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子隱眉心一沉,雙手將她扶正。
「怎麼回事?」
韋青青雖是練武之人,可是畢竟懷有身孕,跑得太快,此刻氣喘得急。
「是四皇子側妃,一定是她,剛才只有她來看過孩子。可她明明已經離開了,我是等孩子睡著後離開了房間一下,不過只是一會兒,她一定是趁我離開房間的時候,折返回來把孩子抱走了。」
韋靜靜將事情的經過簡短地說了一遍,她臉上的慌亂一點也不假,因為她實在知道那孩子的重要性,可孩子竟然在她手裡不見了。
單子隱緊緊鎖著眉頭,沉默著不知在想什麼,過了一會兒,他沉聲一喊。
「來人。」
程奎不知從哪裡突然冒了出來,站在不遠處拱手。
「皇上。」
「四皇子側妃剛剛離開太子府,應該還沒有走遠,去把她尋回來。」單子隱緩緩地說,眯著的一雙眼睛裡閃著一絲精銳的光。
「是。」程奎應了一聲,很快就退了下去。
韋青青小心地看了單子隱一眼,微微地低下頭。
「皇上,這件事是臣妾的失職。」
單子隱輕輕放開扶住她的雙手,眼睛緩緩下移,落在韋青青的腹部上。
「不必在意,你仔細著自己的肚子。」
即便是出了這麼大的紕漏,他也沒有發火,甚至聲音很溫和,可在剛剛得知消息的那一瞬,他的臉上明明也有一絲凝重和不安的。
單子隱視線微微一轉,瞄到了正好從不遠處的廊檐下走過的小路子,喊道,「小路子。」
小路子聞聲立刻小跑著過來,打了個千兒。
「皇上。」
單子隱盯著他的頭頂,淡淡道,「小路子,這些日子你辛苦了,密室的鑰匙給朕吧。」
「是。」小路子立刻將鑰匙摸了出來,恭恭敬敬地雙手奉上。
單子隱接過鑰匙,捏在手心,淡淡道,「你先下去吧。」
小路子應一聲「是」,轉身退了下去。
單子隱盯著他的背影,眼底眯起了一絲深意。而站在一邊的韋青青也終於明白孩子丟了他為什麼能這麼淡定了,孩子雖然不見了,可孩子的娘還在啊。
百姓們只看到幾個男人從太子府里出來,那凶神惡煞的樣子讓大家看一眼都感到害怕。
張沁雪抱著孩子走得極快,能從府里出來不被發現已是幸運,但她知道,如果單子隱發現孩子不見了,是一定會派人來找的,所以她必須要走快一點。
當她抱著孩子閃進錦繡坊的時候,芸姨立刻將錦繡坊的門關了起來,很快,他們就聽見有腳步聲匆匆走過。
「有沒有見到一個抱著孩子的女人?」一個男聲在問。
「沒有。」男人問得那般凶,百姓們早已嚇壞了,哪裡還有清醒地頭腦去想見過什麼人,只是一個勁兒地搖頭表示沒見過。
過了一會兒,腳步聲才匆匆遠去。
直到腳步聲再也不見,張沁雪才終於鬆了一口氣。將孩子一交到芸姨的手裡,她退後幾步扶住桌子才沒有讓身子軟了下去。
張沁雪也是名門閨秀,從小行為舉止都十分端正,何曾幹過這等事情,過了很久她的雙手雙腳都還在發抖。
「孩子是救出來了,可是七夕我沒有見到,她會不會有危險?」她一面緊張一面又忍不住擔心。
芸姨一手抱著孩子一手拉著張沁雪往內院走去。
「七夕她是個很聰明的姑娘,只要孩子脫離了魔掌,她就會少一分顧忌,她一定會想辦法讓自己脫險的。」
張沁雪捏緊汗濕的手心,看了芸姨懷裡的孩子一眼,皺著的眉頭沒有鬆開。
「但願是吧,只是對方沒有找到孩子一定不會善罷甘休,如今城門又是關著的,他一定想得到,孩子還在京城裡。」
芸姨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別擔心,孩子已經救出來了,就已經成功了一大步,後面慢慢地想辦法。」
張沁雪在椅子上坐了許久,心跳才總算平復了一些。
芸姨將孩子放在床上沒多久,那孩子就醒了。可是那孩子就像是明白此刻的處境似的,竟然不哭不鬧的。
張沁雪走到床邊,盯著孩子一直看,忍不住感嘆。
「若不是後來七夕告訴我,我是怎麼也不會想到這是她和晉王的孩子。如今看來還真是很像,這眼睛長得像七夕,鼻子和嘴巴長得像晉王,是個美人胚子。」
今日芸姨特意給那些學藝的姑娘們放了一天假,嵐琪又護送木錦蘿的棺木去了北狄,所以此時錦繡坊里就只有他們兩個人。
