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許知顏一身狼狽的回家,於艷梅什麼都沒問。
許知顏拿了套換洗的衣物進浴室,於艷梅在廚房洗洗弄弄,一心都投入在晚飯上。
許知顏站在鏡子前打量了自己一會,乾涸的咖啡漬留下大一塊小一塊的痕跡,她腿上貼了紗布,手臂上也綁了一拳,看起來確實很糟糕。也怪不得一路上大家都回頭看她。
她脫下這套裙裝,打了盆熱水,用毛巾擦身,接著小心翼翼的把頭髮洗了一下。
從浴室里出來,正好碰到回來的許志標。
許志標和於艷梅不同,沒有於艷梅那麼冷淡。
他一眼就瞧見了許知顏身上的紗布,邊換鞋邊問道:「這是怎麼了?」
「開水燙了一下。」
許知顏說完想回房間,但許志標叫住了她,繼續關心的問道:「燙的厲害嗎?」
許知顏說:「塗了藥了,沒事了。」
許志標點點頭,想再問幾句,但對上許知顏平靜的眼眸便不說了。
許知顏握著毛巾回到房間,擦著半乾的頭髮,目光落在書桌上的塑膠袋上,裡頭是程冽給買的藥。
她不由地的回憶起藥店裡程冽的樣子,他有條不紊的描述,詢問該用什麼藥,該怎麼做,他大概也不是很懂,在醫師拿藥推薦時還補充了一句要最好的。
其實她沒有這麼嚴重,也不過是一杯熱咖啡而已。
燙出一片紅皮膚和兩三個小水泡也讓她挺意外的。許知顏小時候也不是沒有被熱水燙過,那時候調皮不懂事,就愛亂摸亂動,灑了一身,但哪裡嚴重到要抹藥的程度。
可當時好像一瞬間就被程冽說服了。
回想起程冽給她抹藥的樣子許知顏不自覺的上揚了嘴角。
他還真挺不一樣的。
許知顏看了眼自己手臂上纏繞的紗布,這種被包裹的感覺很奇怪,明明是被束縛了,但柔軟的紗布和張弛有度的綁帶貼合在一起,她的手臂像被什麼攫住一樣,溫柔的,有溫度的。
有點像……像程冽想她從地上拉起來,握住她手時的包裹感。
程冽有一雙節骨分明的手,這一點許知顏在他批卷子時就發現了。
她沒有談過戀愛,也沒有牽過別的男人的手,至於父親的手,好像稍微長大一點後就沒有牽過了。
以前倒是和女同學拉過手,女生的手柔軟細膩,她以為牽手都是這種感覺。
直到今天程冽握了她的手。
很明顯,男生和女生到底是不一樣的,他的手掌要比她的大,手指比她的粗,也許是天氣太熱,他掌心的溫度是燙人的。
這肢體接觸令人印象深刻,此時此刻許知顏還能回想起他握緊她手的力道,溫度。
可能是想了關於程冽太多的細節,這一晚許知顏做了有關程冽的夢。
夢裡光怪陸離,她站在懸崖頂峰,腳下霧密雲濃,她身穿滑翔傘的裝備,順著風往前飛翔,她害怕高空,害怕墜落。回頭看,底下站著許許多多的人,都是熟悉的面孔,但沒有人看她,他們有各自圍繞的人。
她覺得自己要墜入深山了,頭頂上卻騰空冒出一個聲音,而自己的手也被另一雙手緊緊握住。
是程冽,他伏在她背後,寬大的手掌覆蓋著她的,用一種能安撫人心的聲音說:「我會抓緊你的,一會就落地了。」
正當她要感激之時,程冽又說:「等會我可以再帶你飛一遍,帶你嘗試第二種飛行方法,但你必須把你的草稿紙給我看一看。」
清晨六點半,許知顏從這哭笑不得的夢中醒來。
……
吃過早飯,許知顏和往常一樣做試卷,偶爾會拿起從圖書館新借的書看一會。
因為許志標在家,於艷梅做完午飯後就出門了,聽說是新報了一門飲食課。
許志標的周末時光也都是重複的,看看電視,喂喂魚,一個人在客廳下會象棋,和許知顏同處一個空間,兩個人卻很少能有話題聊,多數是說幾句就完了。
許知顏看完《一千零一夜》中的一個童話故事後抬眸看了眼時鐘,十二點五十分了。
如她所料,門鈴聲很快響起,許志標跑過去開門,很客氣的迎程冽進屋。
許知顏站在房門口等他,和上次一樣。
許知顏注意到他又戴上了那副眼鏡。
許志標說:「最近黃梅,總是下雨,沒淋濕吧?快進去吧,我給你們拿點果汁?」
程冽道了聲謝,背著書包朝許知顏走去。
許知顏穿了件中長款的咖啡色格子無袖連衣裙,腰間有綁帶,她個子高挑,連衣裙很襯她,特別是這種素色淡雅的。
但程冽率先看到的是她手臂上的傷,還是昨天他給她包紮的樣子。
外面又在下雨,淅淅瀝瀝好一段時間了,只有昨天,突然冒出一個艷陽天,氣溫上下起伏很大,一會幹燥炎熱一會濕潤潮濕。
許知顏看他臉上有雨水,拿過抽紙遞給他,「擦一擦?」
程冽笑了下,抽了兩張擦臉。
他從書包里拿出新列印的一份試卷,說:「今天就做這個吧。」
許知顏沒有意見。
程冽見她要動筆,補充道:「這次我要看草稿紙,可以嗎?」
許知顏驀地抬頭,盯了程冽幾秒後莫名笑了。
看就看吧,她點點頭。
程冽拿出自己要做的題冊,隨口問道:「笑什麼?」
