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李承恩

  沈寶珠一踏進店門口,便看見一個穿著錦衣華服的男子正在刁難郝娘子。

  郝娘子的餘光也注意到了從門口走進來的沈寶珠三人,無奈地對著沈寶珠眨了眨眼睛。

  沈寶珠嘆了口氣,對著郝娘子揮了揮手。

  馮婆子也十分懂得看眼色地帶著安安朝著後廚走去。

  沈寶珠這才上前兩步走到了那男子身邊。

  「李公子有段時間沒來了,要不要嘗嘗我店裡新上的羊肉胡餅?」

  原本還滿臉不虞的李承恩一聽到沈寶珠的話,不滿的神色瞬間替換成了笑意。

  眼神緊緊黏在沈寶珠的身上,惹得沈寶珠不由得皺了皺眉頭。

  這李承恩是隔壁桃花縣李知縣的嫡幼子,因為上頭生了五個姐姐,好不容易才得了他這麼一個寶貝疙瘩,自然是被放在心尖尖上千嬌萬寵地長大的,但凡有什麼所求,知縣夫婦就沒有不答應他的。

  自從一年前他和朋友從桃花縣路過這落霞鎮,意外到了他們的味美食肆落腳吃飯。

  沈寶珠當時正帶著安安在成衣鋪里買衣服,雖然孩子身量長得快,但是沈寶珠還是不想委屈了安安,每年生辰都會帶著她買新玩具和新衣裳。

  成衣鋪的人也知道沈寶珠開了一家食肆,聽說味道好得出奇,甚至還搶了百味齋和飄香閣不少客人。

  能到這兩大酒樓手裡搶客人,這兩年來賺的肯定不少,是個可以發展的大主顧。

  於是在沈寶珠給安安買了衣裳之後,夥計又對著沈寶珠極力推薦他們店裡新出的成衣。

  沈寶珠這兩年來忙於做吃食生意,她大部分的衣服都是和迎秋一起買了布匹自己做,大多都是耐髒又方便幹活的簡單樣式,也許久都沒有穿上過漂亮衣裳了。

  成衣店的夥計給她一推薦,她便瞧上了當中的那一件霞光紅衣衫,那夥計自然是看出了沈寶珠的動搖,各種好聽話不要錢地倒了出來,將這件衣裳誇得天上有地下無。

  沈寶珠想著這幾年來自己兢兢業業,買件漂亮衣裳獎勵自己也未嘗不可,於是當即掏出銀子買了下來。

  當沈寶珠換上一身鮮嫩的衣服,又抱著安安回到院子裡的時候,剛好撞上了這一群公子哥。

  沈寶珠本就妍姿艷質,生了孩子之後,身上更是添了幾分說不出來的韻味。

  那李承恩一看見沈寶珠,整顆心便丟到了她的身上。

  自從味美食鋪回去之後,每天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想的便是沈寶珠那一張驚才絕艷的臉。

