣的姿態。
「嬈嬈，我們都很擔心你。」樂慈知道樂嬈很不喜歡他們問起那段往事，每次說起這個話題，樂嬈的態度都會像現在這樣。
這是一種對人不信任的自我保護，代表著她不願意外人去窺探她內心的世界。
樂嬈指尖縮了縮，垂睫盯著自己面前的那杯茶，她知道他們想問什麼。
沉默半晌，樂嬈緩緩出聲：「十歲之前，我很喜歡過生日。」
靜謐的空間裡，樂嬈恍然覺得空氣有些稀薄，她呼吸很輕，說話的速度也很慢，掐著手指指尖，她鼓起勇氣抬頭看向蘇啟明和樂慈的，隨而緩緩道來。
「可是十歲那年的生日，我是在蘇家過的。那是第一次我自己一個人過的生日，也是我第一次真正意識到，我以後的生日，永遠沒有媽媽陪我一起過了。」樂嬈說到這裡又停下，似乎在組織語言。
「我沒有爸爸，是媽媽一人懷胎十月將我生下，就在十二月十八號這天，從那天開始，我的媽媽正式成為了一個媽媽，我也從此成為了媽媽的負擔。」
「她走了之後，我不過生日，是因為不喜歡。」樂嬈微微哽塞，眼睛有些失神，「媽媽都不在了，這個日子已經沒有了紀念的意義。」
小時候聽巷子裡的老人說，樂青棠是用半條命將她生下來的。
後來，樂青棠為了撫養她長大，放棄了太多太多。
再後來，樂青棠死了。
如果沒有她，樂青棠不會死。
樂嬈在蘇家這些年，從來沒有跟蘇啟明和樂慈說過她不過生日的真正原因。
那是因為她討厭自己，討厭自己的出生。
是她給樂青棠帶去了那一場災難。
沒人發現蘇啟明那微妙的表情，也沒人知道他現在在想些什麼。
她以為樂嬈不過生日是從小就開始的，所以選擇尊重她。
可他玩完萬萬沒想到樂嬈是因為這個原因。
「你的媽媽懷胎十月，最後與你雙向選擇了這個日子成為你們彼此的紀念日。」蘇啟明眼神晦暗，嗓音一聲比一聲發沉，「如果她知道你這丫頭將這麼重要的日子輕視了這麼多年，甚至逃避它，討厭它，那你媽媽，大概會覺得你在怪她當初將你生下來。」
蘇啟明這話，是站在樂青棠的角度上說的。
頓時，樂嬈眼尾一紅，瞳孔縮了縮，肅聲否決：「我沒有！」
她嗓音微微沙啞：「不是的，不是這樣的，我只是……」
這話明顯刺激到了樂嬈，樂慈坐在旁邊她擰眉看了蘇啟明一眼，沒來得及深思，她將注意力都放在了樂嬈身上，拉著樂嬈的手輕聲安慰：「我們知道你沒有，你明叔也不是這個意思，他這麼說只是希望你明白，你的出生不是個錯誤，你媽媽的離開，也不是因為你。」
蘇啟明閉了閉眼，沒有否認樂慈的這個說法。
樂嬈咬著唇，屋裡開著暖氣，她剛才沒控制好情緒，渾身有些發熱。
面前的茶杯被拿起，樂嬈仰頭一口喝了那杯茶，深吸一口氣冷靜下來後看向樂慈：「我知道，樂姨，我沒事兒。」
蘇啟明看著樂嬈，大概猜到了她明知道十八號是自己生日卻還是選擇這個日期作為開業日期是因為已經想開了。
又或者，她走出來了。
能讓樂嬈無視這個日期並且接受這個日期作為開業的日子，大概這其中少不了曲淮的一番作為。
要不然，他今天也看不到樂嬈現在的變化。
「嬈嬈，向前看吧。」蘇啟明看著她略微深沉地說了一句，「你的母親，應該不願意看到你因為過去的種種而自責。」
蘇啟明和樂慈離開茶苑，上車時，樂慈問了他一句：「你今天，情緒怎麼這麼激動？」
蘇啟明微愣，否認：「有麼？」
見此，樂慈沒再繼續說下去。
也許是自己想多了。
她想。
茶苑內，樂嬈一個人將桌上那一壺茶喝了個乾淨，這個法子是跟蘇啟明學的，焦慮和無法冷靜思考的時候，就喝光一壺茶讓自己平心靜氣地去思考事情。
茶的苦澀和香味瀰漫在味蕾之中，樂嬈緩緩吐出一口氣，抬頭看向一旁因為擔心而一直待在她身邊的文瓊。
蘇啟明和樂慈走後，他們一群人就進來了，但當時樂嬈情緒明顯不對，於是文瓊自作主張讓其他人先迴避。
「放心，沒事兒。」樂嬈對她笑笑，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看了看周圍，她問道，「其他人呢？」
文瓊挪著椅子坐下：「我讓他們在外面……鍛鍊抗冷的意志力呢。」
樂嬈看向門外：「……」
「都回去吧，今天提前收工，辛苦你們了。」今天天氣倒是不錯，但北城的冬天，每一天都很冷，她這群員工實在過於憨厚實誠，茶苑這麼大，偏偏選擇了待在外場迴避。
文瓊想說什麼又欲言又止，最後只是點了點頭。
豪門那個圈子裡的事兒，不是她知道了就能解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