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修抬頭面無表情的看了過去,旁邊火把跳動著,陰影呈現下的效果更加駭人,獄卒情不自禁往後倒退了一步。
又覺得自己剛才的行為有些丟人,左右看了看,兇狠的看著莫修:「什麼樣子……」
剩下的話在莫修的注視中漸漸消弭了,看了看沒有其他的事情,自己就回去了剛才坐的地方。
莫修垂下眼眸,想要抬手摸一摸自己胸口,卻已經沒有了力氣。
剛才那一瞬間,自己的胸口傳來一陣劇痛,撕心裂肺一般,仿佛是要失去什麼重要的東西,自己想到了很多人。
妻子,兒子,女兒,卻不能確定是哪一個。
半晌之後,莫修重新回到角落,繼續窩在那裡,仿佛是被固定了一般。
並肩王府,言蕪雙看著面前的侍女,震驚的站了起來:「你說什麼?」
「殿下,奴婢所說句句屬實,莫夫人身體一落千丈,已經有一段時間了,當時就請了寺里會醫術的僧人過來,只是說好好將養,剛才莫夫人讓奴婢請您過去,說是有些話想要對您說。」
這侍女是宮裡派出來的,但是直接聽從的就是言蕪雙,這不,一有事情立馬就出來找言蕪雙了。
言蕪雙想起站在樹下給自己說著當年事情的莫夫人,神色有些迷茫。
「來人,備馬車,去青龍寺。阿顏,你在府中照顧好兩個孩子,若是孩子哭的鬧的厲害,就去找阿徑,或者去將夫君請回來。一時半會兒的,我也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能回來,到時候會讓人給府中送信的。」
阿顏急匆匆的應了,拿了斗篷過來送言蕪雙離開。
前往青龍寺的一路,言蕪雙心中始終起伏不定,忐忑不安,她對於莫夫人感覺一般,但是終究也是一個因為感情被困的可憐人,當年的穎嬪也就是如此。
「小五,知道莫瀚如今在哪裡嗎?」
「夫人,莫瀚在莫家被抄之後,就被季家的人送出去了,如今也不知道在哪裡,但是應該是性命無礙。」
就是,終生得不得回來京城,無根浮萍,漂泊蕩漾。
看出夫人的意思,小五趕緊接著說:「莫家大小姐莫明珠被安城徐家娶走,聽說也過得很好,至於那位莫三小姐,本就不是莫夫人親生,去的又是江湖,沒有什麼消息。」
光只是想想,言蕪雙都覺得有些心冷,臨終之時,夫君孩兒皆是不在身邊,家破人亡,縱使心性灑脫,也不過是片刻的安寧。
額頭青筋突突突的跳著,彰顯了言蕪雙此時的煩躁,卻也是無濟於事,季月想見自己,怕也是沒有什麼人能夠叮囑的。
到了青龍寺,匆匆前往小院,門口幾個嬤嬤俯身行禮,神色愧疚:「見過殿下,殿下萬福金安。」
「起來吧,這件事情也怪不得你們。」說了兩句,言蕪雙就推門進去了。
房間極為素雅,就是如同的廂房,入目都是淒涼,當初華貴的女子如今卻是這樣,巨大的落差言蕪雙都有些無言,青色的床幔遮住了女子的身形。
言蕪雙向前走了幾步,看見了季月,頭髮有些花白,瘦骨嶙峋的,昔日的美貌依稀看的見,就是那雙黑眸顏色很是暗淡。
油盡燈枯,無非就是這樣了。
「殿下來了……」短短四個字,季月仿佛是用了所有的力氣,輕輕咳嗽了幾句,精神恢復了一些。
言蕪雙趕緊扶住季月,讓她能夠好好躺著,這才安心:「莫夫人,我來了,你要是有什麼想說的,就說吧。」
臨死之人,被人矇騙的一聲,就算是做過一些錯事,這個時候,也值得被原諒。
「我……我是季家的女兒,嫁給莫修,我後悔了,能不能將那一迭佛經交給我的父母,就說此生無緣回報生育之恩,只盼來世,能有這個機會。」
言蕪雙隨之望過去,那一迭佛經字跡雋秀,很是認真,這是用了心的。比起剛才的面色煞白,這個時候的季月,面色已經好了很多。
似乎又是之前在這裡見面的那次,那個面色淡然,平靜如水的女子。
「其他的東西,已經沒有了,都不重要,我離開之後,就燒了吧,骨灰隨風飄散,就算是沒有轉世也沒有關係,這短短的一生,我總要為自己活一次。」
言蕪雙有心勸解兩句,想要說些什麼,最終都放棄了,聽著她說話,就已經是安慰了。
「過去的事情,對不起。我從來沒有這般清楚過,從遇見他的那一刻開始,我就失去了自己,若是重來一次,我再也不要遇見他……」
最後的他字,漸漸消失在空氣中,言蕪雙看著女子漸漸閉上了眼睛,呼吸都已經消失了。
在房間裡坐了一會兒,這才起身出去了。
