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嘉佳剛翻到文件的最後一頁，拿過筆要簽字，聽見常寧這話，她心裡頓時生出一股不好的感覺：「該說的話？」

  「什麼意思？」

  「你要挑明？」

  「不等溫學長告白就挑明？拒絕溫學長？」

  不愧是和常寧一起長大的人，常寧僅一句話饒嘉佳便知道常寧的意思。

  常寧眼睫動，低頭：「是的。」

  啪！

  饒嘉佳的筆直接拍辦公桌上了，整個人眼睛瞪大，難以置信，甚至都激動的站起來，大聲說：「拒絕？」

  「為什麼啊？」

  「這兩天是不是洛商司給你灌什麼迷魂湯了，你竟然要拒絕溫學長？」

  「寧寧，你不要犯傻啊！」

  饒嘉佳很激動，非常激動，整個人激動的來回在辦公室走起來。

  顯然，她很著急，很擔心。

  常寧知道饒嘉佳反應大，卻沒想到饒嘉佳反應這般大。

  聽著手機里傳來的那響亮的一聲，嚇了常寧一跳，緊跟著便是饒嘉佳極大的聲音，讓常寧下意識的把手機拿遠。

  但儘管這樣，饒嘉佳著急的聲音依舊清晰的落進耳里。

  等饒嘉佳一次性說完，然後讓饒嘉佳稍稍喘息，常寧這才拿回手機，認真說：「嘉佳，你先冷靜，聽我說。」

  手機里傳來常寧溫和平穩的聲音，饒嘉佳卻聽得這聲音腦門的青筋直跳。

  但她深呼吸，讓自己冷靜，冷靜。

  一定要冷靜。

  常寧聽得手機里的安靜，那粗聲的呼吸，知道饒嘉佳在聽，她繼續說：「嘉佳，我其實是想了很久，與洛商司無關。」

  「我之前見過一次學長的母親，也見過了學長的家人，他們非常好。這次來青州，又偶遇學長的母親，學長的母親真的特別好，可以說，比洛商司的母親好許多。」

  「她很認可我，也很喜歡我，我也很喜歡學長的母親。」

  「可是，喜歡並不能代表一切。」

  「我現在已是離婚的身份，學長的家世，背景，你也是知道的，想必你也清楚這樣的家庭，是不可能選擇一個二婚的女人做兒媳婦的。」

  「學長一直沒有告訴他母親我離婚的事，不也是有這方面的顧慮嗎？」

  饒嘉佳是很著急，甚至是生氣的。

  可常寧這一句句的話落進耳里，尤其常寧最後一句話，就像一根針一般瞬間扎在饒嘉佳心裡，饒嘉佳心疼了。

  「寧寧……」

  她是清楚家世好的家族對兒媳的選擇的，因為她曾經就因此受過許多罪。

  但即便是受罪，她也不被蔣束家人所認可。

  她告訴自己，不去在乎，自己該做什麼做什麼，把自己的事業做好，多賺錢，錢才是最重要的。

  但其實，她心裡很清楚，她是希望得到蔣束家人認可的。

  希望用事業來證明自己，讓自己變的很優秀，打臉那些看低她的人。

  可事實就是無論她如何做，她多麼的優秀，都是不被認可的。

  沒有辦法，有些東西是出生時便註定了的。

  沒有辦法更改。

  她無論怎麼做，都入不了蔣束家人的眼。

  現實就是現實，就是這麼的殘忍。

  而在她心裡，常寧是可以嫁的很好的，常寧的家世，背景，人品，學歷，樣貌，性子，怎麼嫁都不會差的。

  即便是常寧離婚，也值得好的。

  溫學長，可以。

  她相信，常寧如果和溫學長在一起，入溫家的門，會有坎坷，但不會很難。

  不會和她當初那般怎麼入都入不了。

  因為，溫家的人品，是相當的好。

  家世好的家族，也分三六九等，不是個個都好，但也不是個個都差。

  看命的。

  你能不能遇到。

  而常寧，就是有那個命遇到很好的人，很好的家族。

  洛家是，溫家是。

  常寧的命，就合該如此。

  可是，她清楚常寧說的意思，尤其她的職業，她這幾年看了太多的不好的婚姻，家庭。

  她太明白常寧說的意思了。

  而她之所以撮合常寧和溫為笙，那是因為溫為笙是個值得託付的人，她相信有溫為笙在，不會讓常寧受傷害。

  然，正如常寧所說。

  到現在溫學長都沒有跟家人說常寧離婚的事，不也是擔心家人反對嗎？

  都是成年人了，早便沒有讀書時的天真和幻想，都清楚婚姻大事的利弊。

  溫學長這麼聰明，又怎會不明白。

  這一刻，饒嘉佳說不出話了。

  她希望常寧幸福，但似乎，好難。

  常寧聽出了饒嘉佳聲音里的難過，無力，她笑了。

  「嘉佳，沒事的。」

