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承擔

  44.承擔

  舒楊推開辦公室的門走進來,沈京墨正站在落地窗前,遙望著不遠處蔚藍色海平面,若有所思。

  好像是在這兒站了很久了。

  「京墨。」

  沈京墨聞聲,轉過頭來。

  男人容色矜冷,眉眼之間覆著些許疲憊的倦意。他薄唇輕揚起,斯文有禮地跟舒楊打了個招呼:

  「姨媽,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了,」舒楊點頭微笑著,「什麼時候來的,等久了嗎?」

  「沒有。」

  「下午忙嗎?」

  沈京墨整理了一下袖口,走到一邊的會客沙發,坐定下來,邊回答著:「還好。」

  「今天實在有點兒忙,真不好意思,還讓你親自過來一趟,」舒楊也走過來,坐到另一邊去,拿出支煙,示意他,「介意嗎?」

  他做了個「請」的手勢。

  煙氣裊裊而起,舒楊吐了個煙圈兒,看著他笑了笑說:

  「早上我一下飛機就去看了看你媽,你也別太擔心了,她最近狀態還不錯。早上我去的時候她還起了個大早弄她那插花兒呢,聽說下午還找了個老師學油畫,一周去三次,下周還叫我去欣賞她的大作呢。」

  沈京墨這才一改近幾日的憂心忡忡,容色稍斂,「嗯。」

  「你到時候一起過來嗎?」

  「有時間就去。」

  「行,」舒楊盯了他半晌,小心試探著問,「你媽還是不見你嗎?」

  沈京墨輕輕頷首,推眼鏡時,指尖順帶著撫了下許久都沒舒展開的眉心,而後抬頭,看著舒楊:「麻煩你了。」

  「沒問題的,你放心吧。我這次回來也準備待久一些。」

  舒楊大概也聽說了前段時間發生了什麼事,她也算是最了解沈京墨媽媽的人之一。畢竟她們是親生姐妹。

  她寬慰著沈京墨,「你媽她就是那個脾氣,你知道的,我也知道的。但是吧——」

  舒楊刻意地一停頓,觀察著沈京墨。

  沈京墨也看著她,等著下文。

  舒楊輕笑起來,溫和地補充說:「但是,你的事,和你媽媽的事,是兩回事,這個你要明白——有的事,總會慢慢解決的。」

  他目光柔軟了幾分。

  舒楊見他緘默,兀自笑了笑:「你跟你媽的性格倒是挺像的。」

  沈京墨仍是不說話。

  舒楊知道,他從小到大就是這樣的性格,一有心事時就習慣緘默。

  他是沈家長子,從小家中就對他期望甚高。

  那年他初中一讀完,家中就迫不及待地將他送出了國。他在澳洲讀完了高中和大學,提前讀完了mba。

  那些年,都是舒楊替舒綺菡在照顧他。

  後來他父親鬧出婚外情,沈家老爺子病重一命嗚呼,沈嘉致的公司職權被老太太聯合董事會罷免,剛從大學畢業的他別無選擇只能臨危受命,在公司和家族最動盪不平之際,承擔起這副重任。

  在他手中,s&r才慢慢地起死回生。

  一份來自家庭,一份來自公司,兩份重任加身,這麼多年,他的這種沉默就更甚。

  積壓在心頭的心事也更重。

  「有件事我還沒跟你說呢,挺有意思的,」舒楊半開玩笑地提了一嘴,「昨天,lamour的人給我發了郵件過來。」

  他聽到她提及「lamour」,方才一直斂容沉默著,現在眼中才稍稍有了情緒。抬頭看過去。

  「事情是這樣的,他們想請我給《lamour》的冬季刊做個專訪,之前籌備創刊號的時候就找過我一次——對了,」舒楊又看著他,「她,也是lamour的人吧?」

  舒楊說的「她」,特指的是陳旖旎。

  在此之前,舒楊雖知道他們的關係,卻從未與他聊起過她。

  沈京墨一手支額頭,指尖點了點太陽穴,看著舒楊,沒什麼情緒地「嗯」了聲。

  「那就對了,我沒記錯——我給回絕掉了。」

  沈京墨有些不解。

  「他們的雜誌比較新,我接了可能會砸自己招牌,我也不太信任他們可以做得好,」舒楊意味不明地笑著,打量他的反應,煞有介事地說,「而且,你說萬一,她知道了他們要請的cindysue是你姨媽,多尷尬啊,之前還跟你媽鬧過那事兒。」

