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蓁忽然覺得他黑燈瞎火過來也挺好的。
像是看穿她內心感慨,李煦安唇角微揚,露出一抹淺笑,「二小姐說話不算數。」
葉蓁剛鬆開籠著衣襟的手,背轉過身,慢慢將長發攏到胸前方便他看清後頸傷口,聞言一愣,「什麼?」
李煦安到底也知門開著,側身讓背後月光照進來,借著白光仔細觀察傷口,邊低聲道,「在莊子上你說大庭廣眾不行,在道觀可以。」
葉蓁想起他握著自己的手搖簽子,當即反駁,「我沒有!」
「但你也沒否認。」
細白的脖頸突顯眼前,輕易擊潰他壓制的情緒,他捏了捏手,還是移不開目光。
「我···」葉蓁差點被牽著鼻子走,冷靜片刻,給他澆了盆涼水,「臣女和二爺之間沒什麼事需要背著人。」
李煦安看曬傷的肌膚邊緣已有微微的粉紅,瞬時想起閣樓那晚她身上也是紅的。
再開口,聲音就有些啞,「二小姐沒有,但貧道有。」
她哪兒敢再問你有什麼?
葉蓁覺得這話題是拉不回來了,索性轉過身咬牙道,「二爺是大周國師,又是道法深厚有黃袍加持的清宗門未來宗主。」
「所以呢?」李煦安彎下腰,儘可能拉近和她的距離。
葉蓁被濃烈的檀香包裹,不由得屏住呼吸,「二爺這般護一個女子早晚會被旁人猜疑。」
「別人說什麼貧道管不住,也管不著。」他眸色晦暗,在所有人看不見的地方釋放著什麼。
「所以謹言慎行,管住自己,自然就管住了是非。」葉蓁掐著自己掌心,利用疼痛強迫自己清醒,「刺客的事,我感激二爺出手相助,但連累您倘這渾水,我心裡難安。」
昏暗中,她的情緒很難被捕捉,但李煦安卻精準被她口吻中的堅定刺中。
「貧道舉手之勞反給二小姐造成困擾了。」他自嘲一笑,清晰察覺放縱的感情沒有得到應有的回應。
所以,壓制的不舒服變本加厲反噬回來。
他眼眸一沉,反手一揮在門上堵了層結界。
葉蓁見門外一片模糊便知他施了什麼道法,本能退了兩步,結果被他骨節分明的大手抓住腕子,「躲什麼。」
「他們聽不見也看不見。」
「今日貧道就想問二小姐一個明白話。」
葉蓁心慌難控,「什、什麼話。」
「貧道為何纏著二小姐,你當真不清楚嗎?」
葉蓁第一次近距離感受他投射下的威壓,溫潤的氣息太過飽滿,猶如水袋壓在胸口,也是讓人喘不過氣。
從閣樓那晚開始,他似乎強行在彼此之間拉了一根線,原本線頭只挨著葉蓁衣裳,不知不覺中慢慢纏住了她,現在想解都不知線頭從哪裡找。
葉蓁也不是未經世事的小女孩,到了這一刻還要虛偽掩飾未免矯情,她深吸一口氣,「我與二爺原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
她終於肯抬眸,眼睫和眸光一樣泛著潮,「要怎麼做才能不再氣運相連?」
李煦安眼角淚痣幾不可查顫動著,「我若說上刀山下油鍋,二小姐是不是也要去做?」
葉蓁喉嚨發緊,「小宴的事本就是我的錯,上刀山下油鍋也是應該。」
他的氣息不斷灑下來,從最初的粗重到輕若浮雲,葉蓁的心也跟著一點點收緊。
好半晌,他終於收起渾身威壓,退開一段距離,「好。」
「貧道明白了。」
他聲音輕得只有兩人能聽見,卻好似哐當砸在葉蓁心上。
「不必二小姐犯難涉險,區區氣運相連,還難不倒貧道。」
