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0章:奇葩理論

  鄭國地處中原核心位置,西面是晉國,又與衛國、楚國、陳國、蔡國、不羹、周王室、等等幾個小型諸侯國接壤,是真真意義上的多戰之地。

  那個「不羹」是什麼國家?

  相傳不羹是少昊的後裔,國姓是嬴姓,遠在公元前1044年就已經立國。

  現在這麼一個年頭,光是跟一個霸主國領土接壤就已經夠倒霉,鄭國同時跟晉國和楚國有領土接壤,只能說是不幸了。

  鄭國曾經稱霸過,只不過是利用周王室,也就是公器私用,不但取得了諸多的領土,成為春秋時期第一個稱霸的諸侯國。

  屬於鄭國的霸權很快就遭到瓦解,卻是留下了比較厚實的各項基礎。

  距離鄭國成功稱霸的時間已經有點久,鄭國還是在吃著稱霸時期留下的遺產,一再遭到削弱仍然能夠維持一個二流強國的地位。

  實際上,鄭國在過去幾年連續遭到晉國的重創,日子不至於過不下去。

  現階段鄭國的日子還能過,個別貴族甚至是將小日子過得紅紅火火,只是將來呢?

  現在沒有「人無近慮,必有遠憂」這句話,鄭國一些有長遠目光又足夠睿智的人,不得不擔心將來。

  別是晉國和楚國玩爭霸,將鄭國給玩沒了!

  而那極度有可能的事情。

  看一看。

  瞅一瞅。

  晉國不是又出兵鄭國,要開打一場了嗎?

  子駟看到呂武和士魴沒有任何觸動,心裡不由一沉。

  四年前(公元前575年)晉國和楚國爆發「鄢陵之戰」,楚國固然損失慘重,鄭國也大半疆土被晉軍肆虐了一波。

  當時的許國還亡了國家,後面晉國放過,又得到楚國的資助才得以復立。

  那之後,鄭國為什麼會對宋國下狠手?

  不就是因為鄭國需要補一波血嘛!

  好咯。

  鄭國剛從宋國那邊補了一波血,晉國又特麼瞄上啦?

  呂武才不管鄭國有多麼難過,徑直問道:「執政前來商議投降事宜?」

  子駟心裡一梗,呼吸節奏也一亂,差點沒個直接抽抽了過去。

  士魴卻是覺得呂武問那話沒毛病。

  鄭國被晉國和楚國夾在中間,他們打不過晉國,也打不過楚國,好幾次都是誰來打就向進攻方投降。

  這麼一搞,鄭國得到了一個老牌投降國的稱號。

  是鄭國願意一再投降嗎?

  他們內心裡有無數的MMP需要好好地來講一講。

  投降之後的損失比抵抗成本低,他們為什麼要拼命?

  名聲?

  名聲有實際的好處重要嗎???

  那就真的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

  「這……」子駟還真的就是來商議投降事宜,就是呂武問得太直接,不免心裡感到尷尬,又不得不答,說道:「鄭不誤晉霸業,亦不敢違逆楚,唯有如風而倒……」

  一大串話就一個核心思想。

  哥。

  俺慫了。

  您輕點。

  要溫柔著來哦。

  士魴立刻就是眼睛發亮,琢磨著能從鄭國敲詐……咳咳,是經過友好協商之後,獲得多少出兵費用方面的補償。

  而呂武很明顯不想大張旗鼓地出征,沒打一仗就收兵歸師。

  敲詐又能敲詐出多少?

  沒讓鄭國認識到晉國哪怕是一個「軍」來攻,一樣能將鄭國摁在地上錘,鄭國願意給出兵費用,估計也是稍微意思意思。

  再則,呂武還喊上那麼多小弟,怎麼能連鄭國的疆土沒有用軍械踩踏,戰事就這麼給結束了。

  話說,搶來的東西才香啊!

  「晉、宋、魯、衛、呂、曹、邾、滕、薛合兵而來,鄭以何款待?」呂武問道。

  聽清楚,是八國聯軍哦!

  哪怕其中的呂、邾、滕、薛就是湊數的,好歹也是一個國家,有名有份的吶。

  裡面還有一個恨鄭國入骨的宋國。

  小鄭啊,你們確定不掙扎一下?

