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2章 聽吩咐

  第512章 聽吩咐

  巴老也是個喜歡穿馬甲的。

  本名姓李,名堯棠,字芾甘,除了巴金之外,還以王文慧、歐陽鏡蓉、黃樹輝、餘一等筆名發表過文章。

  本人出生於成都,祖籍則是浙江嘉興,現在長居上海,為上海作協話事人,同時也是上海作協旗下3本雜誌的主編。

  不過現在《萌芽》和《收穫》還沒有復刊,只有一本《上海文藝》在編輯發行。

  所以陳凡的馬甲投稿,也是投到了巴老手裡。

  陳凡的新家距離巴老的家很近,只有1.2公里,他騎著自行車風馳電掣,姜甜甜還沉浸在那兩個字的震驚中,便已經到了地頭。

  車子停穩,姜甜甜跳下車后座,滿懷崇敬地看著那扇大門,「這裡就是巴老的家嗎?」

  陳凡將車子靠邊停好,摁響門鈴,「待會兒就能見到真神了,還不敢相信?」

  當今文藝界,對,是文藝界,而不僅僅是文學界,在活著的人物中,巴老穩居第二。

  第一便是沈雁冰先生。

  本來還有一位,文學成就尚在兩人之上,但此時正陷於巨大的風波中,再過幾個月便鬱鬱而終,便被忽略掉了。

  而姜甜甜作為一個普普通通的文學愛好者,此時竟然要去見全國文藝界的第二號人物,心情之激動,可想而知。

  她連是怎麼走到客廳、並落座的,都有些想不起來了。

  陳凡感嘆了一下如此巨匠,住的地方竟然和自己的房子差不多,隨即便從口袋裡掏出江南作協何主席開的介紹信,雙手奉上,

  「巴老您好,這是我們江南作協分會何主席給您的信。」

  他不僅找何主席要了介紹信,還要了一份可以坐飛機的工作函,何主席還在電話里罵他不懂規矩,去上海找巴老也不帶自己,然後就被他掛了電話。

  巴老接過去看了一眼,幾秒後便放到一旁,看著他笑道,「我聽說你15號就來了上海,還一直等你過來,要不是你前天給我寫信說要過來,我都要去找你了。」

  陳凡瞪大眼睛,「您怎麼知道的?」

  他來上海之後,就從來沒跟任何作家聯繫過,更沒有知會本地作協,巴老事務繁忙,怎麼會對他的行蹤了解如此清楚呢?

  巴老仰著頭哈哈大笑,「你第一天晚上去衛生局招待所住宿,衛生局負責宣傳的副局長就是上海作協的會員,他第二天就跟我說過你來了上海的事。只不過因為你代表生產隊出差,還有任務在身,所以我們沒有打擾你,沒想到等任務一完成,伱連招呼都不打一聲就跑了,他到今天還念叨,你這個小傢伙不厚道。」

  陳凡訕訕笑了笑,「我也是怕給衛生局方面添麻煩,找到合適的招待所,就換地方住了。」

  頓了一下,又好奇地問道,「他知道我是晨東?」

  陳凡是陳凡、晨東是晨東,除了《上海文藝》雜誌社編輯部,別的人都不會知道。而作者採用筆名時,編輯部也會默認這名作者不想泄露身份,便自動保密,不會主動外傳,他是怎麼知道的呢?

  巴老笑著搖搖頭,「他不知道,但他說了江南陳凡過來,我自己就知道了嘛。」

  說著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你寧肯去錦江飯店住高價房,也不願意來文化招待所住免費房,可是心裡有所成見?」

  陳凡咂咂嘴,果然是大佬,有話就說,都不憋著的。

  同時也知道了,錦江飯店應該也有作協會員。

  這特麼是個情報機構啊!

  隨即趕緊笑道,「沒有沒有,因為接下來要處理的是私事,所以不敢打擾,更不敢占公家便宜。」

  這句話要是放在幾十年後,明顯屬於糊弄鬼,但在這個時候,卻是再光明正大不過的理由。

  巴老便信以為真,滿臉嚴肅地點了點頭,「你能這麼想、更能這麼做,我很高興。」

  隨即又對著他笑道,「不過你下次再來,可以直接過來找我,我這裡房間多,不用去外面住招待所。」

  陳凡臉上露出幾分尷尬,搓了搓小手,「現在不用了,我剛買了房子,距離這裡不遠,在孫大少舊居對面。」

  一聽這話,巴老先是愣了愣,接著又是一陣大笑,「原來我只有5分把握,現在聽你這麼一說,倒是有了9分。否則你買房子的稿費是從哪裡來的?那裡的房價可不便宜!」

  陳凡疑惑地眨眨眼,什麼什麼把握?

