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奚找到呂武,話里話外的意思就是,國君待呂武不薄,要是出什麼事情的話,請呂武務必以國事為重。
一開始呂武聽得有些懵。
國君待自己不薄嗎?
老呂家至少有兩次被國君吞侵了戰利品的事。
其餘各家其實也差不多。
至於說呂武現在的身份地位怎麼來的?
能夠成為一名中大夫,並且有兩塊封地,並不是無緣無故獲取。
呂武盡到了一名晉國貴族該盡的責任,立功獲得了應有的獎賞,並沒有超出規則之外。
要說誰對老呂家有恩,獨獨沒有來自國君的恩情!
什麼時候一國之君按規矩辦事,成了恩情啦?
要是呂武沒立下什麼功勞,平白無故從國君那裡獲得賞賜,才算是一種施恩。
又或者,國君給予呂武的賞賜大大超過了功勞,也能是施以恩惠。
關鍵問題在於,國君不但坑了呂武兩次戰利品,封地與爵位的給予只是按規矩,並且封地真不怎麼樣。
如果呂武不是真的足夠悍勇,甚至都要被國君坑死了。
真正給予呂武上進渠道的是魏氏、韓氏。
算起來,智氏都算對呂武有恩,獨獨沒有國君的份。
在一套既有規則裡面,國君才是屢屢打破規則的那位!
呂武假裝沒有聽懂,開始為自己的無所事事而感到擔憂。
尼瑪!
要說哪個群體受到國君的恩惠,絕對是一幫公族!
這些傢伙幹啥啥不成,只會跟在國君屁股後面撿便宜。
他們不敢去侵占卿位家族的利益,對中小貴族倒是蠻橫得很。
呂武還記得上次攻打許國都城「夷」之後,一幫公族的嘴臉,決定從今往後是絕對不會與之合作的。
一直在淡化公族身份的祁奚,他再怎麼淡化也還是公族的一員,算在呂武不想交往過深的對象之一。
「唉!」祁奚不知道呂武是真沒聽懂,還是假裝沒聽懂,說道:「此為多事之秋,武若可擔待,便多擔待些許。」
呂武「嗯嗯」「哦哦」地應著。
瞧瞧。
什麼好處都不漏一些。
甚至連許諾都沒有。
想讓馬兒跑,又不餵一餵。
要不是頭腦清醒的話,呂武都要懷疑自己是身處帝國時代了。
他都表達得那麼明顯:俺現在哪個軍團都不是,整日無所事事呢。
祁奚這麼聰明的人怎麼會聽不懂。
結果,來個裝糊塗。
跟誰不會裝糊塗似得!
祁奚走了,走前深深地看了呂武一眼,臉上滿滿都是失望。
不就是露出失望的表情嗎?
呂武也會啊!
藝術家未必人人擔當得起,臨時客串戲子這種事情又不需要太專業的演技。
在接下來。
分散而出的幾個軍團,隔三差五地傳回捷報。
今天這個軍團攻破了鄭國的哪座村落,有多少繳獲之類。
明天那個軍團被哪座城池擋住,需要多少天來攻破,又或是決定圍城再洗劫村落。
搞得晉國就是一群強盜團伙,衝進鄭國燒殺搶掠來了。
這樣的行為其實不是一個霸主國該幹的事情。
一方面是晉國在討伐秦國時吃到了甜頭,再來就是鄭國這次真的把晉國惹得夠嗆。
更深層的原因則是,近些年晉國的眾貴族支出遠遠超過收入,不兇惡一些真要扛不住了。
無所事事地聽誰取得多少收穫,又是俘虜了多少,是一件非常折磨人的事情。
呂武這些天沒少在一些貴族面前唉聲嘆氣。
自以為很聰明,也真的非常聰明的智朔再次看到呂武表現得落寞,說道:「武該擇一軍團長久服役。」
一幫二代大多沒有跟隨軍團出征,留在國君的行轅。
呂武苦笑說道:「若我可自決,何至於此。」
智朔比較認同地點頭,卻說:「如今陰氏當可自決。」
現在的老呂家已經不是以前的老呂家,是有點自主選擇的權利了。
智朔說道:「如武願意長留下軍,朔可向大大請求。」
呂武比較訝異地看了一眼智朔,直白地說:「智伯多次言及,韓伯並無表態。」
沒發現最近韓無忌和韓起都沒臉來找呂武了嗎?
不就是韓厥沒同意智罃將呂武調進下軍服役。
致力於低調的韓厥未必是不喜歡呂武,只是覺得有呂武在壓根就低調不了,跟老韓家的當前決策不符合,才表現出排斥。
好幾家其實很願意看到韓氏與陰氏的關係淡化,巴不得兩家就此分道揚鑣。
呂武猜懂了韓厥的心思,自然不會熱切地巴結上去。
他甚至覺得韓厥非常聰明,作為一位「卿」深諳明哲保身之道,甚至懂得運營人設。
這麼低調的老韓家,本身實力又還可以。
不管其餘幾家再怎麼鬧,對老韓家只會拉攏,不是列為打擊對象。
這樣一來,老韓家就能繼續猥瑣發育啦!
