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逼問

  09.逼供

  沈何晏眨著眼,咬著字逼問:「你有嗎?」

  「沒有。」陳旖旎被他戳著腦門兒,脖子一直一直向後仰,仰到酸痛,「沈何晏……」

  「有沒有?嗯?你是不是還在意我哥?」沈何晏沒有一絲一毫想放過她的意思,「你知不知道,他都要訂婚了,你以後還跟他這麼不明不白的嗎?」

  頭頂光刺眼灼目,她眉心蹙了蹙,紅唇輕輕勾著一抹笑,眼底卻漸漸浮現出凶意,咬牙一字一頓:

  「……沈何晏,你再多說一句,我保證你會後悔。」

  「那我再說一句。」沈何晏不怕死地還向前戳她腦門兒,「陳旖旎,你說你跟他在一起這麼多年,他承認過你……」

  沈何晏話未說完,下頜挨過一個兇狠的力道。

  一隻溫軟的,飄拂著股玫瑰淡香的手,帶著強硬的力道,按住他腦袋「砰——」的一下。

  猝不及防砰地砸在了桌面上。

  「操……」他腮幫子一陣酸痛,仰著頭就罵,「陳旖旎你有病吧!你突然幹嘛啊?」

  沈何晏這聲不小,驚得靜謐的咖啡廳中四座回望。

  陳旖旎還挺體貼地把鴨舌帽蓋在他那張還算有辨識度的臉上,回頭對旁人笑了笑:

  「不好意思,教訓一下小朋友。」

  然後收了手,輕輕拍了拍。

  眼角勾起一抹凶意,那隻行過凶的手輕搭在下頜,又恢復了平素那副嫵媚流轉的模樣,瞪他一眼,嘲諷地說:

  「就你這樣還拍武打片?你給別人當沙袋麼?」

  她輕輕晃了晃長腿,漫不經心地開始翻看ipad。

  「……」沈何晏沒好氣地罩上鴨舌帽,揉著自己可憐的臉蛋和下巴,怕惹人注意,也再不敢造次。

  以前上高中時,他可是見過陳旖旎被學校幾個不良少女堵在學校操場欺負,她一挑三絕地反殺的。

  那次請她家長也沒請來。聽說她爸賭博又輸了錢,還被放高利貸的追殺,媽媽成天跟各種男人廝混。

  他也是很久之後,隔壁班總被校喇叭喊名字的那個陳旖旎和她弟弟來到他家時,才知道大伯在外面養著的那個叫阮慈的女人,還有這麼一對兒女。

  應該是因為從小到大爸爸不疼媽媽不愛的,她一直比普通女孩子都要堅韌得多。

  那時聽說她還有個還在讀小學的弟弟,學校給的微薄的補助只夠繳學費,生活費需要她平時去學校旁的電玩城兼職掙取。

  她大概就是那時遇到沈京墨的。

  說她是百折不撓的野草,卻也不是。她心智和外貌沒長殘,長成了這麼一副媚骨柔然的模樣。

  可她那些骨子裡倔強與堅韌全然未褪,柔媚中有著讓人心驚的狠。

  沈何晏也是談過女朋友的,圈內圈外都有,以前上學時也有過。

  那些女人基本都是一貫溫軟體貼的模樣,等時機一成熟,就大張海口管他要包要跑車要禮物,甚至還有人想踩著他去攀附沈京墨。

  陳旖旎跟沈京墨在一起的這些年,除了那次她說她要擺脫她媽,要他送她去法國讀服裝設計,從未開口要求過他給她什麼。

  有錢的男人在外養情人不算是什麼稀奇事,他心甘情願大揮手筆給她花錢,嬌寵縱容,是男人的事,而做情人的,在金主那裡討點兒好處,也不是什麼不得了的事。

  可她總是那麼的特立獨行,從不主動開口向他討要。所以如此,有時看似是沈京墨把她吃的死死的,有時,卻又像是她把他套牢了,讓他離不開她。

  這樣的女人,如何不令人著迷。

  「別惹我。」陳旖旎最後說了句,甩過來ipad,放低了聲音,「我再跟你說最後一遍,別的聽不懂的明天拍攝去問攝影師,我都跟你說餓了,一會兒你得請我吃飯。」

  「……好。」

  沈何晏斂去自己素來的玩世不恭一下安分下來,聽她輕緩著聲音,娓娓向他解釋。

  他支起腦袋,聽著聽著,還是有些心不在焉。

  不知不覺唇角漾起笑意,思緒全都纏繞在她清澈婉轉的聲音中。

  好像回到了以前上高中,他在走廊罰站,聽到她在隔壁班領讀英語課文。那時他束起自己的耳朵,仔細去辯聽。

  還不禁心想,她罵起人來聲音也這麼好聽嗎?

