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6章 台地(二十五)

  第1637章 台地(二十五)

  在廣闊、靜謐、美麗的琥珀湖(即納韋爾瓦皮湖)畔,朔方鎮拔地而起,坐落在南緯41度這麼一個寒冷、孤寂的地方,就像是一座被世人所遺忘的城市那樣。這裡有綠草如茵的牧場、有阡陌縱橫的農田、有漫山遍野的果園,但因為遼闊的台地沙漠區的阻隔,只能孤懸於安第斯東麓,寧靜地過著自己的生活。

  但是,這個世界上有一種東西能夠打破地理的阻隔,那就是充滿魔力的金錢!是的,在呢絨工業逐漸崛起的東岸,羊毛這麼一種重要的紡織原材料如今得到了越來越多的人的青睞,這使得巴塔哥尼亞這麼一片原本註定發展不起來的地區成了資本的寵兒,大口吞噬著外來的資金以及勞動力。

  勞動力來自全世界各地,黑人、明人、白人、印第安人通過各種方式匯聚於此,然後拿出萬分的勇氣,戰天鬥地,在短暫的夏日和漫長寒冷的冬天中揮灑著自己的汗水,一點點建立起了一座立於山腳和湖畔的美麗城市。

  「真是座美麗的城市,寧靜、美麗、悠遠。」從金城縣長途跋涉而來的孫誠禮,站在城南一處高高的小山坡上,看著這座用磚石砌就的小城,感慨地說道:「當然,有光明和美麗,就有黑暗和醜陋。」

  隨從們都明白孫誠禮的意思,因為就在山腳下,一大片荒野之中,許多鷹和隼正在地面和空中起落著,它們時不時在地上美美的啄食著什麼。而等到飽餐後,就又張開翅膀,慢慢飛走了,很多鷹隼吃得是那樣之飽,以至於它們起飛時都不得不找一個地勢比較高的地方,否則就只能在地面上慢慢撲騰著,良久才能飛起來。

  至於他們啄食的是什麼東西,其他也沒什麼好避諱的,金城地區上至老人下到小孩,幾乎每個人都清楚,吃的是死去的奴隸或非國民勞務工的屍體唄!這些巨大的鷹隼有著尖利的喙和爪子,能夠輕易地撕開屍體身上的衣物,然後直搗臟腑,最後吃得只留下一副乾淨的骨架,就像是經年累月的老屠夫的手藝一樣。由此我們也可以知道,為了建立起如朔方鎮這樣恢弘、美麗的城市,又有多少人付出了怎樣的犧牲!

  好在大家都不是什麼有道德潔癖的人,甚至於,大部分人都認為這是理所當然的。畢竟東岸不是開善堂的,雖然這個國家的生產力很發達(當然是相對其他國家而言),但每年憑空接納上十萬人的衣食住行可不是什麼簡單的事情,因此只能壓榨非國民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孫誠禮等人就在朝陽的照耀下施施然來到了朔方鎮內,同時這也是朔方縣——今年(1672年)新設立的縣份,下轄朔方鎮(今聖卡洛斯·德巴里洛切)、河奇鄉(位於後世亞科巴奇工程師鎮附近)、池陽鄉(位於後世彼得拉阿爾基拉小鎮附近附近)、鳴沙鄉(位於後世洛斯梅努科斯小鎮附近)和溫池鄉(位於後世聖馬丁·德羅斯安蒂斯小城附近),一共五個定居點,是為全國第99個縣級行政單位——的縣城,目前大概有四千餘人口的樣子,在巴塔哥尼亞台地區算得上是一處人煙輻輳的所在了。

  孫誠禮等人進城後直奔縣政府而去,並在與門口警衛糾纏了一個多小時後,終於見到了在此視察的北巴塔哥尼亞地區副專員馬文強(朔方縣亦是金城地區行署轄縣之一)。馬文強最近心情不是很好,本不欲理會,不過看在自己發小寫來的介紹信的情況下,他還是耐住性子接待了孫誠禮一行人。

  馬文強最終接待他們的地方不在縣政府里,而是在郊外的一處牧場上,而這很顯然也是為了照顧他們的來意。牧場內此時有一些工人在忙碌著,據旁邊介紹,都是些騎術出色的布里亞特蒙古人或高喬人,幫著牧牛放羊,以攢夠他們買地置業的錢。