張沁雪盯著孩子,芸姨卻盯了她。
「沁雪,苦了你了,你冒險救這個孩子出來一半是與七夕的姐妹情,一半是為了四皇子,是不是?」
張沁雪眼神閃躲,眼底卻難掩一絲落寞。
「姨娘,我……」
芸姨輕輕一笑,「沁雪,你不必瞞我,在姨娘面前你也不必覺得難為情,四皇子喜歡七夕,早在去年的七夕節,姨娘就看出來了。你真是個傻姑娘,這般地委屈自己。」
張沁雪猛地抬起頭來,看著芸姨,認真搖頭。
「姨娘,我不覺得委屈,就算四皇子心裡沒有我,可是我能守在他的身邊也覺得幸福。」
芸姨嘆息了一聲,「傻姑娘,緣分是需要等待的,也許屬於你的那份感情還沒來呢?」
張沁雪將孩子踢開的被子重新蓋好,站起身,走到窗前,看著外面紛紛揚揚的雪花。
「不,我覺得景炎就是屬於我這輩子的緣分,就算不嫁他,我也不可能再喜歡上別的人,因為我的心已經被他占得滿滿地了。我沒有得到那份想要的感情,他也沒有得到,所以我很能理解他的那種心情,他為她擔心,為她難過,為她痛,我都能夠感同身受。為了讓他不痛,為了讓他開心起來,我不怕付出,我心甘情願付出。」
芸姨聽了,好半響說不出話來,最後只能無奈一笑。
「你說的我懂。」
說著她起身來走到她的身邊,隨她一起看著外面的雪花。
「其實姨娘當年也愛過,所以我非常明白你說的,一旦愛了就不可能再愛上別人,這是真的。沁雪,你的命運跟姨娘當年那麼像,姨娘當年也愛上了一個男人,可是那男人喜歡上了我的姐妹,即便後來我那個好姐妹沒能嫁給他,他也沒有娶別人。」
張沁雪震驚地回過頭看著她,「所以姨娘你一直不嫁,也是因為再無人能替代他在你心中的位置?」
芸姨輕輕點頭,「是,與其與一個自己不愛的人過一輩子,不如自己一個人過。我不恨我的姐妹,也不恨他,愛一個人沒有錯,愛的人剛好也愛著自己是人生最大的幸運,只是,沁雪,我們姨侄兩個都是不幸的。」
這些事情已經過去許多年了,但張沁雪看得出來,那份愛還在芸姨的心裡,她唇角含笑,沒有半分悲傷,就好像在說著別人的故事。可見她已經釋然了。
或許就像她說的,她從來就沒有恨過怨過,相信一切都是緣分註定。
「那一天,嵐琪護送阿蘿離開,我也去送了她一段。其實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不幸,我只是愛的人不愛我,她是明明相愛卻不能在一起,被迫要嫁給不愛的人。可她又是幸運的,拓跋洵對她執著了一輩子,聽聞拓跋洵的身體也不太好,當年他們的感情我是見證,我親眼見到他們愛得轟轟烈烈,如膠似漆,當時我真的很羨慕,而如今,想必全天下的人都被他們的愛觸動了,連皇上都最終想通了,選擇了放手。他們終於可以在一起了,我真心替阿蘿感到高興。」
芸姨一眨眼,就有兩行淚從臉上無聲地滑落,可她的臉上還帶著笑,固執地重複著。
「真的,我真的為他們高興,想著拓跋洵終於了卻了一生的心愿,他一定是十分開心的,能與阿蘿在一起,他一定也是幸福的,我真開心!」
芸姨這些年來,一直獨身一人經營這間錦繡坊,在外人看來,她是一個極為堅強且果敢的女人,在張沁雪的心裡也一直十分佩服她,她從不知道,從前還有這樣的故事。原來她的心裡也一直住著一個人。
「所以姨娘你幫著七夕是為了阿蘿,也是為了拓跋洵?」
芸姨抹掉臉上的眼淚,抬起頭讓眼中的淚水收回,再低頭看向張沁雪時,她已經收起了更多的感性,揚唇一笑。
「如今姨娘又多了一個理由,那就是為你。」
此時的大燕京城,依然風雪交加。
燕軍又在城門外的風雪裡站了兩個時辰,在城門上望去,一大片密密麻麻的雪人,十分壯觀。
那個起先去過太子府的守城官搓著手在城樓上走來走去,眼睛都不敢朝城門外望。
看著將士們冷在風雪下,他心裡不好受。
人心都是肉長的啊!
尤其是答應來城門的新皇一直都還沒有來,他心裡琢磨著是否是新皇改變了主意。若真是這樣,這可如何是好?燕軍的將士們要站到何時才是個頭?
正想著,他終於看到一個人影朝城樓上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