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喬心裡嘀咕,他會不喜歡?
這傢伙看著清心寡欲,誰知道小宴那晚竟沒挨住你的誘惑!從此對三清祖師有了二心!
嘴上卻滿不在乎,「剛起了針,他這會兒沒那精力,你放心給他脫。」
他並不覺自己言辭有什麼不妥,葉蓁雖然尷尬,但不願因自己耽擱李煦安上藥。
她彎腰先解壓襟,再是白色輕紗外衫,然後是同色腰封,扣子在後面,她只能做出環腰抱人的動作,屏著呼吸,不敢有任何想像。
腰封一松,汗巾掉了出來,葉蓁冷不防被李煦安突然伸手抓住腕子。
他迷迷糊糊睜開眼,也不知究竟看沒看清楚人,乾澀的唇上下一碰,「不、不許拿走。」
葉蓁的心跳跟著他的力道一起擰緊,瞳孔微微一緊,下意識看向桑喬。
桑喬總不能當自己眼瞎,舉著一雙沾滿藥酒的手走過去,附身在李煦安耳邊道,「是葉蓁,葉二小姐心疼你受苦,人家幫你上藥。」
「你聽話點,要把人嚇跑,可別又罰我抄經。」
李煦安分辨出是桑喬的聲音,手上力道鬆了些,旋即又道,「少哄我。她、不會心疼我。」
那張好看清俊的臉明明沒有絲毫表情,目光亦是渾渾噩噩不知所以,可這口吻···委屈懊惱得像不被家裡疼愛的小孩。
葉蓁上次聽到這種語氣,還是母親在時,葉景瀾抱怨藥太苦了。
桑喬也愣了,若不是手上有藥油,他非得揉揉眼睛,看看是哪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混帳奪了國師的舍!
葉蓁躲不開,也不知道怎麼回答,更不敢看桑喬。
桑喬平日能言善辯的一張嘴此時此刻居然沒法跟葉蓁解釋,只放軟聲音哄李煦安,「沒騙你。二小姐一路照顧你回來,寸步不離,你自己看是不是二小姐。」
「乖,鬆開人家。」
「藥油該幹了。」
李煦安像是聽懂,又像是沒聽懂,眼皮動了兩下,眼角難過地垂下來,「她跑去和別人喝酒聊天,還抱在一塊兒。」
葉蓁:···
桑喬:···
李煦安闔了闔眼,毫無焦點的鳳目充滿痛心,乾澀沙啞著聲音繼續說道,「她連親弟弟都不管了。」
葉蓁無奈,「我沒有,我不知道阿苑會去接大將軍。」
桑喬不好意思道,「那套針法鎮定止痛效果好,但時間久了多少損傷一點神經。他說胡話呢,你別當真。」
嘴上這麼說,心裡卻道,完了,本來想讓她心疼你,哪知道你跟個孩子似的還論上理了。
李煦安果真委屈地抽噎上了,「她連弟弟都不要了···」
葉蓁看他眉頭緊蹙,茫然的目光空蕩蕩不知該落何處,眼角微垂,薄唇緊抿,不由得真有了罪惡感,自己怎麼能不管景瀾呢。
桑喬見她面露愁容,生怕撒手走人,急忙又勸,「哎呦,我的二爺。人家葉公子都沒委屈,您委屈個什麼勁兒。」
「二小姐現在不管弟弟,不是正照顧您老人家嗎!」
李煦安胸口輕輕起伏,呼吸略顯急促,目中漸漸有了焦距,直勾勾盯著葉蓁的臉。
葉蓁以為他醒了,耳根不自覺紅得厲害,低著頭推搡他緊抓自己腕子的手。
然而李煦安眨了眨眼,眸色又變得空洞,「小師叔,你從哪裡找的人?跟她真像。」
桑喬:···
葉蓁:···
「回了清宗門,我要告訴戒律堂的長老,再記你三分。」
「不,六分。」
桑喬毫不猶豫一胳膊肘落在李煦安後頸,把人敲暈了。
然後在葉蓁微微驚訝的目光中,重新沾好藥油,「下回痛死他也不能再落三十六根針。」
葉蓁順利解開李煦安銀色中衣,一眼就看到後背長長的淤青,雖已散得差不多,可比當日撞在門上還更讓她難受。
若流霞在這兒,一定會驚嘆無論位置還是長短都和她背上的一模一樣。
還有,後心位置那麼大一塊疤,即使早就長好,傷口附近的新肉依然還有褶皺,可見當時傷口非常深。
自幼受盡定遠侯疼愛的幼子,後又成為清宗門不可估量的後起之秀,究竟發生了什麼,在他身上留下這麼大的傷疤?
葉蓁幾乎錯不開眼,腦子裡更是嗡嗡作響。
桑喬不緊不慢擦完藥油,徐徐說道,「二小姐淋了雨沒起熱,但是二爺咳了整整兩日。」
「這幾天他吃的藥比前兩個月加起來都多。」
葉蓁雙腿發軟,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說這些倒也不是要怎樣。」桑喬淨了手,又從藥箱找出幾個瓶瓶罐罐,「是他心甘情願,二小姐不必覺得有虧欠。」
「只是他身子不好,往後···不管怎樣,總之希望二小姐照顧好自己,吃好睡好休息好,別虧待了自個兒,他也能好些。」
葉蓁如被巨大的冰塊凍結,無法再有行動,心也像被什麼一點點撕裂,再慢慢用灼熱的絲線縫合,每一下都足以要命。
她眼前只有進進出出的道童,忙得腳不沾地的桑喬,他們說了什麼,做了什麼,她一點兒都聽不到。
只有李煦安痛苦悶哼的聲音和掙扎讓她心上的創口再度被碾壓。
一直到天黑下來,李煦安緊蹙的眉心終於舒展。
桑喬癱坐在椅子上,兩條胳膊還在發抖,嘴角卻掛著笑,對雲追道,「你給我作證啊,接下來半年他要是再罰我抄經,那就真是天理難容了。」
雲追看了眼愣在外頭的葉蓁,心裡不是滋味,「二爺回了山上就清靜了,沒有什麼人惹他不開心,身子才能養好。」
葉蓁神色一緊,下意識攥緊帕子。
桑喬拖著雲追往外走,「我胳膊快廢了,你出來幫我捶捶。」
路過葉蓁時朝她一笑,兩個梨渦又深又圓,「二小姐再幫忙照顧一會兒。」
房間猝然安靜的葉蓁都不適應了。
她想坐近些,又不敢直視那張臉,最後隔著帳子守了李煦安一夜。
迷迷糊糊又夢到小宴那日和他在這個房間纏綿,這次有光,她清楚看見了他的模樣,看見了他勾人的笑,聽清了孟浪的言詞。
但她沒有當時的嫌棄,沉浮間主動勾住他的脖子,「二爺。」
「嗯?」
清晰真實的回應瞬間令她清醒,發現自己不知何時睡在了榻上,身上蓋著···本該在李煦安身上的薄毯。
淡淡的檀香混著一點幾不可聞的藥味刺激了她還未徹底甦醒的神經,她扭頭見床上已空無一人。
天還黑著。
葉蓁心下一緊,自己怎麼能睡著?
下意識找人,「二爺。」
房門吱呀一聲打開,卻是流霞,「二小姐。」
流霞走過來輕聲道,「二爺吩咐了,天亮讓人送咱們回去。」
「您餓不餓?二爺讓人買了您愛吃的雞絲麵,奴婢在小爐上溫著呢。」
葉蓁抓著她的手,只問,「二爺什麼時候醒的,他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