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交鋒

  22.交鋒

  陸眠在一邊拉了下沈何晏的衣袖,又看了看對面的沈京墨。

  男人一身鐵黑色細條紋西裝,下頜線與五官稜角刀削般凌厲,一貫的容色倦冷。

  單薄狹窄的雙眼皮掀開個漠然的弧度,微揚起倨傲的下頜。看向抱著陳旖旎的沈何晏時,眉眼矜寒,眼神透著冷。

  徹骨的冷。

  陸眠知道,一直以來,沈京墨都將沈何晏這個過繼過來的弟弟視若親生手足,向來對他都是有求必應,要什麼就給什麼。

  那些年恰逢沈京墨接手s&r,正是壓力最大,四處斡旋不開之時,家族的幾個長輩有考慮過將沈何晏當作企業的第二繼承人培養。

  但沈何晏一心只想入娛樂圈闖蕩,自然遭到了家人反對,被怒斥不成器。

  沈京墨作為長兄,卻從未要求過沈何晏什麼。

  哪怕知道沈何晏在法國讀大學期間吊兒郎當,所謂熱愛的表演專業也讀得一塌糊塗,貪玩放浪,也一向尊重他的選擇。就是s&r再難再苦,也沒讓沈何晏為他分擔過絲毫。甚至沈何晏剛畢業那年接不到戲拍,沈京墨還為他投資了個影視公司,直接砸錢帶資進組。

  誰都知道,這麼多年兄弟二人的感情是實打實的好,本非同胞卻親同手足,誰看了都很羨慕。

  可現在,明顯有那麼些不一樣了。

  沈何晏在面對沈京墨時,這麼多年來,從小到大,頭一回,眼中布散開來無比濃郁的警惕與抗拒。

  若說感情分先來後到,他是先來的那個人。

  卻被沈京墨後來居上這麼久。

  沈京墨半天沒接到人,於是就收回了手,將那隻高跟鞋扔回地上。

  叮咣一聲。

  他目光一沉,眼神更冷。

  手隨意插在褲兜中,抿緊一線薄唇,倦漠地看著沈何晏。眉心輕攏著,眸色徹寒到幽暗。

  兩人就這麼僵持在原地,誰也不肯退步,誰也不肯妥協。

  一場纏鬥酣暢的擊劍比賽難分勝負時,沈京墨可以退開一步,故意讓沈何晏先嘗到勝利的甜頭。

  沈何晏卻早就不再需要沈京墨這種看似是體貼的謙讓了。

  他要的,是他們可以面對面,堂堂正正地交鋒。

  沈何晏抿緊了唇,手臂也環得更緊了一些,直望著面前的沈京墨,低聲對陸眠說:

  「陸眠,去開門。」

  陸眠還沉浸在濃重的火.藥味兒中透不過氣,這會兒被沈何晏一聲給敲清醒了,爭分奪秒地吸了兩口氣,連連點頭:「哦、嗯……好。」

  先一步撤離戰鬥現場,直奔陳旖旎家門口。

  她也不由地緊張起來了,去輸入密碼幾次都沒輸對。

  「沈何晏,密碼……密碼是什麼來著?」

  沈京墨望著陸眠,又看了看沈何晏懷裡的陳旖旎。

  她偏著腦袋枕在沈何晏的胸口,面頰浮著一層酡紅。睡容嬌柔又安靜。

  他微微擰緊了眉。

  沈何晏最後與沈京墨對視了一眼,下巴揚了揚,腳尖兒一旋,抱著陳旖旎就甩開了他直直過去找陸眠了。

  空曠的樓道將他的聲音放大了無數倍,顯得異常突兀:「不是她生日嗎?上次不還是你告訴我的嗎?0911啊。」

  「哦,我想起來了……」

  沈京墨轉眸,看著簇擁在門前的他們,邁開步子,踩著優雅沉穩的步伐,跟了過來。

  陸眠輸入了密碼,那道深黑色的門「叮咚」應聲打開的一瞬,沈京墨清朗低沉的聲音也飄過來了:「我想,隨便去打探一個女人家的密碼,應該不是什麼禮貌的事。」

  沈何晏與陸眠同時轉頭,他看著沈京墨時,臉上的表情不由地有些僵硬。

  「不是嗎。」沈京墨輕牽唇角,微笑著,直瞧著他。

  人雖在笑,目光卻是薄涼,透著驚心的寒。

  那表情又好像在問:何晏,是不是哥哥沒有教好你怎麼講禮貌?