許知顏握著筆桿,在組織措辭,想了半天。
她說:「昨晚夢到你了。」
程冽愣了下,「什麼?」
許知顏後知後覺到這是一句讓人誤會的話,她解釋道:「在夢裡,你差不多是這麼和我說的,說要看我的草稿紙,挺巧的。」
「那你的夢挺有預見性的。」他笑。
「大概吧。你呢,你為什麼一定要看草稿紙?」
程冽說:「上次我說過了,看草稿紙能更清晰準確的找到你錯誤的步驟和解題思路,更方便你記憶和糾正。我補課有一套自己的方法,我希望學生能跟著我走,我也希望我沒有白收你父母的錢。」
許知顏笑笑,嗯了聲,開始解題。
程冽看了眼她的手,低聲問道:「手還疼嗎?」
「不怎麼疼,應該過幾天就好了。」
「嗯,做題吧,還是給你一個半小時可以嗎?」
「可以。」
兩個人做題時都很專注,筆尖在紙上劃寫的聲音蓋過了窗外的雨聲,許志標端來兩杯果汁後就悄聲退場了。
為了不影響他們學習,許志標關掉了電視,一個人坐在客廳里下象棋。
一片寂靜時,陽台上突然傳來砰的一聲,把三個人都嚇了一跳。
許知顏下意識的看向程冽,兩個人對視了一眼。
許知顏放下筆,說:「我出去看看。」
程冽沒說什麼,但跟著她一起出去了。
許知顏家是三室兩廳的大戶型,除了主臥有個小陽台之外,客廳邊上有個大陽台,她家沒裝全封玻璃,是外露的陽台。
只見裝置在外陽台上的洗手池水花四濺,玻璃門瞬間被水珠覆蓋,配合著外面如注的暴雨,有種災難片的味道。
許志標站在水池前,用手捂著噴涌而出的水,一時情急,扯下晾曬的毛巾裹住水龍頭,回過神時他全身已經濕透了。
許知顏和程冽皆是一怔。
許志標六神無主的說:「水龍頭壞了,我打個電話問問你媽,你們倆……去學習吧,沒事的。」
即使許志標用毛巾綁了一圈,但那水還是不斷的湧出,濺了一整個陽台。
程冽反應很快,說:「叔叔,得把總閥門關掉,可能要找小區物業過來處理一下。」
許志標抹了把臉,點了點頭,連說:「對對對,我去關閥門!你們倆看一下,我下去找物業。」
程冽走到陽台上,看了下情況,回頭問許知顏:「你們家還有不用的毛巾嗎?」
「有,那上面的就可以用。」
許知顏走到陽台上,把晾在上頭的洗臉毛巾拿下來。
話音剛落,水流衝破了剛剛許志標裹的毛巾,像噴槍一樣,一道道水花沖在兩個人身上。
許知顏又被嚇了一跳,倒吸了一口氣。
程冽眼疾手快的把毛巾擰成一團,繞緊水龍頭,打了個緊結。
許知顏趕忙把第二條毛巾遞給他,包了兩條毛巾後,嗞水口小了很多。
許知顏驚魂未定,淺淺吸著氣,看向身邊的程冽。
他離的近,剛剛飛濺的水一大半都砸在了他身上,他濕的和許志標差不多。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這件T恤比較薄,一碰水,白體恤變得半透明化,濕漉漉的布料貼著他的身體,勾勒出他上半身的線條。
程冽是屬於脫衣有肉,穿衣顯瘦類型,不是發達的肌肉男,也不是清瘦的身板。他的身姿很挺拔,脊柱溝是凹進去的,腰腹沒有贅肉,隔著一層布料,隱約能看見條理分明的肌肉,緊繃,流暢。
程冽捋去身上的水,低頭卻發現自己濕了一身。
他想問問許知顏等會可以讓他在她家洗個澡嗎,轉頭就對上了許知顏的視線,她正看著他。
眼前的許知顏又比他好到哪裡去,他頭髮短,濕了就濕了。但女孩子留的長髮,水一碰,就像海藻一樣,一片一片的黏在側臉處,大大小小的水珠順著她的臉頰滑落。
她長得本就清麗,此刻就像一朵出水的芙蓉。
可偏偏她的神情,有點呆。
好像是第一次看到她這個表情。
程冽剛揚起嘴角,卻瞥見她被水打濕的手臂,他下意識的皺了眉。
他低低的說:「別發呆了,快去洗一洗吧,燙傷的地方不能碰水的,我等會幫你把紗布換了。你先進去,這裡我看著就好。」
經他這麼一說,許知顏才想起自己還有燙傷這回事。
可此刻,她看著程冽濕淋淋的模樣,挺想笑的,特別是那副眼鏡,鏡片上爬滿了水珠。
程冽見她不動,伸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還發呆?許同學,快點進去吧。」
許知顏笑了笑,說:「那麻煩你了,我…….我爸爸應該一會就回來了。」
許同學。
想到這個怪異的稱呼,許知顏跨出一步後,回頭又說道:「我給你拿我爸的衣服,等會你換一下吧,程老師。」
最後三個字她故意停頓,咬字緩重,是在打趣他。
說完,許知顏就進去了,只留下程冽一個人凝視著她的背影,他的眼裡有一抹不知名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