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逸被震得眼前黑了黑,臉頰貼在陸上錦胸膛上,水仙香的信息素灌入鼻腔和腺體內部。
「陸上錦?」言逸喃喃低語這個名字。
「是我,我在。」陸上錦緊抓著souct,用小臂把言逸圈在懷裡,撐著布滿塵土和碎玻璃的地面坐起來。
「有事沒。」陸上錦把手搭在言逸脖頸上,從頭到腳摸了一遍,確認沒有傷口,鬆了一口氣。
被沾滿塵土血污的手扶在臉頰上時,言逸怔住了。
這個alpha的掌心也有陳舊突起的傷疤,扶在臉上時,言逸聽見自己的心在跳。
他看見這個alpha肋下被血浸透了一片,還在滴血。
不知怎的,言逸心底忽然升起一股沒來由的邪火兒。
他一把奪過陸上錦身上掛的ak47,熟練地掛在自己身上,單手提著槍,從陸上錦身上爬起來,遞給他一隻細白的手。
陸上錦受寵若驚,輕輕握住他的手站起來。
他本以為言逸不會願意再讓自己握他的手了。
言逸低頭檢查了一下彈匣,揚起眼尾卷長的睫毛望著陸上錦:「子彈。」
「……」陸上錦展開西服外套,里襯掛著兩扇子彈供他挑選,同時試探著問,「你現在記得我嗎……」
言逸打斷他:「給我空尖彈。」
陸上錦被噎了一下,把空尖彈都給了他。
小兔耳敏銳捕捉到了窸窣靠近的聲響,言逸托起右手,朝一點鐘方向輕盈一發點射。
扣動扳機的同時,順著攀索降下來的一個腺體獵人被打穿心臟飛了出去,破碎的臟器血肉爆裂飛濺。
不得不承認他是訓練有素的頂級戰鬥機器,對待目標會選擇殺傷力極強的空尖彈。
小兔子的身影與心上蒙塵的情人重合。當初陸上錦鬼迷心竅迷戀的是他,一面是浪漫,一面是殘忍,手握槍炮,唇間叼著玫瑰。
是陸上錦讓言逸收起羽翼成為籠中雀來滿足自己的控制欲,等到小兔子聽話地改變了,陸上錦還是不滿意。
這些年他的陰晴不定任性妄為一定讓小兔子迷茫極了。
言逸順著剛剛的攀索跳了上去,朝陸上錦微揚下巴:「跟上。」
陸上錦輕身一躍,抓住攀索飛快爬上去,抓住言逸的腰扯進懷裡,摟著他飛快翻回坍塌的樓頂。
被抱著的感覺挺不錯的,雖然場合不合適。
言逸索性拎著ak,左手掛在陸上錦脖頸上,讓他帶著自己爬上去。
他沒有拒絕自己的碰觸和擁抱,陸上錦扯起唇角放鬆了些。
還有機會挽回的,只要言逸肯給他機會,他會彌補自己做錯的事。
言逸斜睨了他一眼,用槍托抵住陸上錦的下巴問:「從前我有那麼寵你?你是挺好看的。」
「什麼?」陸上錦反應了好一會兒。
那隻蜘蛛到底對言逸做了什麼,他的記憶怎麼能錯亂成這樣。
人為促成的記憶錯亂會讓大腦內神經漸漸被侵蝕,對ega的身體有害無利。
陸上錦吻了吻他的額角,艱難回答:「……是,對我很寵很寵……」
當時不曾珍惜過,全當成廢紙糟蹋盡了。
頂層炮火連天,重機槍彈集火於一角,邵文璟一手抱哭紅了眼的文池,脫下防彈衣把他裹在懷裡,躲避著混亂的槍彈鑽進坍塌的鐵門裡,與扶著樓梯向上跑的陸上錦和言逸打了個照面。
言逸看見文池安然無恙,握在ak上攥得指節發白的手鬆了勁兒。
邵文璟看了一眼言逸,釋放了安撫信息素。他現在沒有心情照顧別人,文池嚇壞了,在懷裡一直抖。
罌粟氣味環繞在言逸身邊。言逸身子振了振,下意識跟著他下樓。
他的腳步有些匆忙,看起來邵文璟並沒有等他的意思。言逸咬著嘴唇,掙脫陸上錦的束縛追過去。
「言言!」陸上錦立刻把言逸扯進懷裡,恨鐵不成鋼地低吼,「你還跟著他走?!」
「他是我的alpha,不然我跟誰走……」言逸回答時聽見了自己惶恐的尾音,怕被拋在身後的緊張。
邵文璟見他緊緊把小兔子鎖在懷裡,自己抱著文池,無暇顧及其他。
看來a3腺體今天是搶不回來了。
「你抓住他有什麼用。」他抱著文池與陸上錦擦肩而過,低聲冷笑,「我標記了他,他現在是我的ega。」
帶著輕佻尾音的幾個字不輕不重地吐出來,在陸上錦本就碎出裂紋的心上砸出窟窿來。
一縷蛛絲悄然連接到言逸的腺體,將之前注入的促使記憶混亂的毒素全抽了出來。
「他會恨死你的,goodluck。」邵文璟哼笑,抱著文池翻下樓梯朝出口逃了。
陸上錦把言逸更緊地鎖在懷裡,翻開後頸遮擋的髮絲,標記留下的牙印痕跡還在,言逸的腺體上浮現一枚八足蜘蛛圖騰印記。