  李承恩當即一拍大腿,決定日日到味美食肆報導,好見到那讓自己朝思暮想的人。

  不得不說這李公子十分有行動力,說干就干,當天便帶著人到了落霞鎮,甚至還租了一個院子準備常住。

  一連十幾日都帶著人去味美食肆,點上一桌子菜,只讓手底下的人吃,自己卻用那痴痴的眼神盯著忙活的沈寶珠。

  沈寶珠因為李承恩不堪其擾,甚至還私下找到了對方,婉拒了對方的好意。

  可偏偏這李承恩就像是聽不懂人話一般,只覺得自己跟沈寶珠說上了話,來得愈發勤快了。

  這一堅持,便堅持了整整一年。

  若不是沈寶珠打定了心思,這輩子都不再嫁人,說不準還真會被這李承恩給打動。

  至少他這店裡的客人從一開始畏懼這知縣家的小公子,到如今紛紛給這李公子說好話,可見這李承恩雖然是千恩萬寵長大,但確實是個難得的好人。

  「方娘子原來你在鋪子裡呀,我就知道是方才那郝管事誆我呢。」

  沈寶珠笑笑:「所以李公子要不要嘗嘗我這店裡的新菜?」

  李晨急不可耐地點了點頭:「既然是方娘子親自推薦,自然是沒有不應的道理,我這桌上人多,放娘子直接給我來上五大盤吧。」

  沈寶珠點了點頭,當其捲起袖子便朝著後廚走去。

  店裡的熟客們紛紛給沈寶珠擠眉弄眼,其中包括三年前便在他們攤子上吃飯的朱大和黑皮小胖子。

  哦不,現在應該是黑皮大胖子了,那個叫朱竹的男子。

  自從三年前在他們攤車上第一次嘗到沈寶珠的手藝,便每日都準時到他們的餐車報導,風雨無阻。

  後來沈寶珠開了食肆,他更是這店裡頭的忠實顧客,許多店裡的客人都認識他,見他日日來店裡吃飯,尊稱他為「鎮店之寶」。

  朱竹對著沈寶珠眨了眨眼睛,故意捏著嗓子道:「方掌柜的,我也要吃羊肉胡餅。」

  沈寶珠瞥了他一眼:「曉得了,少作怪。」

  惹得店裡的客人忍不住發出一陣痴笑。

  沒一會兒,沈寶珠便端著一個大型托盤走了出來。

  原本店裡跑堂的活兒由姜陸來擔任,可如今姜陸離開了落霞鎮,這跑堂的活有了空缺,其他人又有自己的活兒要干,便暫時由沈寶珠來擔任。

  可如今馬上就要到食肆生意的旺季了,若是只有她一人可吃不消,沈寶珠不由得盤算起了什麼時候再招個人來幹活。

  申沈寶珠熟練地將托盤的碗放到李承恩的桌上,正準備離開,就被李承恩給叫住了。

  沈寶珠一回頭,便看見李承恩一臉扭扭捏捏,不好意思的模樣,沈寶珠的眼皮跳了跳,但仍舊露出一臉得體的笑容,道:「不知李公子還有什麼吩咐?」

  李承恩一看見沈寶珠,臉上的皮子就泛了紅,支支吾吾了半天都沒能將話說出口。

  還是旁桌的客人看不下去,替他開口道:「方掌柜的,李公子想邀請你共游上元節,不知道你願不願意。」

  沈寶珠瞬間便頓住了,一時之間沒能給出答案。

  李承恩見沈寶珠這模樣,心裡也不由得忐忑了起來。

  「方娘子不願意嗎?」

  沈寶珠見他臉上帶著隱隱的期待,扯了扯嘴角,道:「可以,我應下了。」

  既然拒絕一次他李承恩聽不懂,那她不介意再說一次。

  而遠在千里之外的京城,裴晏辭正站在養和殿中央,早已換上了一身龍袍的太子此刻坐在桌前,看著眼前這個三年來氣勢愈發內斂沉靜的兄弟。

  「雖然知道你十分喜愛三年前寄住在你家中的那個小表妹,但我也著實沒想到這三年裡你居然日日派人尋找,怕是再過不久,這整個大聖的國土都要被你翻遍了,到手上的輿圖怕是比我這個皇帝手上的還要詳細吧。」

  太子雖然早已登上了帝位,但卻沒什麼皇帝架子,依舊如同在東宮時期,和裴晏辭用你我來稱呼。

  裴晏辭立馬單膝下跪,臉上沒有一絲懼怕的樣子,但是嘴裡卻道:「微臣不敢。」

  皇帝轉了轉手中的毛筆:「你有什麼不敢的,我瞧著為了你那個八竿子都打不著的小表妹,倒是什麼都做的出來。」

  裴晏辭不再答話,整個養和殿裡陷入一片沉寂。

  隨後皇帝不知從哪裡翻出來了一個摺子,丟到了地上。

  「看看吧。」

  裴晏辭撿起地上那摺子翻了開來,一看到上頭的畫像和寫在一旁的注釋,瞳孔猛地一縮,下意識抬頭朝著坐在高位上的皇帝看去。

  「聖上,這是?」

  「我的人一年前便尋到了你那心心念念的小表妹,只是當時我們還忙於大業,我不想看你耽誤了正事。

  如今大業已成,我見你上了年紀還不願成婚,甚至還跟個無頭蒼蠅似的亂尋,心裡也有不忍,這次你若想去便去吧,我不攔你。」

  裴晏辭的手緊緊捏住摺子,手背上的青筋暴起,似乎是在極力忍耐些什麼。

  過了許久,裴晏辭才開口道:「多謝聖上。」

  皇帝對著裴晏辭擺了擺手,裴晏辭這才走出了養和殿,那背影瞧著還有種迫不及待的意味。

  皇帝看著迅速消失在門口的背影,忍不住笑罵了一句:「他倒是個痴情種。」

  守在一旁的太監聞言,下意識便接了一句:「裴侍郎重感情,這對聖上來說是好事,往後這裴侍郎若有什麼異動,聖上自是可以直接拿捏。」

  皇帝第一聽到這太監的話,原本溫和的眼神中瞬間覆上了寒冰。

  但說出的話依舊十分溫和:「大監說的是,這對我來說確實是一件大大的好事。」

  大太監沒有注意到皇帝身上的異常,還以為自己是說中了皇帝的心思,沾沾自喜。

  完全沒有注意到皇帝的眼中已經有了殺意。

  裴晏辭一回到府中,便第一時間趕回了臨風苑,將那桌子上的內容細細看過一遍。

  隨後叫來了觀棋,對著人道:「你準備一下,我們立馬去揚州府。」

  觀棋這幾年也來跟著裴晏辭上山下海地找人,但凡哪裡傳來了可疑的消息,裴晏辭便一定要去一探究竟,只可惜次次都撲了空。

  如今聽到自家公子的話,觀棋便知道對方又要去尋寶珠姑娘。

  觀棋當年是親眼看到沈寶珠的屍體的,萬般確定人肯定是死得透透的了。

  他家公子到底是為什麼還會覺得表姑娘能在那般熊熊烈火中活下來?

