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3章:允文允武,世之良臣

  一場酒宴多少拉近了呂武與胥童、長魚嬌、清沸魋的關係。

  他早知道傳聞有時候根本不能信。

  比如,傳聞中國君的這三個寵臣非常不堪,實際相處起來卻是有禮有節的人。

  他們某種程度上,其實還顯得有些刻意的小心翼翼。

  呂武能看得出來。

  這些人肯定會有囂張和跋扈的時候,只是要看在什麼場合,又是什麼時間與地點。

  而該他們小心謹慎時,也能低頭認小,並且百般忍耐。

  人其實都是這樣。

  面對什麼樣人,會採取什麼樣的態度,不會是一成不變。

  呂武也看出三人對自己很尊重,未必是尊重血脈與家族實力,是一種用得上的刻意逢迎。

  他並不認為三人這樣就是勢利小人。

  想要利用,假裝一下尊敬都不願意?

  腦子怕不是有問題。

  而三人對呂武的親近,或許不止是想要一次性的利用,更多的是想接納呂武進入他們的小圈子,成為緊密的盟友。

  「郤氏之盛已是至極,元帥尚不敢與之正面爭鋒,君上如何對付?」呂武搖著頭,很直白地表達不想參與的態度。

  長魚嬌倒也實在,說道:「正面相爭,自是不可。君上之意,效仿景公對趙氏『下宮』之……」

  胥童猛地一陣咳嗽,打斷長魚嬌繼續說下去。

  呂武不以為意,很直接地說:「武有所猜測,餘人自是相同。有趙氏在前,現如今可有『卿』敢於輕易應詔入宮?」

  胥童沒半點尷尬,只是不滿地瞪了長魚嬌一眼,再看向呂武,說道:「恰如是。如今,每每『卿』入宮,何人不小心翼翼,便是入殿,亦有甲士在外。」

  這麼說,國君已經嘗試要重演晉景公滅趙氏主宗的手段,只是郤氏沒上當?

  呂武再一次納悶了!

  郤氏囂張和跋扈,卻沒有真正地冒犯到國君頭上。

  要說郤氏損害國君的利益?

  晉國哪一個「卿」沒損害國君的利益呀!

  甚至可以說,晉國的貴族階層,無論是個什麼爵位,都是一種既損害國君權威,卻為國效力的現狀。

  他們不會對國君言聽必從,受到召喚卻準備充分地為國征戰。

  這種現象,說白了就是春秋中葉各個諸侯國的現狀。

  差別是有的諸侯國,國君的權威更重一些。

  列國中,國君最有實權的是楚國,而這個是楚國現在的制度跟周王室下面的諸侯國不一樣。

  呂武的納悶就在於,國君手頭上壓根就沒有可用的兵力,讓郤氏與欒氏對立而不開打,豈不是更有利。

  真到了郤氏和欒氏分個勝負?

  國君未必能占到什麼便宜,自己的國家則必然會陷入大亂。

  幾個卿位家族,哪一個都比國君更有實力,真到了占好處的時候,誰會跟國君客氣?

  甚至可以說,到時候中小貴族占的好處份額,合起來一定會比國君更多。

  這個是貴族階層之間的默契,他們是絕對不願意國君重新擁有實力的。

  「我的思考方向好像有點錯了?」呂武已經離開,風冷撲撲地往臉上吹,本來就沒多少醉意,風一吹更清醒了一些。

  他想道:「胥童和長魚嬌、清沸魋都是國君的寵臣,也是貴族階層的一員。國君是未必能拿到多少好處,他們能啊!」

  這三人基本上都跟郤氏有仇。

  報仇是他們的心愿之一。

  真的瓦解了郤氏?

  國君未必能拿多少好處,壓在胥童和長魚嬌、清沸魋身上的大山卻會被搬開。

  僅是搬開壓在身上的大山這一點,足夠他們擁有動力去對付郤氏了。

  也許,他們覺得自己在滅郤氏的時候出了大力氣,其餘貴族多少是會分一些好處?

  別提要是郤氏不倒,他們壓根就沒有翻身的日子這一點。

  夜間的宮城,每隔一段距離就會存在光源。

  可以是支起來的火盆。

  也能是插在牆壁之上的火把。

  時不時會有巡邏的隊伍穿梭而過,一樣手裡拿著火把,看到呂武時會停下行禮,得到示意再繼續巡邏。

  「閽衛?」程滑親自帶隊巡邏,碰上呂武有些意外。

  呂武看程滑親自巡邏,訝異道:「我並未安排程伯巡邏。這……」

  他壓根就沒來得及安排什麼,宮城的一切都是照舊。

  「初來便飲酒?如此不妥!」程滑用著一種木木的臉,聽語氣還帶著責怪。

  呂武苦笑說道:「武只是知曉。只是君上命胥童、長魚嬌和清沸魋設宴,武初來乍到,不好拒絕君上美意。」

  面癱的程滑點了點頭,招呼都不打,帶著隊伍繼續巡邏了。

  呂武也沒覺得有什麼。

  換作不是程滑?

