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寧頓住。

  這個問題他之前問過的，而當時她也是認認真真的回答了的，他也是聽到了的。

  現在怎麼又問？

  不待常寧多想，手機里便再次傳來他的聲音。

  「不要說我們合適，說兩家的關係這樣冠冕堂皇的話。」

  「這不是我要的答案。」

  「告訴我真實答案，我想聽。」

  他便好似藏在暗處的獵人，觀察他的獵物，然後清楚的了解獵物在想著什麼，隨即出手，一擊即中。

  常寧此刻便是那獵物，而洛商司便是那獵人。

  他觀察了她許久，他清楚的知道，她的一些話並不真，抑或，不代表全部。

  便如，她嫁給他的原因。

  常寧心緊縮，指節下意識的蜷曲，那被她抓在掌心的被子被她揪緊，揪成了團。

  他說的意思，她知道。

  他察覺到了，她並沒有說出真正的緣由。

  嫁給他，是因為，喜歡他。

  常寧在嫁給洛商司之前雖沒有談過戀愛，但對一個人是否心動，是否喜歡她是有感覺的。

  看見他的第一眼，她便心動了。

  在遇見他之前，她是相信一見鍾情的，但她從不曾想過一見鍾情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可事實是，她對他，確實一見鍾情。

  他不是一見鍾情的人，她卻是。

  她自己都沒想到的。

  也正是因為心動，因為一見鍾情，她才會願意和他接觸，才會在和他越接觸後越覺得好，甚至都不覺得他有缺點。

  所以，他說結婚，她也就答應了。

  她很開心。

  她要嫁，自然是要嫁給自己喜歡的人的。

  如果她和對方沒有一點感情，一點好感都沒有，縱使對方再好，她也不會願意的。

  但她喜歡他，他說結婚，她沒有任何猶豫的便答應。

  不熟悉青州，不了解青州的一切，去到那邊一切重新開始，她都願意。

  所以，嫁給他，是喜歡。

  那些什麼合適，什麼洛常兩家的關係，都是掩蓋真實答案的表象。

  不是最真的答案。

  他要她說出真實的答案，她喜歡他。

  常寧唇瓣抿緊，更是無聲了。

  這樣的話，她說不出的。

  有些話，她會說，但有些話，她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

  洛商司聽著手機里的沉默，長久的，就連那輕細的呼吸都好似沒有了。

  他指腹微攏，握著酒杯，眸色愈發深：「告訴我，常寧。」

  「嫁給我的真實答案。」

  他嗓音愈發低了，愈發緩了，便如說那句「我也不會在這樣的時候同你說這許多話」一樣，極低緩，極耐心。

  帶著誘哄，讓她說出來。

  常寧聽著這樣的聲音，心是有著極大的波動的。

  她吃軟，不吃硬。

  現在洛商司變得這樣軟，讓她沒有一點抵抗力。

  不過，一個人本性如何，誰都改變不了。

  常寧說不出那樣的話，她怎麼都是說不出的，軟硬都不行。

  所以，在長久的無聲後，她睫毛扇動，說：「之前就說過了，之前的答案就是真實答案。」

  「……」

  洛商司不說話了。

  這一次，輪到他沉默了。

  顯然，常寧這話在他這裡過不去。

  她說的是真是假，他知道。

  常寧聽著手機里的安靜，心咚咚的跳，他的無聲便好似催化劑，催化了她心中的亂，讓她唇瓣動，便要繼續說。

  但是，她剛開口，未來得及出聲，他低沉的嗓音便傳來。

  「你撒謊。」

  一句話，直接肯定的讓常寧聲音啞了。

  不過，僅一瞬，她便連忙說：「我沒有。」

  立即的否認。

  但她聲音里的慌亂和心虛，已然告訴著這裡的一切，她是否撒謊。

  洛商司聽著手機里聲音的急切，慌亂，他拿起酒杯，搖晃杯里的酒。

  他沒再出聲。

  似乎，他在等著她的解釋。

  常寧聽著手機里的再一次安靜，讓自己冷靜，然後說：「我沒有撒謊，我之前說的是真的。」

  她確實沒有撒謊，她說的那些也是存在的，只是占比的多少而已。

  手機里依舊未有聲音。

  沒有回應。

  似乎，這個理由他不接受，他要聽那最真實的答案。

  不是那最真實的答案，他不聽。

  常寧知道洛商司在聽，只是不信罷了。

  她安靜，然後說：「你不信那我也沒有辦法。」

  「不喜歡我？」

  一瞬的，手機里傳來他的話語。

  極突然的，落進常寧心底。

  常寧僵住。

  這樣的話，她沒想過說，而她更沒想過他會說出。

  常寧靜了。

  靜的呼吸都好似沒了。

  與此同時，手機那邊，亦靜了。

  洛商司說完這四個字，未再說，他們雙雙陷入了沉默。

  便好似有的東西擺出來，便讓一切都不一樣了。

  夜過了凌晨便是萬籟俱寂，所有人都陷入了沉睡，整個小縣城都在安眠著。

  唯有常寧，洛商司，他們還未睡。

  他們還在說著，探討著這情愛之事。

  偏生，在這樣的夜晚，他們談論這般事，竟還談論的極坦然。

  也虧的祁正右不在這裡，不知道。

  如若他在這裡，他知道兩人這樣，說的這些話，怕是會捂住肚子笑著在地上打滾。

  明明是很曖昧的話，被兩人這一說出，生生變成了學術探討。

  這哪裡是談戀愛，這分明是在搞研究。

  研究什麼是愛情。

  洛商司聽著周遭的靜，尤其手機里變得極微小的呼吸。

  好似受了驚，連大氣都不敢出。

  他指腹微動，搖晃杯里的酒，然後喝了一口，說：「時間不早了，睡吧。」

  常寧緊握著手機，在這靜夜裡，心被包裹的很緊，然後在這緊繃里跳動，讓她呼吸都變得緊繃，稀薄。

  她說不出話了。

  一個字，一句話都說不出。

  她陷入了這長久的寂靜里，出不來了。

  但是，就在這樣的時候，他平穩的話語傳來，落進耳里，讓她瞬間便如溺水被救起的人，整個人鬆懈，然後捂住心口，順暢呼吸。

  沒有再糾纏於那個話題，他戛然切斷。

  極果斷的。

  這是常寧想要的。

  所以，在極快呼吸了幾息後，她唇瓣張開：「好。」

  說完，她拿下手機掛斷電話。

  而到此時，她整個人軟在床頭，手抓緊被子，捂住心口那狂跳的地方，看外面夜色。

  月光出來了，清幽的月色灑落，深黑的夜有了點顏色，看著不那般濃郁了。

  常寧看著這染了月色的夜，聽著周遭的靜，她閉眼，然後把手機放床頭櫃，躺到床上，拉起被子蓋住自己。

  今夜是極煎熬的夜晚，亦是如過山車一般的夜晚。

  是以前從未有過的夜晚。

  但不論這一晚有多難，她都得過去。

  常寧閉眼，抓著被子捂住心口，那裡始終在狂跳著，在炙熱著，無法安穩。

  別墅里，深靜在這裡面環繞，一層深過一層。

  洛商司站在吧檯前，身子未動分毫。

  他拿著手機，聽著裡面嘟嘟的忙音，拿下手機。

  手機已然有了溫度，燙熱的，隨著他拿下，那燙熱纏上他指腹，把他指腹包裹，把他心纏繞，如密實的網，牢牢籠住。

  他看著外面夜色，濃郁的，深暗的，拿起酒杯，把裡面的酒喝盡。

  沉默，便是最好的答案。

  她，喜歡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