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禍水東引
「什麼？」
面對奧托突如其來的請辭，神羅皇帝卡爾一下子有些沒反應過來。
待到奧托又重複了一遍之後，皇帝的臉色變得有些怪異，看向奧托的目光，也有些陰晴不定。
「你這是在幹什麼？
向我逼宮嗎？」
憋了半天，皇帝冒出來這麼一句。
也難怪他惱怒，對於奧托此前讓他失望的作為，他都還沒開始發作呢，都裝作啥都沒發生，可奧托呢，卻主動請辭。
這是幹嘛，這傳出去，豈不是讓帝國的貴族議論他作為皇帝苛待功臣嗎？
畢竟奧托和薩克森大公做的事情，是不能擺在檯面上的，但奧托這麼多年的功勞，可是實打實的擺著的。
神羅皇帝卡爾心中只有那麼生氣，我都讓了一手，選擇了忍讓，你奧托不要太過分。
皇帝的反應，自然是在奧托的預料之中的。
既然開口說出請辭，以退為進，奧托自然是想好了全套的說辭，面對惱怒的皇帝，奧托不慌不忙，面上卻裝出一副驚恐的樣子，低聲解釋道：
「陛下，是我錯了。
我未能分辨義大利國王和薩克森大公的離間之計，貪圖一時的蠅頭小利，結果做下錯事。
這件事，證明了我的能力不足，不足以擔任帝國右相這樣重要的職位，故而特意向陛下請求辭去右相職位，換一個能力更強的人擔任。」
「荒唐！」神羅皇帝卡爾斥責道。
「什麼叫能力不足，你辦事一直不都很讓我放心嗎？」
隨即，他捕捉到了奧托剛剛話中的重點，蹙眉問道：
「等等，伱說什麼，什麼離間計，你把話說清楚。」
見狀，奧托知道自己的計謀成了一半了，心中一喜，一本正經的開始胡說八道起來。
「陛下，薩克森大公先是利用哈布斯堡和阿拉霍爾夫在薩克森地區的土地以及我的商隊作為威脅，讓我配合他去陷害兩位波美拉尼亞公爵。
當時，我並沒反應過來，還以為真是下波美拉尼亞公爵派人刺殺我的。
後面，我才醒悟過來，或許，這場刺殺事件，就是薩克森大公和義大利國王的陰謀。」
說到這裡，奧託故意停頓，仔細的觀察著神羅皇帝卡爾的表情。
果然，聽奧托這麼一說之後，皇帝的眉頭皺得更緊了，聲音冷淡的盯著奧托。
「繼續說！」
「是！」奧托連忙縮了縮脖子，繼續往下說。
「其實我這段時間一想，其實兩位波美拉尼亞公爵到底做了什麼，對於薩克森大公來說根本不重要，只要我和薩克森大公有合作，在陛下的心中，就一定會留下一根刺。
這樣，陛下就不會再像之前一樣信任我。
而一直以來，我都是陛下較為器重的封臣，也是在帝國聲望上能壓制義大利國王的存在。
可如果我失去了陛下的信任，不再得到陛下的重要，那麼誰能再替陛下壓制義大利國王的野心呢？」
說到這裡，奧托沒再繼續這個話題，而是說起了義大利國王和薩克森大公的關係，以及義大利王國的情況。
「薩克森大公和義大利國王，兩個人之前確實有些意見相左，正是因為如此，才讓我和許多帝國的貴族，誤以為兩人已經分道揚鑣了。
但仔細想想，其實或許雙方之間的關係，根本不是我們看到的那樣，或許只是他們故意偽裝的。
義大利皇帝這些年，通過鑄幣賺到了不少錢，可這些錢，全都被義大利國王拿去擴編軍隊，購買武器裝備了。
義大利國王的野心，簡直是昭然若揭啊。」
話說到這裡，就已經足夠了。
由於此前在巴登地區放出了謠言，已經提前給神羅皇帝卡爾的心中，提前埋下了刺，此時嘛，奧托再裝作情真意切的樣子，自然可以讓神羅皇帝卡爾想到如今在巴登奧托和義大利國王阿努爾夫兩個人的流言蜚語。
對於皇帝而言，心中會偏向誰，其實不言而喻。
一個，是皇帝一直以來忠誠的下屬，為他的帝國版圖擴張，為他登基成為皇帝，穩住帝國局勢，立下了汗馬功勞。在貴族中，卻沒有什麼好名聲。