  進去了,沈何晏先把陳旖旎放在了她臥室的床上,讓陸眠照顧她。他去廚房找可以解酒的東西。

  陸眠拿來條薄被,將陳旖旎腳上另一隻高跟鞋也摘掉了,湊成了一雙,並排放在床邊。

  她倒是醉得不省人事的。

  以前就是這樣,一喝醉了就斷片兒,估計明早起來什麼都忘了。

  陸眠今晚聽陳旖旎說的所謂的那個「夢」,那件得不到卻三步一回頭還惴惴不忘的「漂亮衣服」,應該指的就是沈京墨吧。

  大家都知道,沈京墨就算不跟江星窈在一起,或者退一萬步講,隨便找個不認識的女人結婚了,也絕不可能娶她。

  她比誰都清楚這一點。

  也比誰都放不下。

  所以他們分分合合,糾纏不清了這麼多年。剪不斷理還亂,互相折磨到現在。

  就是不知——

  陸眠正想著,遙遙向門邊一望。

  樓道一盞燈涼得昏黃淒涼,虛虛勾勒出慵懶倚在門邊的男人頎長高大的輪廓。

  沈京墨靠在門邊,側頭,虛攏住火苗點了支煙,寂寥地抽。

  指尖一點明滅不定的猩紅。

  糾纏著裊裊煙氣,吹散了,又重聚。若即若離。

  ——就是不知,到底是誰不肯放過誰。

  公寓乾淨整潔,空間不大,廚房是半開放式,緊挨著客廳。

  沈何晏見沈京墨沒有要走的跡象,心裡雖不舒服,但總也沒什麼意見。按現在來說,他與陳旖旎,只能算是很好的朋友。

  這麼多年來都是如此。彼此也毫無僭越。

  沈京墨之於她,比之於他,關係要親密的多。

  沈何晏甩了甩煩亂的思緒,打開冰箱,上下找了一圈兒有沒有蜂蜜。蜂蜜水是最解酒的。

  可是沒找到。

  又打開左左右右的柜子找了找。也沒有。

  他拐進臥室,去問陸眠:「陸眠,你知道她家蜂蜜放哪兒了嗎?」

  陸眠還在給陳旖旎掖被角,聽到沈何晏的聲音,一抬頭,「嗯?冰箱裡沒有嗎?」

  「沒有。」

  沈何晏挪步過來,佇立在床邊,凝視陳旖旎的睡容。

  她自知自己酒量差,所以一直很有自控力。幾乎是碰都不碰酒杯的。

  記得她唯一喝醉的那次,還是在上大學時。那天是她弟弟的忌日。

  那段時間沈京墨正好去了巴黎研發中心調研,那晚順路過來就把她給接走了。

  她今晚是有多難過,居然喝了那麼多。

  沈何晏正若有所思,陸眠忽然靜靜地問:「沈何晏,你真的還喜歡她嗎?」

  沈何晏思緒晃了一瞬,張了張唇,卻沒說出話。

  似乎是怕他們交談的聲音被陳旖旎察覺到,吵醒了她,又似乎,是因為那個答案,並不是字字鏗鏘的確定。

  他與陸眠就這麼互相對視著默了片刻,最後,動了下唇,「喜歡。」

  陸眠也不多問了,起身往外走:「那個,我去幫你看看有沒有蜂蜜吧。」

  沈何晏也跟著她一起出去:「我也去看看,剛才我找了一圈兒……」

  一瞬不約而同的沉默。

  半開放廚房裡,燈光葳蕤溫柔,靜靜灑在筆挺高大的男人肩頭。

  沈京墨脫了西裝外套,內里一件槍灰色襯衫。

  他優雅地解開名貴精緻的袖扣,挽起袖口,堆疊在線條結實流暢的臂彎處。

  打開了冰箱,拿了盒沒打開的牛奶出來,然後去柜子里找了個巴掌大的奶鍋,放在電磁爐上。

  剪開了牛奶盒,倒了進去。

  察覺到有人過來,他把牛奶盒放在一邊,回頭。漂亮黢黑的眼眸眯了一度,看向沈何晏與陸眠時,臉色仍是冷淡。

  沉默在三人之間醞釀。

  陸眠想起熱牛奶是也能解酒的,先行打破了沉默:「啊,對,牛奶也可以,沒有蜂蜜的話……」

  她從小,可就有點怵沈京墨。

  沈京墨微微向前傾身,雙臂支在大理石台面邊沿,目光那望著一鍋牛奶,出了一會兒的神。

  一開始,有細小的氣泡從鍋底爭先恐後地冒出來。

  而後,層層帶動一整鍋牛奶,跟著沸騰起來。

  像是火焰,要把什麼吞噬掉,焚燒殆盡。

  他拿來鍋蓋,蓋上去。

  喧囂沸騰的聲音便變得細不可聞。

  牛奶很快就沸騰開了,他拿了玻璃杯倒進去,看也沒看沈何晏與陸眠,轉身去了她的臥室。

  她睡得很熟。

  一手搭在枕邊,面頰還泛著紅,光束勾勒出她溫柔嫻靜的面容和五官。眼眸緊闔,長而卷翹的睫在眼底落下一層淺淡的影。

