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你先去把酒醒了。」言逸推開他酒氣撲鼻的身體,陸上錦沒站穩,後退了半步。

  他茫然地愣了幾秒,隨後看見了站在言逸身邊的倉鼠ega,正面露尷尬悄悄後退。

  腦海里迴響著言逸在電話里病弱的聲音。

  「錦哥,你那麼喜歡倉鼠嗎,我把耳朵捏起來,也很像倉鼠的。」

  陸上錦不顧言逸的推拒抱住他,喃喃地說:「不像倉鼠,不像倉鼠,兔子可愛。」

  「回去再說。」言逸坐在高腳凳上侷促地把陸上錦從身上撕下去,跟談夢和蒼小耳打了聲招呼,拖著陸上錦出了會館。

  可能喝多了以後都會產生尋找馬桶的本能,言逸去泡杯醒酒茶的工夫,回來就找不著人了,在洗手間發現了趴在馬桶邊緣的陸上錦。

  「你喝了多少?」言逸把醒酒茶塞到他手裡。

  「八兩、九兩吧。」陸上錦靠著牆壁坐在地上,仰頭盯著頂燈看。

  言逸皺眉,伸手遮住他的眼睛:「別看燈。」

  「我在看言言。」陸上錦扯下他的手,失神地望著燈,他的光不再願意燃燒自己照亮他,走得決絕,他追不上。

  說不上來的酸澀在渾身蔓延,言逸靠在門邊,放任陸上錦自己冷靜一會兒,去收拾收拾餐廳。

  餐桌上還放著和到一半的面盆,面和得一言難盡,經過一天的風乾變成了扎手的硬坨。

  廚房裡擺著切成不規則大小的胡蘿蔔碎和牛肉餡,為了讓自己願意吃點肉,陸上錦煞費苦心。

  言逸正在洗碗,突然有人從背後抱上來。

  陸上錦看似清醒專注地替言逸擦乾了手,因為醉酒的緣故身體不大聽使喚,摸了幾次洗滌劑才拿到手裡,顫顫悠悠地擠到刷碗布上,低頭刷碗。

  「帶著寶寶在外邊待了一天,很累吧,你去睡覺,這兒我來弄。」陸上錦似乎有點累,身子歪斜到牆壁上靠著,把筷子和刀具擦洗乾淨。

  他的右手又在細微地哆嗦,擦刀刃的時候,虎口被颳了一道口子。

  「夠了,別添亂了。」言逸打開水龍頭給陸上錦沖洗手上的泡沫和血絲,抽了張紙巾讓他自己按著止血,轉身去找酒精和創可貼。

  他像被批評的小孩兒一樣,站在水池邊自己按著傷口。

  「言言……你從前洗碗的時候也會弄傷手嗎?」

  言逸腳步略微停頓,把酒精和創可貼放到桌上,告訴他把餐廳廚房和自己收拾乾淨,然後上了樓。

  陸上錦莫名跟著他到了樓梯底下,微仰著頭望他上樓,直到言逸走進臥室關了門,才隔斷了陸上錦寂寞的目光。

  他坐到餐桌前給自己手上的傷口消毒,酒精的味道太重,掩蓋了觸碰過瓶身的奶糖香。

  言逸把臉埋進枕頭裡,煩躁地在床上反覆翻身,睡不著。

  微信提示音響了一聲,言逸拿起來看看消息,談夢發來了十幾張今天的合照,蒼小耳發來一個「倉鼠卑微」的表情包。

  不是不是蒼小鼠:阿言,你別誤會,雖然我和你先生契合度高,但是他真的對我一點意思都沒有,他見我第一眼就想把我的腺體換給你。我不太了解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麼,在我看來陸先生也許用錯了方式,但並沒有你想的那麼壞……