一個，是他的皇位宣稱者，此前還和他爭奪過王位，如今，更是一直野心勃勃沒有放棄，還和其他的貴族們結交，在貴族中有著不錯的評價。
兩者，誰究竟會威脅到他，威脅到他那未成年的兒子的皇位，還用多說。
不過，神羅皇帝卡爾並不傻，哪怕有了這些鋪墊，以及奧托的這番話，他也只是將信將疑，並未完全覺得奧托能夠信任。
信任這種東西，就像破碎的鏡子，一旦有了裂痕，無論之後再怎麼進行修補，都不可能恢復到最初的樣子。
這一點，奧托很清楚，他也沒指望著，單憑一點點小小的計策，憑自己的三寸不爛之舌，就讓皇帝重新信任重用自己。
如果他真有這個能力，那可比這些年辛辛苦苦做這麼多事情呢，還當什麼「能臣」啊，做個「奸臣」豈不是美滋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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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托要做的，只不過是讓皇帝的注意力，更多的放在義大利國王阿努爾夫的身上，給他自己繼續創作一點空間罷了。
既然皇帝眼見最多也就這一兩年的事情，那麼，為什麼不讓皇帝布置的後手，更多的去針對阿努爾夫，而要來針對自己呢。
能減少一點日後的麻煩，是一點。
「哼！」神羅皇帝卡爾確實有點動搖了，他心中雖然沒有全信奧托的話，但起碼對於奧托和薩克森大公聯手在波美拉尼亞做出的這件事，卻有了一個定性。
雖然奧托有過錯，但應該不是主謀，是薩克森大公或者說，是薩克森大公背後的義大利國王策劃的。至於奧托嘛，則是為了利益做出了配合。
薩克森大公威脅奧托或許有，但肯定還是因為足夠的利益，或許也有如奧托說的那樣，有被矇騙的嫌疑。
可，終歸奧托是為了利益，做出了背叛皇帝利益的事情來，這一點，就不能寬恕。
只是，即使心中對於奧托信任不再，但神羅皇帝卡爾也想不通，奧托會是那個「反賊」。這麼多年的汗馬功勞，還是讓皇帝覺得，奧托即使有時候會考慮家族的利益，但反叛啥的，奧托也沒這個膽子。
神羅皇帝卡爾的想法並不奇怪，任誰也不會想到，奧托的這副身體中裝載的靈魂中，可從來沒有什麼忠誠。從始至終，奧托的心中就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爬到最高點。
這種想法，別說皇帝猜不到，即使有人告訴他，他也不會信。
奧托的能力，有，忠誠嘛，也有。雖比不上皇帝的那些心腹，和皇室的利益牢牢綁定，但對於維護皇權，起碼奧托也會站在自己這邊。
阿努爾夫當皇帝，難不成給奧托的，能有自己多嗎？
皇帝很快就做出了判斷。
「現在才知道錯了，晚了！」
皇帝的話語中，雖然帶著責備，但顯然沒有怒意，這一點，和對方相處了多年的奧托怎麼可能不明白。
奧托心中一喜，也鬆了一大口氣，看來，自己的計策已經成功了。
「是是是！」奧托忙不迭的點頭，然後又開始道歉吹捧啥的，這種語言藝術的表演，奧托好歹也學過見過不少。
「行了！」隨著神羅皇帝卡爾眉頭逐漸舒緩，他終於不耐煩的擺擺手。
「你就繼續做你的帝國右相，既然當初我讓你當了帝國右相，就是信任你的能力。
你能意識到自己犯錯，這很好，希望你之後能吸取教訓，別再犯錯了。
好了，退下吧，我累了。
辭職的話，就不要再說了。」
奧托離開王宮之後，嘴角忍不住掛起了微笑。
呵，一切都如他預料的一樣，這次的以退為進，確實大獲成功。
一番話，讓奧托從主犯變成了從犯，同時，讓皇帝的關注重點，也從奧托不忠誠變成了義大利國王阿努爾夫可能要威脅到他兒子的皇位。
這倒不是奧托厲害，也不是神羅皇帝卡爾真的老了昏庸了，而是人性使然。
