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七夕詫異地抬頭,只見暗淡的月光在雲沖的臉上投下陰影,他的情緒不甚分明。
「你不是無依無靠?打算去哪兒?」他問。
「我啊,我四海為家啊,任何一個自己覺得舒服的地方,都可以是家。」雲七夕抱著膝蓋,想起那種自在的生活,眉眼都彎了起來。月光包裹著她,柔柔軟軟的。
因為起先從山坡上滾下來,她的衣服有些髒,頭髮有些亂,此刻曲著腿坐在地上,有些狼狽,但她明媚的笑眼似乎能將希望種進人的心裡,撒在她身上的月光竟像是從她身上散發出來似的,讓人一看就不禁怦然心動。
半響沒聽到回應,雲七夕看過去,正好對上雲沖的目光,雲沖有一種措手不及的狼狽,匆忙別開眼,開口時聲音里有一絲異樣的暗啞。
「回去吧,就當一切都沒有變,不要叫我雲將軍,不必改口,你還是安國公府的二小姐,爹的女兒,我的妹妹,以後無論任何人問,都不要再這麼誠實地說出真相。」
雲七夕好不詫異,他這意思是她可以繼續做這二小姐?在明知道她是冒牌貨的情況下?
她本來已經給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設,拼命想著一手挖死人財,一手治活人病的日子是怎樣的瀟灑快意,再想起那失去的二百五十兩銀子時,也沒那麼肉痛了。此刻聽雲沖這樣說,她又猶豫了,或者她可以等一個月時間到了,拿了銀子再走?
「走吧,哥帶你回家。」雲沖已經走過來,在她身前蹲下,將她馱在肩上。
雲沖背著她艱難地往他們滾下來的那個斜坡上爬,還好雲沖臂力好,雖然地勢陡峭,背上還馱著人,最終還是爬了上去。
到了他們起先墜落的地方,雲沖將手指放在唇邊,吹了一聲響哨。緊接著,寂靜的夜裡傳來了馬蹄聲,越來越近,不一會兒,起先那匹失控的馬兒回到了他們的面前。
在這馬背上吃了一次虧,雲七夕有點心悸,所謂的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蠅,就是她此刻的真實寫照。
雲沖將她扶到馬上,自己也跨坐上去,駕著馬慢悠悠地往山下走去。來時是狂奔,回去時卻像是在漫步。
「你真的無依無靠麼?」沉悶地走了一種,身後突然傳來雲沖的問話。
山林間晚風徐徐,雲沖呼出的氣息里,酒氣仍在,但語氣卻明顯清醒了很多。
對於雲七夕來說,她的親人朋友都在另一個時代,在這個異世,她當然是無依無靠。
「孑然一身。」雲七夕回道。
半響,才聽見雲沖的聲音沉沉地響起,「你並非孑然一身,你是安國公府的二小姐,有家,有親人,有哥哥,有許多關愛你的人,記得了?」
明知她不是,卻仍然要讓她繼續偽裝下去,讓世人都以為二小姐還活著。是他的自欺欺人,還是同情她的孑然一身?
雲沖陰睛不定,心思深沉,雲七夕不能完全猜透他。但通過今晚,她至少知道,雲沖對二小姐的感情很深,很深。
「那個,你說這馬起先為什麼會突然狂燥呢?」坦白了身份,要讓雲七夕再喊他哥,她還真喊不出口。
「如果我猜得不
錯,它應該是中了蠱。」雲沖道。
「中了蠱?」雲七夕好驚訝,這也太玄幻了!
「據聞,在北狄有一種蠱術,可以通過笛音擾亂人的心智,讓人心神恍惚,產生幻覺。沒有定力的人,若是被這笛音迷惑,輕則會失了理智,重則會七孔流血而死。」
這樣的蠱術,雲七夕倒是曾經在一些流傳下來的古書中看到過,以為這不過是一種傳說,沒想到竟是真的。
那是不是能說明,他們一路來都有人跟蹤他們?這樣才能解釋馬兒中蠱術的事。
可,會是誰呢?