  呂武要麼還是立即發作,不然就是後面準備無數雙小鞋。

  畢竟,再怎麼樣呂武都是「閽衛」了,算是直屬上司。

  什麼時候直屬上司的權威能被這麼蔑視啦?

  呂武還是比較感念程滑曾經的照顧,更知道程滑就是那樣的脾氣和性格。

  不就是因為程滑這樣的脾性,才不怎麼受大多數貴族喜歡嗎?

  茅坪說道:「主,臣聽聞元帥多次召程大夫,有意委以重任。」

  呂武眼睛看過去,卻沒說話。

  茅坪又說:「臣是魯國人,得知執政遣人抵『新田』求見元帥,遣使往魯國。程大夫或是出使人選。」

  出使嗎?

  的確是委以重任了。

  並且程滑這種人好像也很適合出使魯國。

  作為禮儀之邦的魯國在禮節上很死板,換作其餘人去了基本受不了那一套又一套的。

  程滑不懂變通,性格又是那種幹什麼都是反應慢一拍的人,等回過神來也沒用的類型。

  刻意的死板碰上真·死板?

  也許魯國君臣會很喜歡程滑的。

  翌日。

  呂武早早地起來梳洗並吃喝完畢,吩咐茅坪前往下達集結的命令。

  他本人則是先去見了國君。

  現在的各諸侯沒規定一定有早朝,有事都是特別去傳喚或稟告,再談事。

  當時國君還在睡覺,執勤的寺人在長魚嬌的吩咐下,去將國君給喚醒過來。

  呂武告知國君需要集結不當值的閽人,審閱一番好做到了解閽人的實際戰鬥力。

  「做與不做別無二致。」國君一邊打哈欠,一邊這麼說了一句。

  他想到了什麼,又說:「若是陰武願意操練,便操練罷。需糧草可找祁奚,若需財帛寡人則無。」

  這倒是很開門見山。

  只是有一點比較奇怪。

  國君即位之後,好幾次在分配戰利品的事情上幹得很不地道,怎麼會缺錢呢?

  長魚嬌立刻說道:「臣有些許財帛,可為陰子練兵之用。」

  而呂武只是想看看宮城守衛的成色,沒說要練兵啊!

  「如此甚好!」國君看向呂武,不由分說,下令道:「那陰武便為寡人練出一支強兵!」

  感覺自己被下套的呂武面不改色,行禮應道:「諾!」

  「陰氏七歲有此般,皆賴於陰武經營有方,尤軍事更甚。」國君很是肯定呂武的才能。

  呂武保持行禮的姿勢,要告退的話已經在嘴邊,卻聽國君繼續說話。

  「寡人已決議將『霍』賞賜於你,只需眾『卿』通過即可生效。」他一邊講話,一邊觀察呂武會是什麼反應。

  呂武先皺眉,隨後反應有些平淡,道:「謝君上!」

  等待呂武離開。

  國君有些納悶地問:「何人得地皆是欣喜,為何陰武疑有煩惱?」

  長魚嬌輕聲答道:「『霍』非良地,多沼澤,土皆為鹽土,難以產糧。陰子七歲便獲『陰』、『呂』,兩地建設必使陰子耗力,再增『霍』……」

  國君其實也知道「霍」地不是塊什麼好地。

  現在也就是秦國的威脅被解除,可不是還有白翟嗎?

  即便白翟不怎麼樣,僅是「霍」的地貌,開發的價值著實也太小。

  「寡人手中再無空地。難道讓寡人取公族之地賞賜?」國君有點羞愧,更多的是氣惱。

  他也就是已經從幾個寵臣那裡知道呂武的態度。

  在對付郤氏上面,呂武的反應雖然並沒有完全符合國君的希望,卻不是一個更壞的結果。

  國君只需要知道呂武不會站在郤氏那邊,甚至有可能會參與對付郤氏,其實也就夠了。

  「若寡人許諾,得郤氏之地改而封建之。如何?」國君的意思是,拿郤氏的土地來換『霍』地。

  這個倒也不是他吝嗇。

  晉國的制度大體上還是清明的。

  想要獲得封地,拿軍功來換。

  有多大的功勞未必能獲得封地,想要獲得封地卻一定需要有軍功為前提。

  這一點就是晉國戰鬥力的保證。

  「『呂』之邊有『隨』、『鄔』,何不兩地皆賞?」長魚嬌說的是屬於郤至的封地。

  國君擺了擺手,自顧自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沒發表什麼意見。

  「『陰』、『呂』、『霍』三地僅隔汾水便是相連。『陰』與『呂』乃是良地,聽聞已開墾耕地數百萬畝。」國君只是在自言自語,道:「不過七歲罷了。陰武以一人之力便能如此?若他可為我所用,開疆闢土,治理建設,易也!」

  長魚嬌說道:「元帥與眾『卿』皆如君上想法。新軍佐與下軍佐更是賣力拉攏陰子。陰子獨親下軍佐,君上或可由此入手?」

  「不。」國君有自己的思路,說道:「觀陰武此人,其性薄也,厚也?」

  說的是不親近韓厥,親近智罃。

  卻是對魏氏又十足的夠意思。

  國君很突然地問:「如若寡人選『姬』下嫁,如何?」

  長魚嬌直接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