  「我在選擇離婚的時候我就料到了後面的人生路，婚姻不會太順利。」

  「本來我之前是想著我和學長是可以試著相處，可以做情侶，然後考慮婚姻。」

  「因為學長很好，我也不想錯過這樣好的人。」

  「可是，也正是學長很好，太好，我覺得自己不配。」

  「我覺得學長可以擁有更好的，也值得更好的。」

  「這樣下去，我覺得不好。」

  「是耽誤學長。」

  「我想跟學長說清楚，讓學長去選擇更好的女孩子。」

  「我現在不想談感情，我只想好好工作，好好生活，婚姻的事，以後再說。」

  很多事，想的時候是一回事，做的時候又是另一回事。

  看山，山近。

  走起來，才知道山有多遠。

  學長，她不應該去高攀。

  饒嘉佳嘴巴張合，心疼的不行。

  「寧寧，我知道大環境就是這樣，離婚後對女性很不公，從來都如此，這是沒有辦法解決的。」

  「但是，我覺得，離婚也好，不曾離婚也罷，每個人都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權利。」

  「我相信，溫學長是會保護你的。」

  「你說溫學長值得更好，可你知不知道在溫學長心裡，你就是最好的。」

  「無人能比。」

  常寧睫毛垂下，笑容在這光色里，似變得清清淡淡了。

  「嘉佳，其實我覺得是這樣的，沒有得到那什麼都是好的，得到了，就不會了。」

  「你知道嗎？那天晚上，我和洛商司帶著丫丫出餐廳，學長站在外面看著我們的那一刻，學長那時的模樣，我那個時候才真切的意識到，為什麼說再婚很難再找到好的。」

  「極難幸福。」

  「因為你無法避免。」

  「無法避免和之前一段婚姻的牽扯。」

  「我和洛商司沒有孩子，那都還好。」

  「若有孩子，那牽扯就更深了。」

  「要讓新的人接受自己的曾經，其實是很難的。我打個比方，你會不在意蔣束的前任嗎？」

  「你即便不表露出來，不說，你摸著自己的心問，你當真能不在意？」

  「光是前任尚且如此，更何況是一段婚姻？我和洛商司一起生活過三年。」

  「三年，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我們共同在對方的人生里留下痕跡，學長會不在意嗎？」

  「即便他說不在意，他的心就當真不在意嗎？」

  「一次還好，兩次呢？三次呢？無數次呢？」

  其實常寧沒想著說這麼多的，但不知道怎麼的，不知不覺就說了這許多，好似心中不知道在什麼藏了諸多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心思，讓她在這樣的時候不經意的便說出來。

  不受控制的。

  常寧抬頭，看外面的陽光。

  隨著時間走過，陽光愈發的大，讓她都睜不開眼睛。

  但即便這樣，她依舊看著這片光色，然後眉眼微彎：「說這些好像有些消極，但我想，這是我人生必經的過程，必走的路。」

  「我需要走過這一段路，再好好想想後面的我到底想要什麼。」

  「時間，會告訴我答案的。」

  饒嘉佳嘴唇動，她想說話，想說點什麼，但聽完常寧的話，她卻發現自己啞了。

  她說不出來了。

  她懂常寧說的。

  正是因為懂，她不知道該怎麼勸。

  這一刻，她自己都找不到理由了。

  「寧寧……我……」

  手機里傳來饒嘉佳難得遲疑的聲音，常寧笑了起來，她收回視線，說道：「好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你好好工作，放心。」

  「不用擔心我。」

  「學長應該快到了，我收拾一下下樓去等他，我們後面再聊。」

  說完，常寧拿下手機掛斷電話。

  她看著恢復到桌面的手機頁面，眼中都是清明。

  她無法保證自己做的每一個決定都是對的，但她知道一點，任何事，等過了後，多年後再回想，一切都是好的。

  她相信。

  嘴角微彎，常寧看時間，然後拿過房卡，離開房間。

  不過，她剛關上房門，她手機便叮的一聲，一條消息進來。

  是學長嗎？

  常寧心中想著，拿起手機。

  洛商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