  「……」

  「何況,現在,她不是在跟何晏交往麼。你別看我,我雖然現在年紀大了,平時很少刷微博,但我也聽說了——哦,我還聽說,你奶奶氣個半死。何晏都躲著好幾天沒敢回家了。」

  「……」沈京墨這才有了些許不悅的表情,看著舒楊,唇動了動,「沒必要。」

  舒楊笑起來,問:「什麼沒必要?」

  「沒必要這樣,」沈京墨眸色淡淡,語氣跟著冷了幾分,透著一貫的強硬,「lamour我也在管,你沒必要因為這些事——」

  「那你是覺得,我應該接受他們的邀請了嗎?」舒楊笑,眼中是滿滿的探詢,「京墨,我也是你的家人,我還是你媽媽的妹妹。你覺得這樣真的合適嗎?」

  「……」

  被譽為業界傳奇,叱吒風雲的cindy,的確是不會輕易地接受一家普通的業內新興雜誌的邀約的,還是一次決定他們能否在業內立足的專訪。如果效果不好了,反而會適得其反,影響自己在業內的聲譽。她對此一向很小心謹慎。

  半晌,沈京墨沉了沉氣,說:「一個採訪而已。」

  「一個採訪而已?」舒楊反問。

  「這是工作上的事,和私事無關,」沈京墨淡淡說,看著她,「他們的創刊號創下了銷量紀錄,不會出什麼事,就算是出了事——後果我來承擔。」

  「你來承擔?」舒楊笑意更濃,嚴肅地問,「京墨,你知道你要承擔什麼嗎?你可能會把整個s&r和我的聲譽一起折進去。」

  「我知道。」他淡聲回答。

  「你真的知道嗎?」

  「嗯。」

  又是一陣沉默。

  「儘管去做吧,」他看著舒楊,說,「一切的後果我來承擔,不會出問題。」

  「行,」舒楊最後倒是妥協了,笑了笑,語氣卻是凜冽,「看在你的面子上,那我就就抽空見她一面。看看她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值得你敢這樣跟我信誓旦旦。」

  cindy過幾天要在港城南海岸舉辦一個盛況空前的遊艇酒會,邀請了諸多業內人士前來,算是一個業內交流晚宴,是時尚圈中翹首以盼的盛會。

  跟著這個消息一起傳來的,是意外驚喜——cindy居然還邀請了他們lamour。

  接到郵件時大家都不敢相信,直到燙金邀請函遞來,溫烺差點兒就激動地流淚了。

  天知道他在上大學時最愛看的就是cindy的秀,cindy獨特的設計風格一度被他奉為業內難以超越的鬼斧神工。

  cindy一向不會主動發起邀約,估摸著,找她專訪的事兒也差不多了,見一面就很難,這次是個不錯的機會。

  溫烺黏在陳旖旎和羅晶身邊,整天搖首擺尾的,前前後後地都在問當天見面了應該說些什麼,cindy如果答應了專訪,要準備什麼採訪內容,問什麼問題可以在cindy面前顯得不落俗套。

  甚至連當天要穿什麼風格的服裝,都在考慮範圍內了。畢竟當天晚上可是個小酒會。

  沈何晏那邊剛跟cindy旗下的珠寶品牌簽了代言,自然而然的,也被列在邀請列表之內,收到了邀請函。

  他的經紀公司和lamour這邊負責給他拍攝冬季刊特輯的攝影師,之前準備把拍攝主題定在海邊,後來又跟cindy那邊的人一商量,就決定一部分的拍攝任務,放在遊艇上進行。

