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望宸的聲音很輕,有些委屈,又帶了一絲小心翼翼的期盼。
他原本還在氣她這幾天都對他視而不見,也不曾問起過他的傷勢。就算是他惹她生氣了,可她應該明白,他總歸是因為太在意她才會那麼做。
然而,今日在大戰歸來的時候,卻看到她等在門口翹首以盼,他忽然就原諒了她。
晏望宸再也克制不住心底的渴望,顧不上旁人的目光,也不再計較她這兩天的冷淡,上前抱住了她。
興奮慶祝的士兵看到這一幕,紛紛停了一瞬,然後又連忙裝作沒看到,繼續歡呼雀躍起來。
陳卿安站在兩人身後,抬起手想要將宋溫惜拉回來。可想了想自己似乎也並沒有將她拉回來的立場,便又放下了手。
他心裡泛起一陣苦澀的痛意,只能轉向一旁,移開了目光。
冰涼的盔甲貼著宋溫惜的臉頰,讓她感到了一絲涼意。她想要推開他,卻在他腰間摸到一片濕膩。
「你……你受傷了?」她慌亂地想要同他保持些距離,查看他的傷勢。可是晏望宸身子卻忽然一軟,整個人直接重重地壓在了她身上。
宋溫惜扛不住他高大的身子,被他壓得搖搖欲墜。
此時她才察覺到他的不對勁,連忙喊道:「陳卿安!他昏過去了!」
陳卿安猛地回過頭,上前摸了一把晏望宸的脈,隨後他連忙將晏望宸的胳膊搭在自己的肩頭,扛起他往營帳中走去,邊走邊說:「殿下失血過多,脈象虛弱無力,快叫軍醫來!」
晏望宸營帳中,瀰漫著一股濃郁的血腥味,讓宋溫惜有些想要嘔吐的衝動。
床邊聚集了幾名軍醫,十分擁擠,讓她只能待在角落,惴惴不安地看著床上臉色慘白如紙,滿身傷痕的晏望宸。
她知道他身上有許多傷,也知道他肩處的那處傷還未好全就帶兵出征。可是因為生氣,她一直故意對他不聞不問。
此時晏望宸的盔甲被卸下,黑色的外袍被剪開來,露出身上數道傷口。此時他褪去了凌厲的殺氣,看上去脆弱得不堪一擊。
宋溫惜不忍心再看,撇開了視線。
陳卿安見她面色痛苦,以為她身體不適,便勸道:「不如你先回去,有軍醫在這兒,會沒事的。」
還不等宋溫惜回答,晏望宸痛得在昏迷中痛苦地呻吟。
他眉頭緊皺著,聲若蚊蠅地喊了聲:「小惜……」
宋溫惜的心狠狠地一抽,抬眼望去,只見他肩部的舊傷已經又崩裂開來,軍醫手忙腳亂地給他撒上了止血散,又拿布按住。
淄陽王突然撩開帘子闖了進來,他瞥了一眼站在角落默默不語的宋溫惜和陳卿安,問軍醫道:「殿下怎麼樣了?」
軍醫立刻回答:「回王爺,殿下的傷口流血不止,現在只用人參吊著一口氣……」
「你可有辦法醫治?」淄陽王問道。
軍醫躊躇片刻,道:「恐怕只能用燒紅的烙鐵印在傷口上止血。」
宋溫惜聞言,心中一驚。用烙鐵?那豈不是要疼死人?
可是卻聽淄陽王冷冷地說:「那還愣著做什麼?還不快去準備烙鐵?」
陳卿安忍不住開口問道:「殿下是同淄陽王一同出戰的,為何會傷得如此嚴重?」
淄陽王冷哼一聲:「因為他愚蠢。照我說,直接殺了平武侯這個謀逆之徒便是。可他卻婦人之仁,一定要留平武侯一命。結果平武侯使詐,偷襲刺了他一劍。」
淄陽王不理解晏望宸為何會這樣選擇,可宋溫惜知道,晏望宸本來就是個重情重義的人。
趙遲語說過,晏望宸的箭術就是平武侯教的。以趙遲語的敘述來看,只怕平武侯是將晏望宸當做自己的未來女婿來培養的。
所以,先前交換人質時,晏望宸原本可以一劍斬殺趙遲禮,可是卻手下留情,放走了他。
只是,他或許還是低估了平武侯的狠心程度。
「平武侯呢?」陳卿安問。
「平武侯和他的兒子女兒都關在營中的牢房裡,將晚看守著。」淄陽王道,「沒有了平武侯,大皇子就是廢人一個,掀不起什麼波瀾。」
沒一會兒,士兵便拿來了燒紅的烙鐵,幾個士兵勉強按住了晏望宸的手腳,又往他口中塞了一塊布防止他咬傷自己。
軍醫快速地在晏望宸的肩上燙了下去,他瞬間疼醒,睜開通紅的眼睛,發出一陣低吼。
宋溫惜不忍心看下去,只覺得腿有些軟,便側過頭對陳卿安說:「我出去一下。」
剛撩開帘子,她便乾嘔了起來。她仿佛要把五臟六腑吐出來一樣,扶著一旁的樹嘔了許久。
「殿下怎麼樣了?!」
遠處,沈悅焦急地跑了過來,她跑得太急,臉上的面紗都隨風飄落了下來。她看都沒看宋溫惜一眼,便焦急地衝進帳中。
「殿下!殿下……怎麼會……怎麼會傷成這樣?不是贏了嗎?」沈悅哽咽的聲音從帳中傳來。
「沈姑娘放心,血已經止住了,殿下沒事了……沈姑娘,還請你讓開,這樣會影響我包紮……」軍醫似乎在安撫沈悅。
宋溫惜胸腔劇烈地起伏著,她努力呼吸著外面的新鮮空氣,想要嘔吐的感覺好了許多。
她直起身子,想要離開晏望宸的營帳。
沈悅來了,晏望宸的血也止住了。那麼,他已經脫離危險,亦有人照顧他,無需她擔心。
她剛準備往回走,卻被人拉住了胳膊。
宋溫惜回過頭,只見陳卿安眉頭緊皺地看著她,問:「就這麼走了?不是很擔心他?」
「不是已經沒事了?何況,有沈姑娘在就夠了。」宋溫惜說。
陳卿安似乎不相信她竟會這樣淡然,又追問道:「難道你真的就打算將他拱手讓給沈悅?就這樣放棄了?」
宋溫惜輕笑一聲:「我從來就未得到過他,談何放棄?」
陳卿安見她神色淡然,不似撒謊,便攥緊了她的手腕,道:「既然如此,我送你回去。」
宋溫惜看著他拉著自己的手,終究還是任他牽著,沒有抽出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