音落,他轉身就走,邁出門檻時右手虛虛捏了個訣,結界立時消散。
桑喬猛地衝上來,「幹什麼弄結界,你、你們···」
話都到嘴邊,激動吃瓜的心情都滿了,卻見李煦安一身疲倦,像剛剛歷劫回來,看不見傷痕卻也感知不到一點活力。
桑喬哽了一下,「怎、怎麼了這是?剛剛不還好好的。」
李煦安史無前例扶住他肩膀,半個身子的重量都壓了上去,「我累了,回吧。」
桑喬心神一緊,小心翼翼扶著他,疑惑道,「你用道法給二小姐療傷了?」
李煦安沒有回答。
隔壁房門關上的聲音讓葉蓁回過神,心裡空落落的不舒服,前世被李乘歌折磨也從未有過這樣失魂的感受。
她腦袋一片空白,低頭卻發現自己摸著腕子上的念珠,一遍又一遍,仿佛只有這樣才能遏制心上的空洞茫然。
流霞也看出她神色不對,小心翼翼喚了聲,「二小姐?」
「睡吧。」
葉蓁直挺挺上了床,雙眼盯著天花板,隱約聽到隔壁細碎的動靜才會眨眨眼。
沒事的,睡一覺起來就好了。
她強迫自己閉上眼。
卻不知那邊兒李煦安剛進屋,桑喬關個門的功夫,他撐著案幾哇地嘔出口血就昏了。可把桑喬嚇壞了,又是把脈又是餵藥,結果李煦安把喝進去的藥全吐出來了。
桑喬忙活一夜,天亮時頂著兩個黑眼圈朝東方拜了又拜,腰都快折了,好在李煦安終於醒了。
「你可睜眼了,再不睜眼我就一頭撞死去見三清祖師請罪。」
桑喬就地而坐,大口大口呼吸著。
李煦安嘴唇毫無血色,他閉了閉眼,有氣無力道,「讓小師叔擔心了。」
「先前動用靈氣,胸口瘀血沒散,昨兒嘔出來反倒好了。」
桑喬捂著自己的小心臟,輕哼一聲,「最好是這樣。」
李煦安冷笑,「不然還能是什麼?」
桑喬心道,被人家拒絕了唄!
嗨,也不怪他纏著人家,若不是修道,他這個年紀約莫孩子都會滿地跑了!
哎,堂堂國師大人也逃不過陰陽之道啊。
*
白雲觀道士早課結束,門外已備好了三個轎子,一頂黃色繡鳳的轎子是平陽郡主的,另一頂黃色繡鶴羽,四角掛著法鈴的轎子自然是李煦安的,最後一頂就是街上隨處可見的藍布花紋小轎。
觀主再次拜謝了平陽郡主,又打算拍一拍李煦安馬屁,剛走到轎前就聽裡面傳出李煦安淡淡的聲音,「下月末,有觀主熟絡的香客可提前為貧道引薦。」
觀主簡直喜不自禁,「多謝國師!多謝國師!」
葉蓁出來沒見著李煦安和孟茜茹的面,是銀香領著她到了最後一個轎子前,「葉二小姐,您看看裡頭還缺什麼吩咐奴婢就行。」
葉蓁頷首,朝平陽郡主的轎子行禮,「多謝郡主。」
銀香挑眉一笑,「畢竟二小姐替郡主擋了災,若不是怕您擔待不了,郡主都想把自己的轎子讓給您呢。」
葉蓁一聽這話就是挑事,轉身痛快上了馬車。
山路崎嶇,侍衛在轎夫前頭開路,即便如此,轎夫每踩穩一步都要擦擦額頭的汗,萬一閃著兩位貴人,他們百死難恕。
葉蓁的轎夫就沒那麼仔細了,不但和前頭落了距離,深一腳淺一腳的,葉蓁在裡頭撞好幾下了。
流霞看不下去,「走慢些不行嗎?」
轎夫瞪了她一眼,「前頭都快沒影了,郡主怪罪下來,你這小娘子替咱們擔待嗎?」
流霞咬唇,「那也不能磕著我們小姐。」
轎夫嘿嘿一笑,「沒辦法,路不好走,委屈小姐忍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