他壓抑了數日的躁鬱憤恨一下子被點燃了了,狹小空間內水仙信息素飆升,下一瞬即發動伴生能力「攫取」,他要立刻把那隻蜘蛛撕成碎片。
言逸靈魂出竅似的站著。
仿佛有什麼東西被從身體裡剝離了,久久望著邵文璟頭也不回的背影呆滯地立在原地。
印象里有個alpha就是這麼離開的。
決絕地甩給他一個背影,像開車到郊外狠心扔下一條病重的狗,今後是死是活各自由天。
到底是自己的ega,陸上錦看到他恍惚失落的寂寞神情,眼神還是無可奈何地軟了,匆忙收起信息素沒有去追邵文璟,而是把言逸抱緊,裹在衣服里,聲音顫抖喑啞:「是我的錯,我們回家,哥給你想辦法。」
他看了一眼邵文璟消失的方向,眯起眼睛,把這個背影狠狠刻印在腦海中。
他承認他對言逸做過的一切事情樁樁件件都過分惡劣。
但一直沒有捨得標記他,讓他成為陸凜視線里追蹤的獵物,這是陸上錦真心實意的保護,即使它曾經變質過。
言逸一直都沒再說過話。
陸上錦趁著他沒有反抗,把人帶走了。
長惠的別墅空了好些日子,沒什麼人氣。
隔著落地窗,能看見天邊的雲壓過來,醞釀著一場雲雷。
陸上錦一直在等待著一場遲早要來的暴風雨。
他甚至希望小兔子沖他狠狠發一通火兒,就算小兔子下手打他,他也能做到一絲一毫都不還手。
可言逸就那麼抱成一團,縮在沙發角落裡,眼睛裡什麼都沒有,空蕩蕩一片虛無。
他唯一的動作就是扶著自己的小肚子,露出迷茫的表情。
陸上錦手裡拿著確診假孕的報告,緩緩接近他,指著報告上的文字,聲音又輕又低,不敢過分刺激言逸的精神。
「是假孕,哥沒有殺我們的孩子。」陸上錦拿著報告指給他看,「你看,沒有。但是你想要孩子我們以後一定會有的。」
言逸直勾勾地盯著那份報告,頭痛得厲害,混亂的記憶在大腦里打架似的亂撞,錯亂的片段像被翻亂的抽屜,想找的東西找不到,想丟的東西堆得哪兒都是。
陸上錦邊釋放出足量的安撫信息素,邊向言逸靠近了些,把他僵硬的身子攏進懷裡,撫摸著他低聲哄慰:「你不要相信一份假報告,那是邵文璟的挑撥,之前的那張照片,都是他的離間。」
手裡的檢查報告突然被抽了出去。
言逸看著那份報告出神。
陸上錦放緩安撫信息素的劑量,輕輕摩挲言逸的手臂:「我們會有孩子的,我疼你,也疼寶寶,你原諒我,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言逸無動於衷。
他沒有強烈地掙扎,在陸上錦懷裡呆滯地坐著,身上像從冰窖里過了一遭,冷得陸上錦打了個寒顫。
脖頸的上的蜘蛛標記排斥著陸上錦的安撫信息素,陸上錦釋放的安撫信息素越多,言逸越露出更加痛苦的表情。
他忽然清晰地想起那天,邵文璟咬在自己後頸上注入信息素,雙手分開他的腿。
可怕的回想讓他遍體生寒。
「不要。」
言逸用力推開陸上錦,用力過猛反而從沙發上栽了下去,跪在地板上乾嘔,想把這種深入骨髓的噁心感全吐出去。
陸上錦靠近時他一把掀翻了琉璃茶几,把客廳里所有能看見的東西全都砸了個稀碎。
「你給我滾——滾——!!!」
言逸突然發了狂,把陸上錦推出去,瘋狂地破壞,厲聲嘶吼,「alpha是什麼東西!是什麼東西!不要靠近我!你們都一樣的噁心,滾——!!!」
陸上錦被掀飛的菸灰缸砸在肋側的傷口上,雪白的紗布頓時殷透了一團血紅。
他顧不上疼,趁著言逸失神的間歇,過去緊緊抱住他,吻著他的額角,任憑他在自己懷裡打罵掙扎就是不鬆開。
「對不起,對不起。」陸上錦顫抖著嘴唇不斷地重複這個詞,「哥給你報仇,只要你好起來哥給你報仇,別這樣,別傷到自己。」
言逸漸漸停了掙扎,垂著手,無力地站著,仿佛如果沒有陸上錦扶著,一陣微風就能把他吹倒。
「我不想見到你們。」他說。
他腺體上屬於陸上錦的氣味已經消失了,沒有了a3高階腺體本能對標記者的依賴,陸上錦在他眼裡炫目的色彩,漸漸與周圍灰暗的世界淪為一體。
陸上錦已經不是那個最特別的alpha了。
邵文璟更不是。
仿佛困住了靈魂在浩渺星河中彷徨,問過每一顆星,無他容身之處。
肩頭的衣料溫熱,陸上錦低頭才發覺,言逸無聲地流淚,眼睛裡看不見一絲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