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是又想起了先前掉落山崖的那一幕,晏望宸的身子一陣陣戰慄。
宋溫惜想起墜崖時他那聲撕心裂肺的吼聲,原本波瀾不驚的內心又有了起伏。
她第一次見到他的淚。
淚珠落在她的脖間,滾燙又苦澀。
每一滴淚都在訴說他的恐懼和委屈,失而復得的後怕此時淹沒了他。讓他顧不得自己的身份,就這麼在花園中,在光天化日之下,擁著她哭泣。
宋溫惜忍不住抬手撫上他的背,他將她擁得更緊。
「小惜,不要再離開我了……」他喃喃道,「我發誓我的後宮只有你一人,你想要的我做到了,可不可以不要離開我?」
宋溫惜的心猛地一跳。
她想起最初兩人相見時,她對他說,這輩子想要一生一世一雙人。而現在,屢經磨難,他終於實現了她最初的願望。
若不是她殺了沈悅,毀了這一切……
「其實你已經恢復記憶了,對不對?」他忽然在她耳畔問道。
她身子一顫,想要推開他,卻被他死死抱在懷中。
他什麼時候看出來的?
「你在生我的氣,所以不願意與我相認?還是說,你害怕面對晏瑾?」晏望宸猜測道。
都不是。
事實上,她不知道該生誰的氣。
造化弄人,她殺死的是他弟弟最心愛的女人,也因此讓他不得不與晏瑾翻臉。
晏時鳶說的也是實話,他的血親只有這兩個人了。她不想讓他恨晏瑾。
可是,她心中又始終有一股無處釋放的怒意。
他終於抬起頭,低頭看向她慘白的臉龐。她眸中的慌張還沒來得及掩蓋,便被他盡收眼底。
「小惜,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他捧著她的臉,輕輕摩挲著,低聲問。
重新開始?一切還能回到原點嗎?
她撇開臉,後退了幾步,問:「陛下不是說要帶我去見阿玖?」
晏望宸的眸中閃過一絲失落,他扯了扯嘴角,道:「是,前面就是。」
兩人走到房門口,宋溫惜猶豫了一下,道:「還是我一個人進去吧。」
「我不想和你分開。」晏望宸執拗道,「更何況,他不應該見一見我這個救命恩人?」
宋溫惜說不過他,只好輕輕推開門。
屋中,阿玖已經醒來,呆呆地看著兩人。
「你……」他語塞。
方才他悠悠醒來,看到這屋中的陳設,和為他醫治的人,心下已經有了幾分猜測。劉公公又來看過他,他此時已經知道了晏望宸的身份。他驚得哽住,說不出話。
「若不是朕趕來及時,你恐怕就要命喪虎口了。」晏望宸有些得瑟地道。
阿玖卻對他視若無睹,看向宋溫惜,焦急地問道:「小溪,你的傷怎麼樣?」
「已經包紮過了。」宋溫惜看著他頭上纏著的繃帶,有些擔心地問,「你可有什麼不適?」
「有些暈,但已經好多了。」阿玖回答道。
此時,晏望宸輕咳了兩聲,仿佛在提醒兩人,他不是透明的。
阿玖沒有離開過梅堯村,也不懂得宮中的規矩,但他也知道自己躺在床上不合適,便掙扎著要下來。
「別動,你需要靜養。」宋溫惜上前按住他的肩。
晏望宸看著她按在阿玖肩上的那隻手,眸色一沉,又道:「朕已經派人通知了你的爹娘,也送了糧食和藥材給他們,所以你不必擔心,在此安心養傷就是。」
阿玖張了張嘴,迷茫地看向宋溫惜。
「所以……你是……」他結結巴巴地道。
晏望宸說過,她是他的妻子。那么小溪她……
「她是朕的皇后。」晏望宸毫不客氣地戳穿了宋溫惜的身份,「如今她已經想起所有事,不會再回梅堯村。趙家救治皇后有功,朕會好好封賞你們。」
但是人,他就不要惦記了。
晏望宸心中想著,卻沒說出來。
他害怕看到小惜生氣的眼神。
聽到封賞,阿玖卻沒有開心。
他看向宋溫惜,仔細打量了一番她的臉色,皺著眉問:「小溪,你在宮中,會開心嗎?」
宋溫惜一怔。她似乎,很久都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了。
先前在梅堯村,雖然日子清苦,可卻踏實溫暖。和宮中錦衣玉食卻無比寂寞的日子相比,她似乎更適應那樣的生活。
見她猶豫,阿玖又問:「和我一起在梅堯村生活,不好嗎?」
他從未離開過梅堯村,他不在乎晏望宸說的那些封賞。他只知道在梅堯村的小溪會開心地笑,可是眼前的小溪滿臉陰鬱和心事。
不等宋溫惜回答,晏望宸已經冷冷開口:「朕方才說的話,你是哪個字聽不懂?」
阿玖卻無畏地同晏望宸對視,堅定道:「你若是真的愛她,就應該讓她過她想要的生活!」
「她想要的生活?」晏望宸冷笑一聲,「她想要的生活,就是拋夫棄子,和你生活在封閉的山村?」
阿玖咬著牙,氣得一陣頭暈。
宋溫惜卻忽然笑道:「阿玖,回到夫君和兒子身邊,我自然是開心的。你別多想,在這裡好好養傷,等傷好了,我帶你在都城逛逛。」
阿玖卻不信:「你眼底分明沒有一絲快樂,你為什麼要撒謊?」
「我怎麼會撒謊呢?」她輕嘆一聲,「我與你相識不久,你又有多了解我?」
阿玖被她的話噎住。
是了,他不過與她相處一個多月,可是晏望宸已經同她度過了數不清的歲月。他憑什麼覺得自己比晏望宸更加了解她?
阿玖眼中的光漸漸暗下去,他的聲音也變得冷淡:「既然如此,不便在宮中叨擾。我已經沒事了,可以自己回梅堯村。」
說著,他便掀開被子想要下床。
「外面的風雪還未停歇,你怎麼回去?」宋溫惜按住他,聲音有一絲焦急。
阿玖撇開頭,不再看她。
「當初我爹娘救你,也不是為了所謂的封賞。你若是心裡感激,日後記得回來看看就好。」阿玖道。
宋溫惜心中一熱,眼底微微發酸。
喬姨和趙叔忠厚老實,將她當女兒一樣,不曾虧待過她。此時說要封賞他們,倒像是一種羞辱。
「好。」她應道,「我會回去的,你好好在這裡養病,到時我們一起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