  子駟看到了呂武眼中的雀雀欲試,心裡再次一梗。

  試個啥嘛。

  光是晉國,俺們就打不動。

  去年和前年的事實也證明衛國其實不弱,能跟鄭國稍微那麼打一打的。

  曹國則就是一個腦子抽了的國家,每一次得到晉國的召喚都願意拼命,干起仗來老兇狠了。

  公元前573年到572年,衛國一度很風光。

  衛君衛衎覺得老大不行啦。

  他認為自己需要擔負起歷史使命,沒招呼老大一聲,喊上幾個盟友組成聯軍南下。

  以衛國為主力的聯軍先扛了楚軍的偏師一波,又深入鄭國腹地跟鄭軍正面剛了一波,偏偏還打得有聲有色。

  那是衛國的高光時刻,一度讓衛君衛衎覺得衛國又行了,往悖離晉國這個老大的道路漸行漸遠,甚至有那麼一點一奔不回頭的趨勢。

  而那個時候晉國不是在醞釀內亂,就是正式爆發內亂,的的確確是有點顧不上太多,以至於讓衛國在內的幾個小弟覺得晉國是真的不行了。

  經過被晉國痛毆了一頓的鄭國跟亢奮狀態的衛國剛正面,訝異地發現衛國這個三流國家有點「貨」。

  小鄭和小衛忽略了一個事實。

  那個事實就是,小鄭被小晉打了一頓有傷在身,小衛卻是磕了藥用極度亢奮的姿態來打有傷在身的小鄭。

  結果是小鄭以為自己快不行了,小衛卻覺得自己很強。

  一系列的誤會已經造成。

  子駟之所以成了一個「投降派」的原因很現實。

  鄭國哪怕是從宋國補了一波血,怎麼都需要時間來進行消化。

  那個有點「行」了的衛國在不久前被晉國宣戰,衛國執政孫林父碰上沒有滿編的晉國新軍,沒打就商量投降輸一半。

  鄭國本來就打不過晉國,是吧?

  能跟自己剛正面的衛國遇到晉國秒慫。

  鄭國再次遭到晉國的宣戰,老老實實承認打不過,怎麼都不算丟臉吧?

  呂武只看到子駟表情複雜,有那麼點不甘,又有些慫,補了一句,說道:「不戰而降,楚何以為之?」

  小鄭,咱們還是打一打吧。

  要不,你們好像對楚國有點交代不過去。

  可別被俺們敲詐了一頓,後面又要挨小楚的一頓揍。

  很划不來的吖。

  士魴有些迷。

  能不打就能獲得好處的事,咋就那麼不情願吶?

  只是,細思了一番的士魴很快也反應過來。

  他琢磨著,鄭國沒打就先慫,很適合狠狠地搶一把。

  「如是也。」士魴一臉誠懇地看著子駟,說道:「鄭若不戰,何以侍楚?」

  竟然為鄭國考慮?

  俺謝謝您祖宗十八代啊!

  子駟感動得都特麼快哭了。

  他越加堅定要投降,不能讓晉軍進入鄭國疆域。

  尤其是,上一次呂武率軍伐齊,聽說好像將齊國的南疆搶成了無人區?

  鄭國好不容易回了一波血,要是被呂武統率的晉軍也禍害這麼一波,日子還過不過了呢???

  子駟能怎麼辦?

  他用更誠懇地態度說道:「晉為中原之伯(霸主),鄭安敢相抗?如今卿而來,不敢使之空手而歸……」

  吧啦吧啦的一大堆,就一個意思。

  求求兩位大佬開個價,然後麻溜地撤軍,昂?

  呂武再一次跟士魴對視了一眼。

  士魴:小鄭都跪地了,咋辦?

  呂武:這不是還沒脫嘛,該咋辦咋辦。

  士魴:可是,俺們多少要點臉吧?

  呂武:臉能吃飯嗎?

  士魴:真的能夠靠臉吃飯的。

  呂武:我特麼又不是誰的腦殘粉。

  士魴:吃相會不會太難看啊?

  呂武:吃嘛,嘛香!

  然後,兩位晉國的「卿」轉頭看向子駟,就是那麼安靜地看著。

  子駟:我特麼想跪都不行?

  呂武、士魴:要不,您還是反抗一下吧。

  這一刻,子駟有悲憤,又為鄭國的將來感到極度的擔憂。

  看一看晉國的「卿」都是怎麼樣的貨色吧!!!

  這特麼,明明都已經要跪下再奉上好處,對方卻要抄傢伙來用搶的。

  如狼似虎啊!

  不講禮儀啦!

  尤其是,晉國並沒有實際衰弱,已經穩定好了內部,開始重新在整理國際事務,並且先干挺了齊國、衛國,又出兵去痛打秦國,要來狠狠地教訓鄭國。

  無論是從哪一方面來看,晉國的這一套領導班子,攻擊性好像強得有些過份?