  巴老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今年全國文壇逐漸開始恢復,但是能入我眼的,只有你一個。當時我看到《江南文藝》5月份的復刊雜誌,還感嘆果然是鍾靈毓秀之地,出了一個文采斐然的新人。

  結果到了10月份,全國各地的雜誌陸續復刊,竟然都有一個新人挑大樑,這就很讓人驚訝了。」

  他身體前傾,對著陳凡笑道,「晨東啊,你可認識土豆、番茄、烏鴉、烏賊、花又明等人?」

  陳凡,「哈、哈哈、哈哈哈……」

  他兩手緊握,笑得很是僵硬。

  坐在他身邊的姜甜甜則嘴唇微張,轉過頭茫然地看著他,土豆、番茄?還有烏鴉?花又明又是什麼鬼?

  柳暗花明又一村嗎?

  不是,你到底有多少個筆名啊?!

  陳凡回了她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對著巴老笑道,「都是向前輩學習,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既然何主席能通過文筆風格猜出他的馬甲,那巴老自然更可以。

  不過沒事,還能穩住。

  只要這事不對外公開,他的馬甲就還有效。

  糊弄一下普通讀者可以的!

  巴老猛地呼出一口長氣,解開了心中疑惑,他的興致又高了三分,拉著陳凡滔滔不絕聊起他之前發表的那些作品。

  作為文壇大佬,看陳凡寫的那些文章,自然是有些青澀,還有很大的進步空間,但是不能只看缺點,更應該去看其中的閃光點,這樣才能推動文壇一代又一代新人進步。

  他對著陳凡說道,「我最喜歡的你的文章的一個特點,就是無論是下鄉的知青、蹲點的幹部、學習的後進、落魄的高門子弟,在農村生活的時候,都始終心懷希望,從來不會自怨自艾,這一點是非常難得的。」

  喘了幾口氣,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巴老繼續說道,「前些年的事情終於結束,這是一件大好事。我們搞文學創作,都是從生活中汲取養分,這件事也必定會成為未來幾年文學創作的核心要點之一。

  但是我很擔心一個,那就是經歷過這件事的人,很多都遭受過創傷,那麼他們在寫作的時候,將不可避免帶有一部分情緒,當情緒化作文字,就會特別的沉重,也會有失偏頗。」

  他說著抬起頭看著陳凡,臉上帶著幾分欣慰,「本來我還有些憂慮,擔心這種沉重會影響到一代人。而你的作品,讓我眼前一亮,也看到了對這種現實文學發展的方向。

  我們當然要去客觀地描寫那些年發生的一切,但是描寫過後呢?是不是應該反思,並以此為鏡,避免這種情況的再次發生?並再進一步,通過這種反思,去創造更好的光明?!」

  陳凡邊聽邊點頭,等巴老說完,本能地脫口而出,「嗯,反思文學比傷痕文學更有意義。」

  巴老頓時兩眼發亮,「傷痕?反思?」

  他嘴裡默默念叨,眼睛卻越來越亮,最終兩手一拍,「你的總結非常好,很有參考價值,我們的創作不應該停留在傷痕,應該更進一步,通過傷痕去反思!」

  陳凡頓時目瞪口呆。

  我說什麼了?

  這下子不會把傷痕文學給一翅膀扇沒了吧?

  他忍不住看了看姜甜甜,盧新華還是她的同班同學呢。

  姜甜甜看到他的眼神,還以為讓自己發表意見,一顆心臟不禁碰碰亂跳。

  自己面對的可是巴老誒,也有我說話的份???

