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征歸來的軍隊駐紮在「新田」郊外,呂武則是被邀請到中行氏的府宅。
中行偃在過去一段時間扮演的是中立角色,再來是他最有可能接任元戎一職,想搞事情的確很適合在中行氏這邊進行。
「君上……」中行偃作為會議召開者和主持人,先將該講的事情說了一遍。
屬於該知道的消息,呂武已經得知,聽的時候卻要發揮演技,需要驚訝的時候露出該有的表情。
國君要將「常務卿大夫」減少到六個?對此呂武其實是秉承歡迎的態度。
晉景公時期是為了分權,一度設立十二位「常務卿大夫」,等待將趙氏覆滅才減少到八位「常務卿大夫」。
現在的情況是,有些「常務卿大夫」享受權柄帶來的便利以及好處,沒有足夠的實力擔負「常務卿大夫」需要履行的責任和義務。
發生這種情況不是一個人的「鍋」,真的要有人背鍋的話,少不了國君、智罃和韓厥的份。
士匄問道:「君上欲減卿位是為何?」
沒人給出什麼回應,哪怕猜到了都不會說出來。
士匄自顧自往下說道:「智伯、韓伯皆隱,君上欲削卿位,此事關乎各家,不可以靜待之。」
這一刻,其餘人的想法是:那好,范氏勇敢地往前沖,俺們絕對拍手叫好,別特麼光嘴上嗶嗶沒半點實際行動。
如果只剩下六個「常務卿大夫」的話,解朔肯定會失去卿位;智罃和韓厥主動退下,國君再怎麼想削弱智氏或韓氏都不能將事情做得太難看,卿位必然有智氏和韓氏的一份。
士匄這麼活躍的理由是,范氏打從事實上已經足夠樹大招風,他表現出來的一些侵略性也比較強,猜測范氏會遭到國君的打壓,覺得士魴失去的卿位的可能性超大。
話說,出自荀氏的智氏和中行氏也有兩個卿位,中行偃怎麼沒危機感?
這個是因為智氏已經從事實上脫離荀氏,哪怕是假的,接下來兩家也會演得更真一些。
范氏的情況不一樣,士魴明確表示自己還是范氏的一份子,呈現大團結局面的范氏也是晉國目前公認最強的家族,遭到針對不是很理所當然嗎?
沒人搭理士匄,一個個只是表現出若有所思。
中行偃說道:「韓氏無忌禮讓於起,韓伯以起為宗子。」
也就是,韓起已經被確認為韓氏的接班人,接下來韓氏的卿位會落到韓起身上。
關於這件事情韓厥已經做了十多年的鋪墊,倒是沒讓各家感到太大的意外。
本身在場的韓起站起來對眾人行禮,目光卻是落在呂武身上。
呂武回以韓起一個友好的笑容,還點了點頭。
這一幕被魏琦和解朔看在眼裡。
陰氏和韓氏本身沒太大的矛盾,之所以後來會搞得不愉快甚至出現對立,一切都是因為韓厥的一些操作,韓起、韓無忌跟呂武曾經是玩得很好的小夥伴。
現在韓厥退下去,韓氏不一定是由韓起來做主,韓起卻能夠插手韓氏的事務。
韓氏下死力氣幫助趙氏是韓厥想報趙氏的恩情,輪到韓起當家韓氏,韓氏會不會再下死力氣幫趙武則很難說。
看到那一幕的魏琦沒多大的緊迫感,甚至歡迎韓氏能靠攏向魏氏和陰氏的小圈子,一塊加入到對西擴之中。
近期將事情想明白的解朔同樣沒太大的心理波動。
解氏本來就是被弄上來占坑,晉國卿位從八個減少到六個,哪怕國君會解除解朔的卿位,對解氏來說其實是一件大好事。
失去卿位沒什麼,能安然退下去,吃到嘴裡的東西沒吐出去,甚至家族能得保,總比最後被滅了好啊!
所以,解朔將這些邏輯整理清楚之後,甚至盼著國君趕緊地削減卿位,解氏再以一個強大的中等家族身份緊隨陰氏和魏氏,期待某天能夠成為名正言順的卿位家族。
中行偃環視了一圈,說道:「君上多次召我詢問國事。」
大家立刻收斂各種飄忽的思緒,齊齊地看向中行偃,以士匄的眼神最為銳利。
「君上使卿位變更為六意志頗堅。」中行偃拋出一個大家本來就猜到的消息,頓了頓等眾人消化,才繼續往下說道:「君上問我霸業可期,我回以可也。」
知道什麼叫含蓄嗎?
