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接過碗細嚼慢咽的吃了起來,這仿佛已經成了他們二人之間心照不宣的默契。
他這幾日每次來送水,衛星眠都會為他端上一碗飯,或者一碗麵,從不讓他空著肚子離開。
少年吃飯的動作也從當初的狼吞虎咽變的慢條斯理,只是他依舊不喜說話。
相識了幾日,衛星眠也只聽他說過那一句話。
今天少年的飯吃的似乎格外慢,吃了好半天,最後才戀戀不捨的將碗放在了桌子上。
之後便離開了,衛星眠本以為少年不會再來了,誰知少年又接連給他們住的地方擔了好幾擔的水。
將他們房前屋後凡是能儲水的大缸都裝滿了。
衛星眠連忙制止道
「快歇一歇,不要再擔水了,現在我們已經不用熬那麼多藥了,這些水已經夠用上好些天了。」
說著便將人拉到一邊坐下,林星晚也倒了杯熱茶端到他面前
「快喝口熱茶暖暖身子,你看你,手都凍的通紅,快暖和暖和。」
從前林星晚還覺得這少年是個沉默寡言的怪人,如今卻覺得這人再實誠不過了,不過是一碗飯,他卻變著法的想要回報。
只是不知為何,如今這世道,好人的命似乎都不怎麼好。
林星晚也是這時才明白為何那晚師父會那般感慨。
她們於他而言,不過是短暫停留的過客,終究幫不上太多,縱使人生萬般悽苦,他們能做的似乎也只是端上一碗飯和一杯熱茶。
少年快速的抬頭看了她一眼,接過了茶杯慢慢的喝著,隨後才起身打算離開。
走到門口的時候,少年回頭對著她們倆說道
「井邊冰多,危險,不要去了。」
林星晚笑了笑
「我們哪裡還有機會去,你打的這些水,我們這幾天都用不完的。」
少年似是放心的點點頭。
隨後猶豫了片刻又說道
「我叫仲夏,我娘說因為我是在仲夏夜出生的,所以叫仲夏。」
衛星眠愣了下,笑著說道
「我叫衛星眠,我的名字出自晚星似夢,靜聽風眠」
林星晚挽著衛星眠的手俏皮的說道
「我叫林星晚,我的名字也出自這一句哦。」
少年喃喃自語了幾句,似是在努力的記住她們倆的名字。
衛星眠笑了笑
「仲夏明日不要擔水了,直接過來用早飯吧。→」
少年卻搖了搖頭,表達著拒絕。
最後他深深地看了二人一眼,輕聲的說了句謝謝轉身離開。
待他走後,林星晚才挽著衛星眠的胳膊說道
「師父,是不是我看錯了,我感覺方才仲夏的目光好複雜哦。」
衛星眠也不知道一個年紀輕輕的人為何會有這樣的眼神,似是感謝,似是期待,好像是卸下了什麼重擔,可是不經意見又露出了一絲決絕。
她想要將人叫住,可是到底沒有這麼做,她想著若是可以,等到明日再好好的和他好好談一談。
待到歐陽辰還有秦伯他們出去複查回來,才發現水缸都滿了,一位太醫還說道
「那個小伙子又擔水給送來了?」
林星晚點點頭
「仲夏今天給擔了不少,這不前後院的水缸全都滿了。」
歐陽辰他們也知道這個不喜歡說話的少年,看著這滿滿的幾缸水,歐陽辰有些心疼的說道
「他這怕是得擔了好幾趟吧。」
林星晚點點頭
「師父說了不讓,可是他不聽,硬是將缸都打滿了,他還說井邊冰多,這兩日都不要去打水呢。」
歐陽辰嘆了口氣也沒在說話。
下午的時候夏村長有些不舒服特意過來找衛星眠看病,衛星眠給她診脈的時候,說起了仲夏
「村長,村裡有個少年叫仲夏的,你可有印象?」
村長似是沒想到二人會認識,愣了下才嘆著口氣說道
「他也是個苦命的孩子。」
仲夏的爺奶是從別處搬來下河村的,仲夏的父親是在下河村出生的,後來娶了同村的姑娘,他們一家都是勤快老實又本分的人,這日子過的也還不錯。
仲夏五歲的時候,爺奶便去世了,沒過兩年仲夏的父親的在一次外出做工的時候也不甚從高處跌落,就那麼沒了。
家裡沒了頂樑柱,仲夏的娘親便帶著仲夏一直過活,仲夏九歲那年,他娘也病逝就那麼去了,從此仲家便只剩下了他。
村里人都說他是災星,命硬,將家裡人都剋死了,在這村里除了村長家時不時給他送些東西過去,旁的人不欺負他就不錯了。
仲夏小的時候,身上總是青一塊紫一塊的,村里誰家有點什麼事兒都要賴在他的頭上,小孩子都能上去踢上兩腳。
時不時的就會被人找各種理由打上一頓,挨打已經成了家常便飯。
衛星眠有些不忍的問道
「難道他的外家都不管他嗎?」
夏村長搖了搖頭
「他的外公外婆早就不在了,他舅舅一家也早就搬走不在這裡了,村里考慮他孤苦無依,他小的時候便給他發些糧食,後來他長大了,自己出去做工能賺銀錢了便不再給了。」
說到這,村長的表情也有些心虛,衛星眠瞬間瞭然。
以村里人對仲夏的厭惡程度,那些所謂的吃食到底能不能發到仲夏的手中的估計都是個問題。
難怪仲夏命明明十五六歲的年紀,可是身量竟然和她差不多,這麼多年僅僅是保證自己不被餓死,恐怕就已經耗費了她大半的精力了吧。
也不知道要吃多少的辛苦,更不要說還要面對如此多的惡意,在這樣的環境中長大,仲夏沒有長歪真的是要謝天謝地。
這一瞬間,衛星眠對下河村的村民好感盡失。
她深知作為一名大夫,這種想法並不可取,可是她控制不住自己心裡的想法。
夏村長或許是因為羞愧,後來到底也沒有多說什麼,拿了藥便回去了。
待到夏村長走後,林星晚還悄悄的問道
「師父,我們把仲夏帶走吧?」
衛星眠看著她有些無奈
「晚晚,像仲夏這樣的人還有很多,我們救不了所有人。」
林星晚卻笑著說道
「師父,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們不能見一個救一個,可是仲夏就在我們眼前,我們明知留下他的結果,總不能見死不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