  這麼一個晉國,別說是鄭國了,恐怕楚國都要悠著點!

  子駟想到了一個年輕人。

  那人叫子產。

  這位老兄的立場跟很多鄭國貴族很不一樣。

  鄭國貴族一般是當牆頭草當得習慣了,秉持的是晉國和楚國無論誰來都表示順從。

  子產卻認為不能再繼續當牆頭草,要麼堅定地站在晉國這一邊,不然就跟楚國一路走到黑,哪怕亡國都不能再產生動搖。

  他還講出了一個讓其餘鄭國貴族恨不得打一頓的道理。

  那個道理就是,鄭國還是有點強了,應該更弱一些。

  而這個「弱」不能是毫無理由地讓鄭國變得弱小,要用拼命的姿態跟晉國或楚國狠狠地幹上一場,打出屬於鄭國的不屈和堅韌,打完就跪下,不再站起來了。

  聽聽那叫什麼話。

  拼命不是為了其它,就只是為了一跪不起。

  誰聽了都要堅定認為講這話的人腦子絕對有病。

  有那麼一些人卻覺得子產的話非常有道理,子駟就是其中的一個。

  不過,身為執政的子駟覺得有道理是一回事,要不要去做,有沒有那個決心是另外一回事。

  子駟想的是先拖上幾年,能拖到晉國和楚國真的分出勝負最好。

  到時候,鄭國會向勝利者下跪,並且絕對不再站起來。

  他們好像都沒有意識到一件事情。

  思考的都是跪下,只是方式不同而已。

  呂武看著明顯走神的子駟,不由納悶地用眼神詢問士魴。

  士魴又不是寄生在子駟腦袋裡的寄生蟲,怎麼能猜出子駟到底為了什麼而走神。

  他倆滿腦子困惑的等待子駟給出答覆。

  大概過去一刻鐘的時間,子駟才回過神來。

  子駟滿臉複雜地看著呂武,說道:「我舉喪也。」

  呂武說道:「寡君有言,舉喪而伐,不獨晉也。」

  話說得太直白。

  年紀更大的士魴趕緊補救,說道:「宋舉喪,鄭亦伐之。」

  呂武丟鍋給國君,不得不補一句,說道:「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不好意思啊。

  又搶了孔老二的名言。

  只是,誰讓俺生得比較早呢。

  那個誰……,也就是孔老二的師傅之一,叫老子的那一位。

  小李同志今年剛出生在厲國一個叫「苦顯」的地方。

  而厲國非常小,人口也很少,是楚國的一個傀儡國。

  大概二十年之後,小李同志會去周王室求學,學著學著成了圖書館的管理員。

  子駟因為那一句「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給說愣了。

  沒錯啊。

  宋國舉喪時期,自號蠻夷的楚國進行了無視,鄭國也嗷嗷叫給殺了進去。

  只幹了初一,能要求別人不能做十五?

  雙標什麼的最無恥,也最可恨了!

  呂武看向旁邊的史官,用眼神示意一定要好好記,給記錄詳細。

  這種場合肯定要有史官在。

  另外,各國執政還是行走的「歷史記錄儀」,走哪裡都有史官跟隨記錄。

  畢竟,執政就是執政,時時刻刻會發生一些必須進行記錄的事件。

  哪怕史官家族的家主不親自跟,家裡也是會出人跟著的。

  同理,晉國的卿大夫一旦出征,一樣會有史官跟隨進行記錄。

  這些史官可是帶著使命感的。

  為的就是讓後代知道當代都發生了什麼事。

  他們不知道的是,很多記載會在一次又一次戰火中被無意或刻意地摧毀。

  他們甚至無法相信,有些人(皇帝或位高權重者)會肆意篡改史書,無恥到拿史書當去亂編亂造。

  「好像有什麼不對啊?」呂武看著年輕史官,心裡想道。

  現場有兩位史官。

  一個是跟著子駟過來,也就是屬於鄭國那邊的史官。

  另一個當然是出自晉國。

  而晉國的史官一般是來自周王室或魯國。

  中原國家,包括鄭國都是跟晉國相同的情況,以至於除非真的破罐子破摔,沒人會去將魯國整得太難看。

  一切只因為魯國真的手握筆桿子啊!

  呂武想道:「我幹得這麼過份,後世的人會怎麼看?」

  負責記錄晉國的史官揮筆:晉卿大夫陰子、彘子見鄭執政公子公子騑,述之以禮,斥鄭伐喪於宋,非禮,攻也。

  對了,他來自魯國。

  而魯國現在必須討好晉國。

  所以……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