  「好了,你明天來拍攝吧。」

  說完了,沈何晏也再沒提亂七八糟的問題,陳旖旎輕鬆地舒了口氣,微微向後靠入了椅背,眯了眯貓一般的眼睛。

  手邊咖啡散盡了一開始的醇香。

  仔細想,許多事物好像都是如此,初初淺嘗一口還好,中途也還算值得回味,可擱置久了,就失了原本的味道。

  外面雨不知什麼時候停了。

  一輛通體漆黑的轎車,猶如匍匐在夜色之中一匹蠢蠢欲動的黑色野獸,停靠在路旁。

  有個西裝筆挺的男人靠在一側的車門邊,寂寥地抽菸。

  煙霧騰起,將他容色掩得半明半晦。

  她目光晃了一瞬,直到沈何晏叫她:「陳旖旎。」

  「……」

  「去吃飯嗎?」

  她緩緩收回有些渙散的視線,斂眸微笑,看向沈何晏:「嗯,走吧。」

  看錯了。

  吃過了晚飯沈何晏就去健身房了。他的助理順路送陳旖旎回家。

  快到家門口,陳旖旎突然想起明天要用的一份文件落在了沈京墨家,於是讓助理送她去了白鷺灣。

  海浪喧騰,那座位置得天獨厚的三層海景別墅夾在半山腰的礁石上,只亮著零星一點璀璨的光。

  遠遠一望像是一顆寂寥的星星,孤單地綴在一片黑沉的夜幕中。

  她起先不確定沈京墨在不在家,也沒想打電話過去問,準備拿了東西就走的。車子載著她到了大門口,才看清亮著燈的房間是二樓的書房。

  他在家。

  沈京墨坐在落地窗前的皮質沙發里,喝咖啡之際側眸向下望了眼,看到那抹纖細潔白的影,晃出了車。

  那車他認得,是沈何晏的。

  他微微眯了眸。

  面前茶几上擺著一台筆記本電腦,手邊隨便攤開三兩份文件。

  他在跟澳洲分公司的人開視頻會議。

  s&r的秋冬新品售賣在即,在打通南半球市場之前,他們的產品基本都面向亞洲各大國和歐美的幾個重要國家,很少向南邊流通。

  具體的事都商討得差不多了,對方開始向他匯報他們那邊市場調研的情況。

  耳麥里,下屬謹慎低緩的澳式英文混著細不可尋的電流聲,匯報過一輪遲遲沒得到回應,膽戰心驚地頓了頓。

  「……」

  視頻對面,從今晚會議開始到現在,沈京墨都好像有些心不在焉的。

  他淡攏眉心,抿著一線薄唇,修長手指輕支著太陽穴,久無反應。

  下屬小心地察言觀色一番,見他無慍色,才敢繼續向下說。

  門被輕輕敲響,動靜幾近細不可聞。

  陳旖旎推門進來。

  他的書房像是個小型的英式圖書館,打通了二三樓,內部如同一個柱形燈塔,中間合抱成曲面的牆上打著層層疊疊的書架,擺滿了密密麻麻的書。牆上還掛著早些年沈家爺爺四處從國內外花高價收藏來的名畫。

  最頂懸著一盞散發著暖橘色光輝的水晶吊燈,晃碎了人視線。

  她每次來都會被門邊掛著的一副蛇髮女妖的印象派油畫嚇一跳。她的東西就放在旋轉樓梯最下方的一張沙發旁。

  她脫了高跟鞋拎在手裡,輕手輕腳走下玻璃樓梯。

  走一步便向他那邊望一眼。

  他坐在落地窗前,抿著唇,神情倦冷。

  一腿搭在膝,腳尖微點,整個人的側影被暖橘色的燈光虛幻葳蕤成了張消沉剪影。

  氣質卓凡,一副顛倒眾生的貴公子模樣。

  下午在擊劍館門前打了個照面就沒了下文。

  他好像是察覺到了她的動靜,微微側眸朝她掠過一眼。

  她大膽地迎上他的目光。

  本想下來時脫了鞋就不會打擾到他,她安靜地來,拿了東西就無聲無息地走,如此被他發現了,她也絲毫不避不讓,側身輕倚在樓梯扶手上。

  勾起紅唇,朝他笑了笑。

  就像是下午那會兒見面,眼神很張揚,又很挑釁。

  他修長手指支在下頜,無聲與她對視。

  她穿一身梔子白。

  就偏偏是這麼一身清冷潔白,一絲一毫多餘的明艷都不夾雜的顏色,才讓人有把她就地扒光的衝動。

  他不動神色地移開視線,用音調低沉輕緩的英語回應視頻對面的人一二。

  不再看她,容色一如既往的淡漠。

  她把高跟鞋並排放在樓梯下。

  整個書房的地面都鋪著高級綿軟的羊毛地毯,腳踩下去,能微微感受到綿軟的紋理輕撓著她腳心。

  他越不在意她,這會兒就越撓得她上火。

  她兩指夾著單薄的文件夾在原地站了一會兒,而後纖腰一晃,就從他沙發背後繞過去,坐在地毯上。

  趴在沙發扶手,綴著櫻桃紅色的指尖捻著他襯衫的紐扣,輕快挑開游移上去,在他前胸皮膚上畫著圈。

  抬眸,由下而上地仰望他,輕緩著聲音,「我走了啊。」

  他不說話。

  她徐徐起身,更斗膽,像只貓似地靈巧地靠近,牙齒輕輕咬開他襯衫前襟的紐扣,貼到他耳旁,吐著氣又說一遍:「喂,我走了。」

  他依然不言,容色愈發的冷。

  「……」

  視頻對面的人已瞠目結舌。

  她見他還是沒反應,倒也不惱,眯了眯貓一樣的眼,指尖似有若無地撫了下他喉結,拿著文件轉身就要離開。

  啪——

  身後,沈京墨將筆記本合上。伸手,狠狠攥住了她手腕。

  「去找何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