  不過機會難得,從進門到現在,除了剛見面打招呼,巴老就沒跟自己說過話,若是有機會開口……媽耶,好緊張。

  但是想到陳凡的眼神,她心裡又湧起一股勇氣。

  更何況,在這方面,自己確實有發言權。

  當即深吸一口氣,輕聲說道,「我、我是有過切身經歷的。」

  她一開口,便吸引了巴老和陳凡的目光。

  陳凡雖然奇怪她會開口,但肯定不會攔著她不讓說。

  本來今天帶她過來,就是為了介紹給巴老認識。

  作為復旦中文系的萌新,一開始就認識文壇巨佬,更能刺激她對文學的野心,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此時她竟然有勇氣說話,又讓陳凡高看了她一眼。

  而巴老則饒有興趣地看著她,也沒有打斷她的話,反而抬手示意了一下,讓她繼續往下說。

  姜甜甜看到巴老的示意,本能地轉頭看了一眼陳凡,看到他肯定的眼神和臉上的微笑,心裡一下子就平靜下來。

  雖然還有幾分緊張,但已經不影響正常說話。

  她輕輕咳了一聲,同時整理好思路,繼續說道,「其實我們家就是有這樣的經歷,在當時經歷那一切的時候,尤其是只有14歲的妹妹要去農村,真的非常惶恐無助,感覺整個天都黑了。

  但是在天黑的時候,這個世界並不是只有黑暗。曾經我父親幫助過的村民、工廠的職工,他們都伸出過援助之手,這一雙雙手,就像一盞盞燈,為我們照破了黑暗、看到了光明,……」

  說到這裡,她突然停下,轉頭看向陳凡。

  如果說別人的幫助是燈盞,那他就是天上的明月,讓整個世界都亮了!

  愣了好幾秒,陳凡見她還不說話,不禁有些捉急,忍不住瞟了一眼巴老。

  卻發現此時老人家正低眉搭眼若有所思,便抿抿嘴沒有吭聲。

  姜甜甜看見他的表情,頓時回過神來,瞬間血氣上涌、臉色通紅。

  還好巴老沒有看她,趕緊深吸一口氣,平復好心緒,繼續發表自己的感悟。

  等她說完,巴老才抬起頭來,滿臉嚴肅地點了點頭,「小姑娘,你的想法很有道理,也有非常高的創作價值,如果你能將你自身的經歷,通過文學化之後創作成故事,一定有很高的閱讀價值。

  人可以身處黑暗,但是不能只看見黑暗,反而更應該嚮往光明。這不僅僅是當年革命先輩的行動,也是我們文藝創作人的指導綱領。」

  陳凡聽在耳里,一句話憋在嘴邊,好險差點就埋了顧誠。

  顧同志最出名的就那麼一句話,要是讓他說了,可就沒了!

  見巴老竟然對自己表示肯定,姜甜甜瞬間再次血氣上涌,一張俏臉紅的要滴出血來。

  不過這時候不用擔心被人誤會了。

  陳凡在一旁笑道,「巧了,她就是復旦中文系的新生,以後也會走上文學這條路。回頭在上海學習生活,還要拜託您有空的時候照看一下。」

  巴老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是不是沒有這個小姑娘,你今天都不會過來找我?!」

  姜甜甜聽到這句話,恨不得地上有條縫鑽進去。

  巴老也會打趣人的嗎?!

  陳凡則立刻一本正經地搖頭,「那肯定不是,若不是要接應她們上學,我早就來拜訪您了!」

  那語氣誠懇得喲,比鄭耀先說自己是紅黨還真誠。

  然而巴老卻不信。

  他哈哈笑了兩聲,對著姜甜甜說道,「你們學校有幾個作協會員,我會跟他們打聲招呼。平時周日沒課、也沒有學生活動的時候,你可以到《上海文藝》雜誌社來,跟幾個編輯學習怎麼看文章、寫文章。」

  姜甜甜蹭地一下站起來,對著巴老深深鞠躬,「謝謝您。」

  巴老擺了擺手,又示意她坐下,隨即輕聲說道,「文學需要新鮮血液,之前荒蕪了十幾年,老的已經老去,新人卻沒有成長起來。」

  他說著看了看陳凡,「目前就小陳一個可堪培養的年輕人,但是遠遠不夠,我們希望的是百花齊放,有源源不斷的新人加入,有更好的創作思路,文學之路才能越走越遠,華夏文化也才能越來越好,我希望你會成為其中的一員。」

  姜甜甜感覺身體都激動得在顫抖,她用力點了點頭,「我一定謹記您的教導,為文學盡一份自己的綿薄之力。」

  巴老笑了笑,轉頭看向陳凡,「怎麼樣,明天來作協,跟本地的作家們交流交流?」

  陳凡呵呵乾笑兩聲,就只是拜託您照看一下新人,怎麼還扯上交易了呢?這可不像是大佬風範吶。

  不過巴老已經表了態,還直接提出要求,他還能說什麼?

  便果斷地點了點頭,「正好想要跟上海的作家們學習學習,我聽您的吩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