  此時已經是正午了,馬文強邀請孫誠禮坐在一處草棚下,一邊喝著馬黛茶,一邊觀看著牧場上的「節目」。是的,此時空曠的牧場上正在表演著節目,幾位騎術高超的騎手正在從牛群中用套索捕捉一隻牛。

  那是一些身穿黑色獵裝、脖子上繫著紅手絹的高喬人,只見他們中的一人開始用手腕輕輕地將皮條編成的繩子甩轉起來,一個完美的圓圈頓時升轉到了他的頭頂之上,將他繞在中央。沒多久,只見他看準目標,猛地將正在頭頂旋轉著的皮圈扔了出去,正中一頭牛的脖子;而隨著他的出手,其他幾人也紛紛扔出了手裡的套索,將這頭牛給綁得結結實實,然後就地開始了宰殺——在這些高喬人眼裡,那不是牛,而是牛排、牛裡脊、脂肪、牛奶、奶酪、皮鞋、腰帶、公文包、彈藥包等等,是他們賴以生存的衣食藥品的來源。

  孫誠禮也是第一次看到這種草原上捕牛的情景,因此感嘆著說道:「這些高喬人的騎術,真的是非常出色啊,如果他們肯去從軍的話,必然會大有前途。」

  「孫掌柜,你怎麼知道他們沒參軍呢?」馬文強聞言微微一笑,說道:「今年國家要調南非的第三混成營出外作戰,為了南非河中地區的防務不出問題,已經在巴塔哥尼亞征了一次兵了。我們金城、商洛、朔方三縣,總計派出了三百名騎術精湛的兒郎前往南非駐防,其中至少有三分之一是高喬人,雖然他們的紀律不是很好。」

  其實,高喬人真的並不是什麼當兵的好料子。雖然他們騎術精湛無比——按照西班牙人調侃的語句來說就是「我從沒見過比他們更像半人馬的人」——身上也是野性十足,不過紀律性卻極大欠缺,因此在戰場上隱患較大,充其量只能當一些斥候或遊騎兵罷了。

  不過如果是對付缺乏專業騎兵的印第安人或黑人,那就沒什麼問題了,大可放心大膽地使用他們。因此敵人的馬匹很少,騎兵更少,用遊騎兵戰術就可以輕輕鬆鬆打爆他們,而且效果也許比紀律性較強的專業騎兵更好一些。

  「獻給您,堂。」最先套住牛的高喬人很快走了過來,手裡拿著一塊牛眼後部的肉,半跪在馬文強面前,用敬語說道。馬文強含笑點了點頭,然後吩咐廚師將這塊肉拿去拾掇一下,大家一會就在這裡吃午飯。

  「與東面較為乾燥的地帶不同,金城谷地一帶較為濕潤,也有河流,能夠長出供牛生存的肥美多汁的牧草,因此養牛業也極為發達。不過,正所謂一切以市場為導向嘛,現在養牛的人是越來越少了,畢竟那幫在潘帕草原上使勁折騰的混球們每天都能捕獲很多肥碩的野牛,這養牛的收益確實太低。所以,現在越來越多的人開始養羊了,就連國營牧場都在有計劃地逐年削減存欄牛的數量,然後放牧更多的綿羊好薅取羊毛,獲得利潤。」馬文強示意秘書給兩人重新倒了一杯馬黛茶,然後說道:「你的來意我已經知曉了,買羊毛嘛,沒問題。不過得向你說明的一點是,金城、商洛兩縣雖然是目前全國羊毛產量最大的兩個縣,但所產的羊毛基本都已被人預定了,其中超過一半是給了巴塔哥尼亞東部沿海城鎮的國營毛紡織廠;剩下的一半也都各有其主,早在兩年前就已和批發商簽訂了包購協議,基本不會有多餘的出來了,你們——終究是來得太晚了啊!」

  「所以孫某來到了朔方縣啊。」孫誠禮聽到這兒朝馬文強拱了拱手,笑著說道:「正是知道金城、商洛二縣已無太多的羊毛剩餘,因此我們才打算朝朔方縣想辦法。馬副專員,這樣吧,我們孫家也可以與朔方縣簽訂羊毛包購合同,且價格好商量,您看如何?」