  呼吸清淺,是真的睡過去了。

  牛奶還很燙,他放在一邊的床頭柜上,坐到床邊,垂著眼,靜靜凝視她。

  略帶涼意的指背撫過她眉眼,卻又怕驚醒她似的,稍一觸碰又收回手。

  只那麼看著她。

  她睡著了倒是很乖巧,不會牙尖嘴利地惹他不高興。

  起身要走,一隻溫熱的手搭在他手腕上。不知是不是察覺到他來,她側著頭,靠在他腿邊,萬分依戀。

  依然睡意昏倦,兩道秀氣的眉微蹙,眉心輕皺起,像是做了噩夢。

  也不知是什麼噩夢。

  上次問她,她說了,他沒聽清,她便也不多說了。

  他用掌心貼著她小巧尖俏的下頜,指腹撫摸了下她柔軟的唇角。

  床頭一盞小燈亮得昏晦,燈光虛攏著他們。

  他斂低了眉,燈光下,眸色都柔和了不少。

  沈何晏與陸眠站在門邊,面面相覷一眼,說不出話。

  沈何晏皺緊眉頭看著沈京墨和她,忽然提了口氣,轉身拿了外套,撤步就走了。

  陸眠只得追出去。

  照例還是陸眠開車,兩個人卻坐在車內一直沒走。

  又是一陣窒息的沉默。

  陸眠這下悔得腸子都青了,心裡罵自己,幹嘛要摻和他們的修羅場。

  沈何晏手臂搭在車門邊,抽著煙,突然出聲:「陸眠,你剛才,問我還喜不喜歡她。」

  陸眠愣了愣:「嗯……」

  「我說不上我是什麼感覺。但我很清楚,我不甘心。」

  「……」

  在這邊等了十來分鐘,沈京墨出來了。

  那輛黑色的邁巴赫,就停在一叢斑駁樹影下。如一頭在黑暗中匍匐著,蠢蠢欲動的野獸。

  他徑直走向自己的車,打開車門上去。

  陸眠也注意到了,遙遙望了一眼,還沒出聲,沈何晏突然開門下車,然後「砰——」的一聲甩上了副駕駛的車門,大踏步,就過去了。

  沈京墨沒讓司機送自己,是自己開車來的。他坐在車裡有些睏倦,用指尖撫摸了一下腕錶,低頭看了眼時間。

  已經十一點多了。

  他出來時牛奶已經溫熱,又倒入了保溫杯里。她醒來應該能看到。

  正想著,他打起了火。

  準備發動車子離開,突然,一側車窗被輕輕敲響。

  沈何晏透過黑色車窗與車內的男人對視。

  車窗降下一半,露出一張稜角分明的臉。

  沈京墨眼皮微掀,薄唇輕牽起,冷淡地與他對視。

  沈何晏對著燥冷的空氣徐徐吐了個眼圈兒,整理了一下思緒,俯身,一手扶車門,笑著:「這麼晚了,哥你不回去嗎?」

  「剛下來,」沈京墨薄唇牽起個小小的弧度,溫和微笑,「正準備走。」

  「哦,是麼,」沈何晏意味不明地輕笑一聲,沒了一貫在這個哥哥面前的乖巧模樣,忽然換了副語氣,目光灼灼望著沈京墨,「其實有的話,我早就想跟你說了——今天是個機會,不是麼?」

  沈京墨靜靜看他,唇邊彌散開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意。

  眼神卻是冷淡。

  「以前我嘗試過說服自己——不過那時候我還小,才高中,覺得你比我大得多,什麼事怎麼做,或許都有你自己的理由,我相信你。但現在我發現,越來越說服不了自己去相信你了。」

  沈何晏還是頭一回頂撞沈京墨,見他容色愈發冷,不由地有些心驚膽戰。

  「——你知道,你們根本不可能結婚,你們沒可能的。但是,如果你不愛她,就放過她。」

  「我也知道,從小我提什麼要求你都答應,如果我問你『我要追她行不行』,你肯定不會答——」

  「行啊,」沈京墨聽到這裡才微笑著打斷,看著他時,目光和語氣都是徹骨的涼薄,「你儘管試試看。」

  而後發動車子,揚長而去。

  作者有話要說:  何晏:我不僅要試試,我還要跟她訂婚,氣死你氣死你

  追妻火葬場真的不遠惹!你們感受到了嗎!

  ps.今天嘗試雙更失敗,這一更也晚了

  今晚調整一下作息,最近過的沒上午,日夜顛倒的,下午就一直犯困

  所以下一更,我們明晚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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