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 無動於衷

  遠遠的,穆珈勒梳著髡髮,穿著圓領筒袍,十分顯眼。他蓄著鬍子,身材魁梧,看起來十分健碩。

  「聽說,穆珈勒是珈嵐王的親信,此次前來就是替珈嵐王看看公主是否賢良淑德,能否成為一個合格的妃子。」陳卿安低聲對宋溫惜道。

  賢良淑德?宋溫惜微微蹙眉。這恐怕,和晏時鳶沾不上邊。

  而且……

  「珈嵐同我們聯姻,是要公主嫁給珈嵐王,而不是他的兒子嗎?」宋溫惜心中微微有些驚訝。

  珈嵐王恐怕已經年過半百,能做公主的父親了。

  「珈嵐王的大兒子,在與薩疆的戰爭中不幸被箭射穿要害,去世了。他的小兒子,才十五歲。」陳卿安眸中閃過一絲不安,「只怕,公主若是知道這件事,會鬧翻天。」

  宋溫惜心中發寒。

  這樣的和親,林策怎麼會替晏時鳶答應?

  正想著,林策已經來到眼前。

  他在臨川許久,皮膚黑了許多,臉也變得瘦削,又髒又破的戎裝描述著他此戰的不易。唯有一雙眼睛,仍舊同以前一樣明亮。

  他下了馬,走上前朝淄陽王行了一禮:「王爺,屬下不辱使命,將薩疆擊潰。」

  淄陽王連忙扶起他,道:「辛苦你獨自守在臨川,陛下特許你先回府休整,再去面聖。」

  林策點了點頭,他看向站在一旁笑眯眯的宋溫惜,欲言又止。

  陳卿安上前,對仍舊坐在馬上的穆珈勒道:「珈嵐使者,陛下備了馬車,已經為使者準備好了住處,在下來帶路。」

  穆珈勒居高臨下地瞥了一眼陳卿安,只見他身著藏青色束身錦衣,整個人看上去溫潤如玉,看不出官職。

  於是他蔑視著陳卿安,問:「你是哪根蔥?」

  陳卿安也不氣惱,微微一笑,道:「在下大理寺卿,使者若是不喜馬車,想要騎馬隨行,也不是不可。」

  穆珈勒冷哼一聲,翻身下了馬,看都沒看淄陽王和宋溫惜一眼,逕自跟著陳卿安上了馬車。

  待馬車緩緩駛離,淄陽王才罵道:「呸,什麼狗屁使者!一點規矩都不懂!」

  宋溫惜也微微有些蹙眉:「珈嵐使者不是來議親的嗎,為何態度竟是如此惡劣?」

  「穆珈勒對珈嵐王同意和親一事,頗為不滿。他是好戰分子,認為他們珈嵐有機會拿下臨川。」林策解釋道。

  他望著遠去的馬車,目光幽沉,不知道在想什麼。

  「林公子。」宋溫惜見他走神,便道,「林公子,我們回府吧。」

  林策這才回過神,沉聲道:「好,有勞沈世子。」

  這麼客氣?先前針鋒相對的林策去哪兒了?宋溫惜忍不住微微挑眉。

  馬車上,宋溫惜誇讚道:「如今林公子立下汗馬功勞,待陛下封賞後,恐怕我都要叫林公子一聲,林將軍了。」

  林策看了一眼宋溫惜,抿了抿有些乾裂的唇,聲音低沉道:「多虧沈世子當初讓我跟著淄陽王去攻打薩疆,才有機會立下戰功。若非如此,我恐怕已經告老還鄉,遠離朝堂。」

  宋溫惜見他竟然對自己道謝,唇角勾了勾,問:「林大將軍是知道我與公主陛下已經退婚了吧?」

  林策眼神有些閃避,他嘴唇緊抿,似乎有些尷尬。

  「如今陛下已經准許駙馬可以繼續做官,公主又與我解除了婚約……」宋溫惜試探著問,「林將軍,你就沒有什麼想法?」

  林策沉默許久,才淡淡道:「陛下對公主的婚事已有安排,做臣子的,唯有聽命。」

  宋溫惜聽了這話,心中不免有些氣惱:「難道你真的無動於衷?真的能看著公主嫁到珈嵐去?你可知公主嫁到珈嵐,會過怎樣的日子?」

  林策是見過珈嵐王的,他自然知道晏時鳶要嫁的是怎樣的人。他下顎繃緊,抬眸看向宋溫惜,眸子裡是陰冷的寒意:「我說了,陛下已有定奪,作為臣子,我聽命便是。」

  宋溫惜沒想到林策會這樣說,原本她以為,林策回都城後會求娶晏時鳶,晏望宸順勢成全。那麼公主嫁了旁人,總不能再去珈嵐和親。

  可沒想到,林策似乎沒有娶晏時鳶的意思。

  這一切與宋溫惜想的不一樣。

  於是,馬車在沈府大門口停穩後,宋溫惜未下馬車,對淄陽王道:「父親,我進宮一趟。」

  淄陽王仿佛猜到她要做什麼,蹙眉道:「你休要做些蠢事。」

  「不會。」宋溫惜縮回馬車,便讓車夫往宮門趕去。

  宋溫惜進宮後便去了晏時鳶殿中。一進她的院子,宋溫惜意外地發現,晏時鳶正平靜地坐在院中的躺椅上,喝著茶,看著書。

  「虎鈴經?你竟然在看兵書?」宋溫惜走近一看,微微有些詫異。

  「你來了。」晏時鳶放下茶杯,「也不知怎麼的,看什麼書都靜不下心,唯有這兵書,覺得有趣。」

  她見宋溫惜杵在一旁,挑眉道:「坐啊,站著做什麼,我這裡又沒那些規矩。」

  宋溫惜心中有些發虛,她僵硬地笑了笑,在她身邊坐下。

  晏時鳶這才漫不經心地問:「這麼說,他已經回來了?」

  宋溫惜知道她說的「他」是指林策,她抿著唇,輕輕「嗯」了一聲。

  「他怎麼樣?」晏時鳶輕輕翻了一頁書,「可有受傷?」

  「看著沒什麼大礙,胳膊腿兒都在,臉上有些細小的傷口,但都已經結痂。他曬黑不少,瘦了些……」宋溫惜說到一半,才撓了撓頭,「公主,過兩日你或許就會見到他了,還需要我一一敘述嗎?」

  晏時鳶的目光久久停在那一頁,仿佛聽得十分仔細。

  直到她停了下來,晏時鳶才輕咳一聲,又翻了一頁,問:「所以,對於和親之事,他怎麼說?」

  問到了關鍵的問題,宋溫惜咬了咬唇,忽然岔開話題:「公主,不如你裝瘋吧,就說……不知道吃了何物,突然變得瘋癲……」

  「哦,或者,假意出家。待使者走了,你再回來……」

  晏時鳶「啪」的一聲合上了書,眸中的痛意濃郁得仿佛要溢出來。她輕笑一聲,眼底忽然蓄滿了淚。

  「所以……」她聲音顫抖,再也假裝不了平靜。

  「所以他……不願娶我,是不是?他同意我嫁去珈嵐,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