  「呵呵,現在這個包購合同不太好簽了。」馬文強一聽就擺了擺手,說道:「幾年前羊毛市場剛剛火起來,我們的幹部們也不懂太多這方面的事,因此很草率地同意了一些毛紡織企業及羊毛批發商的包購協議,現在看來,損失良多啊,因此現在地區行署和縣兩級政府原則上已經不再鼓勵與羊毛商人簽訂包購之類的合同了。雖然孫掌柜你是我老友介紹來的,但我也只能跟你實話實說,這朔方縣的羊毛,至多給你們三分之一,不能再多了。」

  三分之一已經是一個很不錯的比例了,孫誠禮也有些滿意,這必是人家看在介紹信的面子上給的好處了,不然你一個從沒在這個行當混過的外人,憑什麼就能在漲勢飛快的羊毛市場上輕鬆攫取自己的一份利益呢,因此孫誠禮立刻真誠地向馬文強道謝了起來。

  馬文強笑著擺了擺手,沒當一回事,一個小忙而已,根本不算什麼。在金城谷地一帶幹了這麼多年了,如羊毛銷售這類事情,他自問還能駕馭得了局面。只是,整日在這個與世隔絕的地方工作,這格局終究是小了一些,遠不如跳出這個圈子去到遠東任開拓隊隊長職位的劉建國爽啊!唉,各人有各人的緣法,這點也強求不來,現在最現實的,還是想想怎麼爬上北巴塔哥尼亞地區專員的寶座吧,外放出去擔任一個開拓隊隊長的職務,短期內看起來有些不太現實。

  談妥「分贓協議」的孫誠禮、馬文強二人很快又聊起了別的東西。孫誠禮說起從東部沿海到內陸腹地一路上舟車勞頓的酸爽感覺,直言巴塔哥尼亞該修一條鐵路了,將內陸的羊毛、木材、煤炭、白陶土、瓜果、皮革、獸脂、醃肉等資源運出來。尤其是羊毛,隨著巴塔哥尼亞的人越來越多,綿羊種群的數目越來越龐大,這每年生產的羊毛數量必將呈幾何級增長,因此修建一條專門的鐵路也就成了急需之事了。

  其實,從某種程度上而言,孫誠禮這麼說也是有道理的。後世19世紀末期,英國人為了巴塔哥尼亞的羊毛資源,就自己出錢在這裡修建了一條縱貫南北的動脈級鐵路,專門用來收購、運輸鐵路沿線的羊毛,然後通過一條支線直達海邊,統一裝船運回英國本土加工。由此可見,在巴塔哥尼亞台地這麼一處極端適合養羊的地方修建專門鐵路,確實也是很有必要的——唯一需要考慮的,大概就是如今東岸政府的財政並不寬裕,因此他們絕對不會拿出巨額資金來此修建鐵路了,巴塔哥尼亞要想擁有自己的鐵路,只能想辦法忽悠外來或民間資本進入了,不然幾十年內也許都沒戲。

  孫誠禮一行人最終在朔方縣住到了9月下旬,然後才啟程前往商洛縣,與一隊滿載羊毛的車隊搭伴,共同前往東部宣武縣的譙城港,然後從那裡登船返回本土。

  橫穿這個巴塔哥尼亞台地的旅程危險而艱苦,好在一路上也有許多新設立的殖民城鎮——比如沂屯鄉(位於後世拉莫拉·梅西亞部長鎮附近)、回樂鄉(位於後世巴爾切塔小鎮附近)、律渠鄉(位於後世科納尼耶奧小鎮附近)、普樂鄉(位於後世謝拉格蘭德小鎮附近)等等——給這支車隊進行補給,使得他們不至於太過艱難。

  1672年10月上旬,孫誠禮等人及那隊羊毛客商抵達譙城港後,又在這裡休整了大概一個星期,這才等待一艘信使班輪公司的近海客貨兩用船,然後統一登船南下,前往最終目的地興南港。而在抵達興南港後,孫誠禮還要乘坐南錐兩洋鐵路上的拉普拉塔之星列車,前往阿勞坎港,然後在那兒換船前往智利中央谷地一帶柳城縣,這一路上的旅程還長著呢,也不知道他這把老骨頭能不能撐得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