每一家的情況都不相同。
有些是不爭就要衰弱,甚至是敗亡。
比如魏氏一直在奮進,他們能像韓氏那樣嗎?
再來說呂武。
剛剛崛起的老呂家不到低調的時候。
相反,呂武還是應該奮勇爭前,取得足夠的成績,也讓老呂家多一些橫財。
某天。
呂武跟隨大部隊一起來到一個叫「菟氏」的地方。
營地還沒有立好,魏相急匆匆地過來了。
「宋軍再敗,龜縮往『夫渠』而去。」魏相臉上的表情很嚴肅。
然後呢?
之前前往支援宋國的下軍,得知宋軍退縮到「夫渠」之後,鑑於楚國的公子喜也開始向「夫渠」逼近,停在一個叫「巢」的地方。
呂武能體會出宋國連續兩次敗給鄭國意味著什麼。
事實上,宋國不行之後,南下的晉軍就等於側翼不再安全了!
「中軍佐再次建言退兵,元帥大怒駁斥。」魏相真的感到震驚,為的是欒書竟然訓斥士燮。
他們這種大貴族,身份地位雖然是有些差距,但也只是一時的差距而已。
晉國的元帥歷來就是輪流當,欒書這麼不給士燮面子,以後輪到老范家當元帥,不怕被報復?
魏相說道:「郤氏與欒氏同氣連枝!」
這個是他另一個感到震驚的地方。
呂武想了想,說道:「我料若與楚交戰,此戰必勝。」
他不是在當什麼預言家。
欒書與郤氏的矛盾誰不知道?
都快成為生死仇人的兩家,不管是為了什麼而團結起來,說明這一次至少不會互相壞事。
欒氏和郤氏願意為了同一件事情發力,別以為只是一加一等於二!
中行氏本來就是欒氏的鐵桿。
智氏跟中行氏關係大不如前,大方向上還是會互相配合。
韓氏則是屬於隨大流的類型。
一旦欒氏和郤氏成了同夥,以士燮老好人的性格只會妥協。
這樣一搞,晉國形成了空前的團結局面。
魏相驚訝地看著呂武,開口說為什麼過來,道:「今次武麾下僅有兩『旅』,可願往大大麾下?」
呂武是中大夫,軍職是「帥」。
魏琦其實也只是中大夫,軍職一樣是「帥」,只不過還兼任其它的職位。
不過,魏琦是魏氏的一支,背後還有實力強大的魏氏,儘管呂武與之爵位和軍職一樣,卻還是存在區別的。
話是那麼說,同樣的爵位和軍職,卻邀請去麾下任職,得看雙方是什麼關係。
換作是跟呂武沒什麼交情,又或直說不是老丈人,呂武直接弄死那人都算是保衛自己的尊嚴。
呂武滿臉怪異地說:「我已落魄於斯?」
之前是不知道沒被調入哪個軍團有那麼多波折。
後面不是將事情搞清楚了嘛!
俺不是沒人要!
是太多人想要俺了!
魏相露出了懇求的表情,說道:「今次魏氏當奮起,望武相助!」
呂武先「哈哈」大笑兩聲,走過去親熱地摟住魏相,笑呵呵地說:「陰氏與魏氏何等關係,武豈有不往之理。」
這跟落魄了被人收留不一樣。
再則,呂武也樂意看到魏氏崛起。
晉國的舊局面需要被打破。
魏氏有實力又有決心,他們祖上累積下來的聲望與功勞也都足夠,差的就是臨門一腳。
有了魏氏打破舊局面,呂武才有更多的機會。
要是晉國還是保持舊局面,不但對老呂家是壞事,其餘的中小貴族估計也會絕望的吧?
大喜的魏相離開。
呂武后一腳卻是得到命令,不需要紮營,需要前往一個叫「制田」的地方。
「制田」就在「菟氏」的西南方二十里。
這一片地方並沒有鄭軍,一些村落早被晉軍給洗劫了一遍。
而當地就離鄭國的都城「新鄭」不超過五十里。
呂武率軍來到地方,發現當地並沒有駐軍。
他們在這裡紮營了三天,等啊等的,等來了新的傳令使,要求老呂家再次拔營。
這一次呂武需要率軍前往一個叫「棐林」的地方,與魏琦本部進行會合。
短短七八天,連續來了兩次讓挪窩的命令。
敏感的呂武明顯察覺到時局的不確定性,甚至還有些不知道的艱難之處。
他見到魏琦,行禮過後進行歸於建制的手續。
魏琦對呂武能來當然非常高興,甚至可以說十足興奮,卻是壓抑地說:「楚軍捨棄宋國,向鄭國而來。」
這麼說,老宋家得救啦?
然後,輪到晉國該頭疼了!
魏琦說道:「未探知楚軍動向,元帥決議先行屯兵於『棐林』,再往『鄢陵』進逼!」
等等!
呂武怎麼覺得「鄢陵」這個地方,好像是在哪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