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下的路途極為遙遠,就算是快馬加鞭,馬不停蹄,也得需要七日。馬車慢慢悠悠地晃蕩,不知要猴年馬月才能到了。
晏望宸帶著宋溫惜坐了一段馬車,到了一個港口,變換成了水路。
這條水路直通南方,要比馬匹快得多。
晏望宸備下的船隻同樣低調,不過船艙比馬車大了不少,可以存放更多隨行的糧食和物件。晏望宸的行囊原本十分簡單,此時正好讓將晚添了一些東西,放進船艙保存,以備不時之需。
船渡雖然比騎馬舒服許多,可宋溫惜會暈船。
沒駛出去多遠,宋溫惜便開始覺得頭暈噁心,同她孕吐時的感覺有的一拼。她趴在欄杆上乾嘔不止,欄杆之下是翻湧的河水。
晏望宸似乎並無異樣,見宋溫惜嘔得都快要掉下船去,他微微皺眉,從懷中掏出一瓶小小的玉制葫蘆瓶,倒出一粒丹藥。
他有些嫌惡地在她身後揚聲道:「沈世子身子也太弱了,好在朕選的船隻不算小,若是小船,只怕暈得更加厲害。」
宋溫惜聽著晏望宸的奚落,沒空反駁。她正扶著欄杆喘氣,忽然感覺自己被人拉了一把。剛站直身子,唇邊便傳來溫熱的觸感。
「把這丹藥吃了,你能好過些。」晏望宸邊說邊將丹藥塞進了宋溫惜的嘴中。
他溫熱的指腹觸到了宋溫惜的唇,一瞬間,兩個人皆是觸電般的感覺,雙雙愣在原地。
晏望宸猛地收回手,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又盯著宋溫惜因為驚恐而瞪大的眼睛,微微蹙眉。
他還沒搞懂方才那麻酥酥的觸感從何而來,現在這麼看著沈世子的眼睛,又覺得他這雙眼睛讓他有種熟悉的感覺。
他又想起了那個人。
她的身影與他重疊,可是,絲毫不像。
「謝……謝陛下。」宋溫惜連忙將丹藥咽下,避開眼神,尷尬地咳嗽了兩聲,勉強地擠出一絲笑容,「臣……臣不識水性,從未坐過船,一時間有些不適應。」
晏望宸回過神,心中不禁有些疑惑。他不明白自己為何屢次將沈世子認成那人?分明連性別都不對。
雖然那人曾經也說自己要考官,可她的目標也只是進國子監,無需這麼拼命。
晏望宸雖然心中有一些疑慮,可他不露聲色,輕笑一聲:「看得出來。沈世子這一路,恐怕十分難捱了。」
宋溫惜何嘗不知道這一路會十分艱辛,走水路到南方最近的城池——江揚,順利的話也要半月有餘。
「陛下,該喝藥了。」將晚端著藥碗走了過來。
苦澀又濃郁的藥味瀰漫在甲板之上,宋溫惜忍不住皺了皺眉,問:「陛下的身體哪裡不適?」
上次在書房撞見沈悅的時候,似乎也聽到她提起喝藥。難道……晏望宸真的得了什麼病?
「一些舊疾罷了。」晏望宸沒有過多解釋什麼,一口將湯藥悶了下去。
宋溫惜想到沈悅,不由地問:「陛下就這麼丟下選妃之事,前往江揚,宜妃和明妃若是發現了,恐怕會不喜。」
晏望宸冷哼一聲,看向宋溫惜:「怎麼?沈世子也想勸朕早些納妃生子?」
她可沒有這個意思。宋溫惜連忙搖頭:「臣不敢,臣只是……只是擔心……」
「朕是天子,自當以政事為先。」晏望宸打斷了她,「那幫老頑固,什麼都不懂。」
他眼眸低垂著,神色有一絲落寞。
宋溫惜察覺到自己提及了他不想說的事,連忙又岔開話題道:「前幾日臣進宮,誤打誤撞見到了公主殿下。」
晏望宸抬眸看向她,微微皺眉:「你怎麼會走到公主寢殿?」
「走……走丟了。」宋溫惜尷尬地撓了撓臉頰。
晏望宸嗤笑出聲:「沈世子,你是不是除了考試,什麼都不會了?」
宋溫惜聽他這樣嘲笑有些不爽,但她忍了,強顏歡笑繼續說道:「那日,臣還見到了林霜。臣曾聽父親說,林霜是禁軍指揮使。不知為何,如今竟成了公主的貼身侍衛了?」
提起林霜,晏望宸似乎有些無奈,他閉了閉眼,道:「還不是朕的皇姐,想起一出是一出。回到宮中之後,追著朕哀求,讓朕將林霜賞給她做貼身侍衛。」
他嘆息一聲:「林霜原本是堂堂指揮使,突然被派去做侍衛,自然是不肯。可是她畢竟是朕的皇姐,又與朕一路歷經千難險阻,朕無法不依。」
宋溫惜聽明白了,難怪她總覺得林霜看上去,似乎比從前更加陰鬱了些。她知道晏時鳶是喜歡林霜的,可沒想到她竟然會這樣將林霜留在身邊。
從指揮使降到公主侍衛,林霜心裡,不知道有沒有對此生怨。
宋溫惜還在低頭思索,晏望宸已經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而是開口問道:「沈世子,你先前在卷中說,水災之後第一件事便是救災救民,可有什麼好的辦法?」
宋溫惜想了想,回答道:「回陛下,水患過後,雖然朝廷曾撥款救災,可如今最重要的是,這筆銀子究竟有沒有用在災民身上。」
她說得隱晦,但她知道晏望宸一定也有同樣的顧慮,否則無需親自來南方。
果然,晏望宸沉聲道:「先前地方官員呈上來的奏摺,都說災民已經安置妥當,可各個都未細說是如何安置,如何妥當。」
他嘆息一聲:「朕在都城之中,鞭長莫及,無法確定地方官員是否會說真話。所以,朕必須親自來看看。」
宋溫惜點了點頭:「臣曾聽說過此次撥款救災的銀兩數額,南方災民數以萬計。這筆銀兩並不算富裕,但災民也能勉強靠其生存。」
晏望宸低頭看著滾滾河水,沉思片刻,仿佛自言自語般低聲問:「究竟……如何能將這天災,為天下所用?」
宋溫惜同樣低著頭看著腳下的河水,心中忽然有些不安。
晏望宸這麼擔心水患,有沒有可能,這場災禍比她了解到的要嚴重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