  這些話觀棋自然是不敢問出口的,三年前公子的瘋樣,所有人都看在眼中,誰都不敢再去刺激裴晏辭。

  於是觀棋迅速地答應了下來。

  觀棋出門的時候剛好碰上了準備進屋的墨書,墨書對著觀棋投去了詢問的眼神。

  觀棋搖了搖頭:「公子又準備去尋人,這次準備下揚州。」

  墨書點點頭,開門走了進去,對著坐在書桌前的裴晏辭恭敬道:「公子,郡主有請。」

  裴晏辭:「不去。」

  這兩年以來,裴晏辭同安平郡主形同陌路,安平郡主幾次三番想要同裴晏辭重修舊好,消除他們母子間的隔閡,可是偏偏裴晏辭不給機會,一點不給安平郡主機會。

  見墨書還待在原地不動,裴晏辭冷淡抬頭看去。

  「怎麼,還有什麼問題嗎?」

  墨書搖了搖頭,小心翼翼地退出了書房。

  等人全部出去,裴晏辭這才拿起那摺子繼續翻看,臉上的思念逐漸變得瘋魔。

  原來你就在揚州,這一次你再也別想離開我。

  墨書去回了安平郡主後立刻離開了翠華庭,生怕被波及。

  果不其然,安平郡主臉色十分不好看,狠狠地敲了敲那小几,道:「三年了,他還是這般,難不成那沈寶珠真比我這個母親更重要?」

  安平郡主滿臉氣憤,眼睛都不由得氣得通紅。

  坐下下首的盧湛英倒是開口安慰安平郡主:「姑母不要放在心上,說不定表哥正有事情在忙呢,等忙過這陣,說不準就來找您了。」

  安平郡主卻不由得冷哼了一聲:「忙?他這一忙就忙了三年,這三年來都不曾來瞧過我,我看他分明是為了沈寶珠記恨上了我。」

  盧湛英不再開口說話,只低垂著頭默默喝起了茶。

  這三年她在裴府的日子也不好過,身份十分尷尬,裴晏辭不承認她裴夫人的身份,她便只能以表姑娘的身份客居在裴府。

  三年前他們二人的那場婚宴,許多客人到場祝福,可她到如今都未能成為名正言順的裴少夫人,反倒是淪落成了這京師里茶餘飯後的談資笑話。

  盧湛英心裡不是不羞忿,可父親叛國賊的標誌死死將她釘在恥辱柱上,再加上三年明里暗裡的精神磨磋,足夠她將身上的尖刺稜角全部磨平。

  如今瞧著,盧湛英倒是和那些京中小娘子無甚區別,甚至比她們還要沉靜些。

  安平郡主也知道盧湛英這幾年以來的日子不好過,又賞了她好一些東西,道:「湛英,你委屈了。」

  盧湛英笑著接過,心中的陰暗卻忍不住的翻湧。

  姑母只是嘴上說的好聽罷了,口口聲聲說著替她委屈,卻又不敢正面同表哥對上。

  若是姑母真的心疼她,便該以裴少夫人的身份帶她出門見客,而不是讓她以表姑娘的身份客居裴府小院多年。

  說到底,就是不願意為了惹惱表哥而棄了她。

  要知道一開始,姑母甚至都不願意見她。

  直到兩年前,表妹裴嬌嬌嫁了出去,嫁的還是威遠侯的嫡次子,雖然也在京中,但卻不能日日回家。

  而一向遊手好閒的表弟裴季淮這兩年也一改脾性,一直在大盛朝到處遊學,說是為了增長見識,以備下次科考。

  而表哥裴晏辭,因為先前的事情跟姑母發生了嫌隙,輕易不往翠華庭的方向來。

  家中的兩個孩子都不在身邊,唯一在府里的長子還不願意同她親近。

  安平郡主心裡自然是苦悶異常,只能招來她盧湛英相伴。

  盧湛英無比清醒地認識到這一點,眼中暗涌浮動,她也該找機會好好為自己打算打算了。

  翌日,三年孝期已過,盧湛英卻沒有換上自己最愛的紅衣,反而換上了一身以往最為不耐的粉衣羅裙,端著自己親手做的糕點,往臨風苑去。

  可是剛到門口,就被墨書告知,裴晏辭又出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