  一周時間很快來到。lamour這邊,包括陳旖旎在內,以翹首以盼形容都不以為過。大家都躍躍欲試,等待這一天的到來。

  當天下午四點不到,他們先酒會來賓上了遊艇,按計劃,先要進行他們的拍攝,cindy的人那邊的意思是,最好在晚上八點酒會開始前結束拍攝。

  事不宜遲,拍攝爭分奪秒如火如荼地進行著,不知不覺夜色將臨,整艘巨大的遊艇,一瞬間被深沉夜色包裹住,仿佛一處發光的礁石。

  入夜,周圍彩燈依次亮起,一時間燈火輝煌,一個屬於大海的葳蕤之夜,在一眾衣著光鮮的男男女女依次登上了這艘遊艇後,逐漸拉開了帷幕。

  工作人員陸陸續續地動身,在遊艇甲板上布置好了長酒桌和香檳塔,陳旖旎經過時,聞著酒氣就有些暈。

  她今晚自然是不準備喝多少酒的,cindy那邊說晚上可以見她一面,這才是要緊事。

  拍攝任務還剩下最後一點,沈何晏換了最後一套服裝。

  他的造型師臨時離開了一下,攝影師就讓一邊的陳旖旎去幫忙把沈何晏那件外套拿過去。

  海面風大,剛他是脫了外套拍攝的,這會兒再穿上,最後來一組就可以圓滿結束了。

  陳旖旎也感受到了四處肆虐的寒風。她披著身上的大衣,搖曳著旗袍下擺,走過去。

  她站在沈何晏面前,抬手,給他束了束領口。

  沈何晏疏懶地倚在甲板欄杆上,做好的造型被風吹的又有些亂了。

  陳旖旎喊來化妝師過來補妝。

  他凌亂的髮絲在額頭肆意地飄揚,忍著在臉上拍打的風,低頭,看她的頭髮竟也在臉側亂飛,不禁笑了笑:

  「要不你進去待會兒吧?很冷吧。」

  她抬起頭,幫他把翻飛的領帶束好:「馬上拍完了。」

  「就一會兒了。」

  「沒事,我一會兒看看成片。」

  他看著她,沉默了半晌,又半開著玩笑問:

  「你是在陪我嗎?」

  她目光愣了一瞬,張了張唇,不知如何作答。

  輕垂下眼,不是是否回應,沈何晏依稀聽到她輕而生硬地「嗯」了聲,好像又沒聽到。

  就連周圍嘈雜的聲音被風吞咽掉,幾乎細不可尋。

  他有些失落,想說自己沒聽清。

  最後她抬手給他撫平了肩頭的皺褶,轉過身,就回到了攝影師那邊。

  不遠處簇擁過來幾個他的粉絲,喊著他的名字,拿出手機對著他拍。俞歡在一旁去擋。

  他望向她們時,還維持著剛才對陳旖旎綻開的笑容。

  不知怎麼,忽然就有幾分悵然。

  今天不比尋常,陳旖旎貪圖風度,穿的單薄,坐了會兒就遭不住這海面寒風。

  她跟攝影師打了招呼,叫溫烺過來代替她,而後攏了攏披在肩頭的大衣外套,沒等拍攝結束,就轉身去了船艙的方向。

  沈何晏還照著攝影師的吩咐擺著造型,他只剩下最後一組了,很快就可以結束,可她直往船艙那邊走去,也沒想等他的意思。

  他眸光抬了抬,那邊攝影師喊他集中精力,他也不能去叫住她。

  陳旖旎凍得雙腿發抖,急需去室內避寒。

  徑直向船艙的方向去。

  她特意避開了另一端燈火通明,即將開始的酒會現場,去了另一側偏黑一些的角落,那邊也有個船艙,燈黑著,不甚打眼。

  走得急了,所經之處忽然起了一陣風。

  外套沒攏住,從肩頭滑落。

  肩頭和周身同時一涼,她匆匆折身,想去撿。

  沒等她回身,有人將她的大衣外套撿起。

  隨即,溫熱的氣息包裹而來,兩道手臂,連帶著她的外套,從身後緊緊地環住了她。

  作者有話要說:  來了!!!好晚了!!!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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