看見外面等候的侍女嬤嬤,言蕪雙眸中有些淚意:「她……去了,將這裡收拾一下,讓人在後面安置一個墳墓,空墳就好,至於屍體,燒掉之後在山頭撒了吧。」
一個小小的箱子,將季月所有的東西收拾好了,沒有任何胭脂水粉,衣飾只有兩身,再有的,就是一迭佛經,裡面有一封信,看信封上皺巴巴的痕跡,估計寫的過程也不怎麼順利。
第二日,言蕪雙讓人將這個盒子拿著,離開了青龍寺,這天早上開始,空中就飄著細眯眯的小雨,雨水將地面薄薄浸濕了一層。
進了京城大門,言蕪雙吩咐身邊的人:「去御史府。」
季家是御史,清貴的很。如今的季家家主是季月的兄長,他的父母如今還在季家安享晚年。
言蕪雙到的突然,到了門口,管家看見標誌,這才匆匆過來,吩咐人去通知主家。
小五撐著竹傘扶著言蕪雙下來,落地之後,季家家主和主母也出來了。
「不知殿下來到,有失遠迎。」
榮安長公主之前和季家夫婦也就是幾面之緣,這一次突然上門也猜不到是為了什麼。
進了大門之後,確定外面沒有人看了,這才放心。
「本宮就不進去了,這是季小姐的遺物,給家裡老夫人,昨日她去了,在青龍寺後山頂上設置了一處墳墓,也算是祭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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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季家夫婦震驚的眼神,言蕪雙忽然覺得眼眶有些濕潤。
「她說,此生對不起季家,希望父母原諒,從遇見莫修開始,她就不是她了。」
這些話,自然是夾了一些言蕪雙的理解,畢竟,原話要是說出來,就太過傷人了。
言蕪雙微微頷首,帶著侍女轉身離開,至於其他的,已經沒有追究的可能了,過去的終究是過去了。
季家掛上了白布,季家老夫人病重請了太醫,在言蕪雙回到並肩王府之後不久,就聽說了。
昨晚幾乎一晚上沒睡,身體倦怠的很,但是言蕪雙就是沒有睡覺的想法,她不想睡,不知道為什麼。
「夫人要不休息一會兒吧,您這樣撐下去,身體撐不住的,到時候將軍少爺小姐,都是擔心的。」
說話的正是阿顏,昨天晚上將軍回來哄好了兩個哭鬧不止的孩子,聽了言蕪雙出門叮囑的話,點了點頭沒說什麼。
不過,阿顏發現,將軍的書房燭火亮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就出門去了。
就是阿徑少爺,昨天也比以往沉默。
言蕪雙一聽這幾個人,心裡瞬間就柔軟了下來,扶著額頭疲憊極了:「我先睡一會,等到夫君回來了,記得叫我。」
「是是是,奴婢定會記得的。」侍女服侍言蕪雙睡了下去,將床幔放下,這才輕手輕腳的走出去了,安神香靜靜飄蕩,留下一室安靜。
戰戈回來的時候,剛剛才申時,太陽正明晃晃的掛在上面。
今天算是早走,但是戰戈一整天興趣都不高,面無表情的比起平時可怕多了,於是,聖上什麼話都沒說,讓做什麼就做什麼,乖的簡直不能再乖了。
回到府中,門口管家就回道:「夫人已經回來了,現在睡下了。」
「好,你們忙吧。」戰戈在寢室門口,聽了侍女說的全部內容,什麼季月去世,和莫修當年的是是非非,對於戰戈沒有半點影響。
但要是將言蕪雙牽扯進來,這件事情就不是這樣了。
房間裡,戰戈坐在床邊,在透過床幔照進來昏暗的光中,看著言蕪雙的睡顏,似乎有些睡不安穩,眉間還有小小的皺起。
戰戈伸手輕輕揉了揉,看見言蕪雙展顏,這才放心。
剛要縮回手,手就被突然揚起來的玉手握住,細細看去,言蕪雙睡得老實著呢,就是握住了他的手。
這還真是……嘴角的笑意像是風吹的漣漪,細細密密的,讓人心痒痒的。
看了一會兒,許是被安神香熏得,戰戈也有些睡意,但是沒有洗漱,也沒有換衣服,這樣睡著也不太好。
最後,就趴在床邊睡下了。
手還被言蕪雙握著,他就那般趴著,姿勢雖然有些不舒服,但是有夫人陪伴著,這樣睡著都是幸福。
寢室外,本候著的墨商聽了一會兒,確定沒有任何聲音之後,光明正大的翹班了,自家雙雙有孕在身,自己卻忙碌,不能經常陪伴,真是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