相信這個疑問也一定存在雲沖的心裡,他長年征戰沙場,難免豎敵,也許他的心中早已有了答案,但他既然沒說,雲七夕也就沒有問。
下了山,走回官道上,雲沖駕著馬跑起來,卻不再像來時那麼狂奔,放緩了許多。
「腿疼嗎?」雲沖問。
「不疼。」雲七夕答。
而在他們剛剛離開的那座山的山腰上,正立著一個身月白的男子,遠遠地望著二人一馬,絕塵而去。
「公子,你為什麼要這樣做?」男子身旁的女子問道。
月華下,他微微一笑,似乎心情極好。
「我不過是幫她一把而已。」
「可她已經不是您的故人,雲二小姐了。」女子仍是不解。
男子盯著馬兒消失在遠處,聽著有節奏的馬蹄聲隱隱殘留在耳邊,嘴角翹起的弧度添了半絲媚惑。
「是不是又有什麼關係?英雄不問出身,交友不問姓名。」
「萬一雲姑娘摔出個好歹來怎麼辦?」想起之前的一幕,女子還是感到後怕。
然而男子卻似乎絲毫沒有這種擔心,笑了笑,「身為晉軍的副將,怎麼可能連保護一個女人的本事都沒有?」
到此,女子算是明白了。原來公子早就料定雲姑娘不會有事。
在她的心中,公子向來不做沒把握的事,起先她還真的替雲七夕捏了一把冷汗,看來是她多慮了。看著月光下,公子俊美的側顏,恬淡的笑意,她心裡的崇敬不禁又增了幾分。
回到安國公府時,天邊已經泛起了魚肚白。
雲風烈的房間裡亮著燈,不知是徹底未眠,還是已經起來了。
聽見外面的動靜,他打開門,偉岸的身子站在門口,昏黃的光暈從他的背後打照出來,襯得他一身疲憊。
見雲沖背著雲七夕,二人衣服不太乾淨,還有幾處破損,不由皺起了眉頭。
「你們這是怎麼了?怎麼到現在才回來?」
雲沖垂著眼,未對上雲風烈的眼睛,只道,「七夕摔了一跤。」
雲風烈把視線移向雲沖背後的雲七夕,一時間神色有些複雜,看到她捲起的褲管下,纏著布條的小腿,情緒不明地問道,「你受傷了?」
「小傷,不礙事。」雲七夕回道。
雲風烈應該是徹夜未眠,看起來好憔悴,只是重重一嘆。
「那就趕緊找個大夫看看吧。」
「是,爹。」雲沖回了一聲,便背著雲七夕回了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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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風烈緊鎖著眉頭,望著他們消失在院門口,手扶著門框,心裡好像被重物壓著,呼吸都特別地費力。
原來,他還是擔心的!
下人一般都起來得比較早,雲沖背著雲七夕回院子的時候,巧兒已經起來了。
看到他們的樣子,巧兒嚇了一跳。
「二小姐,你怎麼了?」
「沒什麼,巧兒,不用擔心。」
看到巧兒緊張的樣子,雲七夕的心裡很溫暖。
將雲七夕放在榻上,雲沖對巧兒吩咐,「巧兒,燒些熱水來,給二小姐擦洗一下。」說完,又看著雲七夕,「七夕,我去找大夫。」
雲沖正要走,雲七夕拉住他,「不用了哥,這樣的小傷,我自己可以處理。」
雲沖深看了她一眼,道,「不要逞強。」
雲七夕一笑,「放心吧,我可以的。」
「那好吧,處理好了,就好好休息吧。」雲沖又叮囑了一句,才離開。
巧兒端了熱水進來,看到雲七夕已經她腿上纏著的布條打開,露出裡面的傷口來,更是嚇得不輕。
「二小姐,你的腿怎麼會傷得這麼重?」
起先在山裡,光線暗,雲七夕沒看分明,這會兒在明亮的光線下,才看清楚,她的腿上被劃了好深的一道,差點兒連骨頭都露出來了。
看來,她得有一段時間不能正常走路了。
巧兒一邊擰了帕子幫她把傷口周圍擦乾淨,一邊又是忍不住地心疼,「怎麼會這樣?不是從宮裡回來麼?大少爺不是還在一路麼,也能讓您受這麼重的傷?」
雲七夕儘量輕鬆地笑著安慰她,「巧兒,你不要小題大做,這點傷,真的沒事兒。」
「這個真的不用請大夫麼?」巧兒很擔心。
「不用,我就是一晚上沒睡,有些累,你下去吧,讓我睡一會兒。」雲七夕打了個呵欠,狀似很疲憊的樣子。
巧兒仍然不放心,但也不好再說什麼,擦洗好了,她就退出了房間。
雲七夕聽見腳步聲走遠,從榻上下來,單腳跳著走到門口,拴上了門拴,又跳到床邊,鑽進床底。雖然她傷了一條腿,但仍然不影響她的靈活,她很快從床底下將自己的寶貝給翻了出來。
脫下髒衣服,用上好的藥處理好了自己的傷口,她便一頭倒在了床上。
雖然窗外已經有了白光,可是她好累,不止是身體上的累,還是心靈上的。
這一晚上,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太戲劇化了。
在太和殿剛剛經歷了一場生死考驗,原本以為她可以高枕無憂了,沒想到雲沖卻早就識破了她的身份。原本以為她不會再回到這裡來,然而雲沖卻又將她帶了回來,一切又回到了原點。
今晚的雲沖,很痛苦,很糾結。
大概實在是太疲憊,她就抵不住困意,睡了過去。
睡夢裡,她感到有一雙不太友善的視線正落在她的身上,當她強撐著困意,睜開眼,卻是嚇了一大跳。
「二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