國君問中行偃能不能擔負起帶著晉國重新稱霸的重任。
中行偃明確給出答案,說他能辦到。
那麼一問一答,實際上就是元戎職位的歸屬。
中行偃再跟眾人那麼一說,就是告訴他們,元戎職位已經是他的啦。
要是誰不想中行偃接任元戎,他們最好立刻離開,再去找國君好好地理論一番。
如果中行偃暗示完,沒有人採取什麼行動,等於至少不反對中行偃成為新的元戎。
中行偃這一次沒給眾人多想的時間,語速極快地說道:「與楚爭雄,『祭』地必守;安之以齊、魯、衛,秦不可強也;少三年不戰,取鄭而援陳,復盟於吳。」
各位親,俺不會忘記你們有什麼訴求的!
肯定會一一進行滿足的。
大傢伙就不要反對俺接任元戎了,好不啦?
說起來中行偃也是個倒霉孩子,上位上軍佐時遭到了很大的質疑,陷入弒君泥潭差點爬不起來,又跟中軍佐位置失之交臂,好不容易等來再次上位的機遇,一點都不敢跟各個家族硬剛。
以荀氏和中行氏的聯合實力,真不會比范氏弱多少,甚至可能比范氏強一些。
問題是中行偃的一些做法,很容易使人忽略荀氏和中行氏聯合起來很強大的這個事實。
接下來沒再談什么正事,大家一塊吃吃喝喝,各自散去後就是各家單獨拉幫結夥,或者是進行私下交易。
如果沒發生這些事情,呂武會在將戰利品交上去後,率軍回到「陰」地。
這不是事情多又大嗎?搞得他再次破功,需要留在「新田」不知道多長時間了。
因為這一段時期的特殊性,他不能將西征的軍隊留在「新田」附近,調入一個「旅」到府宅,其餘部隊讓家臣帶著回封地。
魏氏也很理智,沒將部隊駐紮在「新田」郊外,進行了撤離。
第一個來找呂武的是解朔,談的是接受卿位被免的事情。
呂武必須為解朔的理智點讚,其餘態度沒表露太多。
對於解氏要堅定追隨陰氏向西開拓這件事情,呂武相信解朔也是這麼跟魏琦表態的。
現在換成陰氏和魏氏要不要繼續帶解氏玩,成為一件需要思考的事情。
第二個來找呂武的人就有點出乎意料了。
來的是中行偃,聊的事情卻很雜,臨走時才試探呂武對擔任中軍佐有沒有想法,沒等呂武有什麼表示,乾脆利索地走了。
中軍佐?元戎的順位接班人喲!
要是晉國的卿位更替保持順位制度,呂武當然是有興趣爭取一下,問題是晉國卿位更替已經換了新玩法,中軍佐的位置真沒那麼香了。
呂武對中行偃突然間的「大膽」出現猜測,想道:「老范家在搞什麼么蛾子?」
中行偃要對付范氏了?
還是士匄跟中行偃進行了什麼交易?
裡面絕對有故事!
呂武沒給其他人過來拜訪的機會,主動去了魏氏府宅。
他這一趟去也沒打算講什麼新議題,鞏固陰氏與魏氏的聯盟之餘,商談明年再次西征需要做什麼準備。
日子就在卿位家族來來回回的討價還價中過去,事情沒有最終形成結果就不是一成不變,每天都要死腦細胞去應付。
沒資格參與到這種大事的中小貴族,他們能做的就是盡力關注變化,眼睛擦亮一些分辨誰才是真正的粗大腿。
而這一段時間也夠大家摸清呂武西征的過程了。
他們得知呂武用了極少的代價收穫良多,再評估卿位變動之後,呂武的職位不會低於上軍將的職位,很多中小貴族心中立刻有了決定。
敢於冒險的家族,迫不及待地變著花樣對陰氏表達追隨的心愿,能得到呂武接見則一個個說話太過於露骨。
千奇百怪的眾生相中,國君再一次召喚眾「卿」,連帶中等貴族也受邀。
士匄像是刻意在宮門處等待呂武?他看到呂武的車駕到來主動迎上去,等呂武下車就開口說道:「今日若定卿位,你我合力諫言戰區之事?」
那個「戰區」的詞還是呂武給「發明」的,要不之前根本沒這個詞。
呂武比較謹慎地問道:「余『卿』之意如何?」
並不是士匄打突然襲擊,有把握仍然獲得卿位的家族,他們才不會任由國君出招,不反擊則以,一反擊就要施展犀利手段。
中行偃本來怎麼想的不重要,不同意則是別想當什么元戎。
所以,中行偃不從要與元戎再次失之交臂,從了則是元戎權利遭到分權,看他到底是怎麼權衡。
呂武和士匄邊聊邊往宮城裡面走,會合了在等待的中行偃、魏琦、士魴、解朔以及卿位候補的幾人、一眾中等貴族,一行人滿臉嚴肅地列隊而行。
負責望風的楊干將情況看在眼裡,跑回去稟告兄長,很緊張地問道:「他們可會讓兄長如願?」
老實說,國君心裡也很緊張,甚至感到忐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