作為皇帝，作為一個父親，對於此刻的神羅皇帝卡爾來說，沒有什麼事情，是比維護他屁股下的那把椅子，以及將椅子能完整的交給自己的兒子更加重要的。
奧托是做出了一些不忠誠的事情不假，但，真的很嚴重嗎？
欺瞞皇帝，這不是所有人都在做的事情嗎？
與之相比，想要競爭，坐上那把椅子的競爭對手，才更加值得警惕和注意吧。
很快，在奧托見到皇帝沒幾日後，關於奧托想要辭去帝國右相之位，皇帝不僅不允許，反而賞賜了奧托和哈布斯堡家族大量財物的消息，又在巴登的貴族圈子中流傳了起來，讓許多貴族愕然。
什麼情況？
不是說奧托失去了皇帝的信任嗎？之前，皇帝不是連奧托的面都不讓見嗎？
怎麼這才幾天啊，事情就變成這樣了。
你管這叫失去皇帝的信任，那和奧托比起來，其他貴族豈不是一個個都受到了陛下的敵視？
開玩笑呢？
才趕到巴登沒幾日的荷蘭公爵，在聽聞了這個消息，又仔細打聽了一番此前流傳的奧托不受信任的流言之後，敏銳的把握到了其中的關係，尤其是，那些流言在貶低奧托的時候，還會順帶誇獎一番義大利國王。
奧托的手段雖然隱秘，但卻瞞不住荷蘭公爵這樣的聰明人。
「不愧是右相！」荷蘭公爵有些感慨。「好一招禍水東引，本來是右相的危機，現在，估計睡不著覺的，應該是義大利國王了吧。
或許，陛下也能看得出來這一點。
但既然陛下選擇安撫右相，那也能說明，陛下的心中，還是對於皇位傳承更加看重啊。」
這世界上，從來都不乏聰明人，雖然大家不知道奧托和神羅皇帝卡爾的談話。
可奧托獲得賞賜的同時，義大利國王阿努爾夫，則被委派到伊比利亞去整頓防務，再加上此前關於兩人的流言，自然有不少人猜出了奧托做了些什麼。
「該死的奧托！」
巴登郊外的莊園中，義大利國王阿努爾夫，忍不住低罵了一句。
當他接到皇帝的任命，讓他在參加完婚禮之後，去一趟伊比利亞視察，順便出使一番科爾多瓦蘇丹國探查敵情的時候，阿努爾夫也是處於懵逼的狀態。
在帝國中，論對於伊比利亞情況的了解，阿努爾夫不說是完全不知情吧，至少也是兩眼一抹黑。
想到皇帝把熟知伊比利亞情況的納瓦拉國王調去打維京人，讓自己去一趟科爾多瓦蘇丹國，阿努爾夫第一反應是，他這位皇帝叔叔，是不是已經老到昏聵了。
不過隨即，通過手下的分析後，阿努爾夫還是找到了一切的始作俑者——帝國右相奧托。
奧托的計謀，與其說是什麼陰謀，倒不如說是利用了皇帝對於皇位繼承擔憂的想法做的陽謀。
奧托自始至終，倒也不怕被人知道。
尤其是，不怕阿努爾夫知道。
奧托和阿努爾夫之間的關係，那叫一個微妙。
一方面，兩個人在政治上，可謂是天然的敵人。在經濟上，雙方私底下又有著合作。
另一方面，對於皇位嘛，阿努爾夫確實自己也有想法，奧托描述的義大利王國的事情，可不是他杜撰的，而是確有此事。
眼見壓著自己那麼多年，搶了自己王位的神羅皇帝卡爾命不久矣，阿努爾夫心中沒有想法，那才是怪事呢。
當初，阿努爾夫的父親，之前的東法蘭克國王，王位可是都交到了阿努爾夫手上被神羅皇帝卡爾搶走的。
眼下，雖然阿努爾夫還有個義大利國王的稱號，但領地的範圍，也僅僅只有巴伐利亞和義大利東北部。所謂的義大利國王，連五分之一個義大利都沒有。
種種因素疊加，阿努爾夫想要在神羅皇帝卡爾過世之後，鬧出點事情，也不奇怪了。
正是因此，得知自己是被奧托坑了一筆之後，阿努爾夫雖然在咒罵奧托，卻一時半會兒也拿出不什麼好對策出來。
導火索是奧托的陰謀，可真正的原因還是他對於神羅皇位的宣稱，這一點，可不是那麼簡單就能打消皇帝顧慮的。
「被奧托這麼一坑，接下來的時間，恐怕咱們日子會不好過了。
說說看吧，為之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