  言逸回復了幾句安慰的話就道了晚安。

  別人不了解陸上錦,他是了解的。暴躁自負占有欲旺盛的典型alpha性格,陸上錦現在鬧得這麼凶,還不是因為自己想要一顆糖,而自己沒有順他的意給他。

  言逸常常看見幾歲大的小孩兒們扎堆捉螞蟻扔到水裡,看著螞蟻在水裡掙扎著游,最終淹死沉底。幼稚又殘忍,明明他們也沒有什麼惡意的。

  他側身蜷縮起來,輕輕撫摸已經出現細微弧度的小腹。

  肚子裡的小傢伙一天天熱鬧起來,偶爾會調皮地動一動。

  到了夜裡還是有點不舒服,言逸抱著一卷鴨絨被睡得不大踏實。

  每天夜裡十二點,陸上錦都會準時悄聲走進來,坐在床邊為他釋放足夠的安撫信息素。

  言逸沒睡著,但閉著眼睛不肯醒。過量的安撫信息素包裹著身體,其實已經很大程度上緩解了懷孕的辛苦。

  但言逸說服不了自己坦然接受這種令人不安的給予。

  今天的安撫信息素沒有之前那麼濃郁了,而且濃度不穩定,可能是這兩天出去鬼混消耗了一部分,言逸不願多想。

  陸上錦坐在床邊等了很久,覺得言逸已經睡著了,才輕輕伸出手摸摸他的脊背。

  確定言逸已經睡著了不會驅趕他,才在床沿邊躺下來,不敢把ega抱個滿懷,只能隔著半尺嗅著他身上的味道。

  出差的這兩天陸上錦一直心神不寧地記掛著家裡的ega,一夜都沒多住,搭最近的航班趕回來,還沒來得及休息。

  他有點累,期待著ega的安撫信息素,只需要一點點,足夠他振作精神。

  言逸忽然翻了個身,淡淡看著他。

  陸上錦原本快睡著了,睏倦地睜開眼睛,下意識釋放出安撫信息素。

  「契合度這麼低,有用嗎?」言逸問。

  臥室里沒開燈,隔著黑暗,言逸隱約看見了陸上錦受傷的眼神。

  原來說出帶刺的話自己也會疼,但能嘗到扎在別人心上的痛快,說是報復也不為過。

  半晌,陸上錦啞著嗓子問:「一點用都沒有嗎。」

  言逸輕哼了一聲,翻身躲進被窩裡。

  很快,周圍的安撫信息素濃郁了一倍,陸上錦在身後勉強地問:「現在呢。」

  言逸不再回答。

  大概過了十多分鐘,安撫信息素漸漸淡了,alpha下床時險些被絆倒,扶著肩膀慢慢走了出去。

  言逸從枕頭底下摸出手機,在相冊里漫無目的地翻,在每一張兩人甜蜜相擁的照片上停留,屏幕太亮,眼睛酸了酸,順著眼角濕了一路。

  上午陽光正好,透過暖黃色的兔子窗簾照進臥室。

  小寧助理過來送新鮮蔬菜水果,把冰箱收拾了,又從門外搬進來兩盆花,兩盆重瓣水仙開得嬌艷欲滴。

  言逸看他搬得吃力,過來幫著抬一下。

  「別別別,您放著我來。」小寧可不敢讓身懷龍種的老闆夫人幹活,揚起臉輕鬆一笑,把花盆搬到了陽台。

  言逸去給小寧倒了杯水,靠在陽台邊跟他閒聊:「臥室的窗簾選得很好,用起來很舒服。」

  小寧拍了拍手上的土,直起身來納悶地回憶:「窗簾?哦哦那是老闆挑的,我當時還怕您不喜歡,老闆非說您喜歡,還是老闆了解您。」

  言逸笑意凝固在唇角,看著小寧搬來的兩盆水仙花愣了一會兒神。

  小寧助理前腳剛走,後腳陸上錦提早下班回來,給言逸帶了一小份草莓蛋糕。

  言逸走過玄關,看了他一眼。

  陸上錦把提手插著一支玫瑰的蛋糕盒遞到他面前。

  本以為他會像往常一樣拒絕,言逸卻伸手接了。

  陸上錦眼神有些激動。

  言逸把玫瑰花抽出去扔到桌上,拿著草莓蛋糕上了樓,回頭道:「把那兩盆花放到你房間裡,聞著就噁心。」

  陸上錦肩膀震了震,用力抓著樓梯欄杆,仰頭看他:「今天我又招惹你了?」

  言逸折返回來,俯身趴在欄杆上瞧他:「這就受夠了嗎?」

  陸上錦飛快翻上樓梯,抓住言逸雙手把人按到牆上,大手墊著他的後腦,低頭在他唇角落下蜻蜓點水的一吻。

  「寶貝不要這麼說。」陸上錦把頭搭在言逸肩窩,笑著說,「我好難過啊。」

  言逸垂下眼瞼,視線落在alpha勁瘦幹練的腰腹上。

  他瘦了一點。

  這個念頭鑽進腦子裡的時候,言逸混亂地阻止自己再想下去。

  「晚上去看個電影嗎?」陸上錦貼在他耳邊廝磨,「有三個新上的電影,要挑挑嗎?」

  言逸覺得自己又要掃他的興了。

  「我沒有那麼喜歡看電影。」

  當初只是喜歡陪著他看電影的人,愛屋及烏地留下那張光碟,反覆回放時咂摸的甜味,是兩個人同時把手伸進空了的爆米花桶里,言逸抓住了爆米花,陸上錦抓住了他的指尖。

  他上了樓,回了臥室,留下陸上錦一個人坐在樓梯台階上,脊背弓出一個失落的弧度。

  言逸坐在臥室的書桌前,把蛋糕拆開,吃淨了鋪滿頂層的奶油草莓,聽著門外陸上錦挪動花盆的聲響。

  當晚夜裡,言逸迷迷糊糊醒過來,看了一眼手機,十二點零五。

  陸上錦平時來得很準時,半夜十二點過來,待半個小時為他釋放安撫信息素。

  言逸起來上個洗手間,發現書房的門半掩,檯燈還亮著,陸上錦埋頭趴在電腦前睡著了。

  不知不覺已經走到了書房門前,言逸猶豫了一會兒,踩著柔軟的翻毛拖鞋走了進去。

  走到書桌前,言逸看見陸上錦手邊的一摞文件,都是關於pbb的私密資料。

  書房只開這一盞檯燈,暖白的光束鋪在陸上錦側臉上,鼻樑眼窩遮出一片深邃陰影。

  言逸看了很久,才把目光從陸上錦臉上移開。

  才發現整個兒一面立牆都掛滿了大小不一的相框。

  都是從旅拍照片中挑選出來的,言逸一張張看過去,記得每一張都是在飛機上跟陸上錦說過喜歡的。

  除了旅拍照片,還有一些角度笨拙的偷拍,全是言逸。有的是他在窩在陽台的鞦韆沙發里打瞌睡,有的是他望著陽台外發呆的臉。

  他看見了一張陳舊的合影,十歲的陸上錦身邊站著七歲的小兔子。照片同樣塑封過,但看痕跡能看得出這不是自己收藏的那張。

  言逸走過半面牆,抓住了衣襟緊緊攥在手心裡,猶豫著不再走下去。

  他忽然看見了書架上放著的兩雙小鞋子,一雙淺藍色的,一雙淡黃色的,一樣的精緻可愛,鞋子底下還壓著一摞嶄新漂亮的寶寶小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