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本事

  幼菫打算回內院,一個青衣布衫的男子拱手向她請安,不卑不亢,謙和有禮,「鄙人夏良,乃貴府族學算學先生,聽聞國公夫人要開堂授課。不知鄙人可否也去聽課?」

  差點被換掉的算學先生便是他吧?若不是沒合適的,他應早被辭掉了。

  聽說是個落榜的舉子,二十多歲年紀,家裡貧寒無力供他讀書。因為人端正被推薦來國公府,邊教書邊準備科考。今年會試他也去考了,落榜了。說來也是諷刺,他教的是算學,偏偏算學是考的最差的。

  幼菫問他,「我是女子,又年輕,你不覺屈辱?」

  夏良拱手道,「能者為師,學生有何屈辱?」

  幼菫點頭說道,「既然你已自稱學生,到時你來聽課便是。」

  夏良規規矩矩行了學生禮道謝。

  幼菫問他,「你可有書本?我會先講《新算學》,但是那兩本《標註》也會有穿插。」

  夏良聽說二爺那裡是有一套的,可是沒有給他。他也知道,二爺是動了換掉他的念頭的。不給他,也屬正常。

  一套下來要好幾十兩銀子,他自己又怎麼買的起。

  夏良說道,「學生借了好友的過來,已經抄完一本了。」

  幼菫轉頭問劉管事,「夏先生是族學算學先生,怎能不給他配備教科書?」

  劉管事忙拱手道,「老奴失職,這就安排人去買。」

  夏良心下感激,榮國公夫人此言給足了他面子尊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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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上撤了欽天監監正的職,御書房議事也沒有讓恭王去,只叫了端王和成王。皇后坤寧宮又碎了一地瓷器,恭王除了憤怒發泄,別的也只能聽皇后和幕僚的。

  皇陵擴建之事皇上一直不肯甘心就此停掉,一大早便讓傳旨太監宣蕭甫遠到御書房。

  蕭甫遠沒來,來的是蕭甫山,替蕭甫遠上了請罪摺子。

  皇上難掩驚訝,他雖然不喜蕭家勢大,可蕭甫遠主動辭官,這動作著實太大了。難道,蕭甫山是以退為進,打消他的忌憚?

  「蕭愛卿行事穩重,頗具才能,就此閒賦在家倒是可惜了。」

  蕭甫山正色道,「茲事體大,他陷皇上於兩難便是失職,還請皇上准了他的奏請。臣會約束於他,讓他在府中靜思己過。」

  蕭甫山能少一個幫手,皇上自然是樂見其成的,他又感嘆了一番可惜,方御筆一揮,准奏。

  端王和成王候在一旁,眸子裡掩著驚訝和不解。

  蕭甫山神色如常,謝恩後就出了御書房。

  皇上心情倒是好了幾分,看了禮部呈上來的考卷,殿試只考策問,考的還是考生對政事實務的見解。

  他全部閱後,問端王,「可有特別打動你的考卷?」

  考卷都是糊名的,並看不到是誰所寫,端王能猜到裡面定有裴弘元的,卻也不敢十分肯定哪篇是他的。端王曾翻看了他春闈和秋闈的策問,風格迥然,讓人很難確定他的文風。但有一點可以穩定,都讓人拍案叫絕。

  這其中最出彩的一篇,洞察時政,見解獨到,筆力扛鼎,一般人是寫不出來的,他猜測應該是裴弘元的。

  端王心知裴弘元之勢已不可擋,皇上眼睛毒辣,自己也不敢在這種事上跟他耍小心思。

  他指著那份考卷說道,「兒臣以為這篇尤為精彩。」

  皇上點頭贊道,「你眼力不錯,此人將來可為大燕棟樑。」

  皇上又選了兩份,說道,「就這三份吧,宣他們覲見。」

  禮部尚書撕了糊名,那一份最優的赫然是裴弘元,另兩份是程瓚,魏昭。

  皇上哈哈大笑,「好!弘元不愧是我皇家子弟,狀元之才!連中三元!」

  這是還沒召見,就先定了狀元。

  三人很快被傳至殿上,魏昭三十多歲,其貌不揚,在三人中顯得暗淡。皇上是第一次見程瓚,見他芝蘭玉石溫潤俊朗,覺得做探花郎最為合適,歷來探花郎都是一甲顏值扛把子。

  如此,裴弘元狀元,魏昭榜眼,程瓚探花,賜進士及第。

  之後禮部又選定了二甲進士三甲同進士名單填榜,太和殿舉行傳臚大典,宣布殿試結果,並授官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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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幼菫已經睡下,隱約感覺身邊有人,她睜開眼,便見蕭甫山坐在床邊,靜靜看著她,身上帶著沐浴後的清香。也不知已經看了多久。

  他似乎很喜歡這樣看她,幼菫已經遇到了很多次。今天早上他起床幼菫也是知道的,只是睜不開眼。她能感受他她在看她,最後還輕輕親吻了她的額頭。

  她嗓音沙啞,「國公爺,您忙完了?」

  端王過來她是知道的,在外書房一直議事,晚膳也沒有回木槿園用。

  蕭甫山拇指輕輕摩挲她紅潤的臉頰,輕聲說道,「吵醒你了?你睡吧,我也要睡了。」

  幼菫捉住蕭甫山的手,「國公爺,二叔的事妾身知道了。二弟妹今早還過來求情,下午母親也來了一趟,母親的精神看起來不太好。」

  這些事蕭甫山自然是知道的,自有人稟報於他,他問道,「你覺得我處置過分了,想為他求情?」

  幼菫搖頭,「怎麼會,您已對他仁至義盡。只是母親和二弟妹都誤會著您,妾身覺得您應該說清楚了。」

  他這些年背負了這麼多罵名,何嘗不是因為他不屑於解釋。

  蕭甫山沉默了片刻,說道,「母親那裡……罷了,不要提這事了。」

  他頓了頓,「堇兒,有一事你還不知道。崇明寺刺殺我們的死士,是二弟派去的。」

  幼菫驚得坐起來身,「那不是皇上所為?二叔連您都想殺!」

  蕭甫山壓著她肩膀讓她躺回去,幫她蓋好錦被,「前兩日我派人查二弟,查到一些線索,恰好和之前查到的對得上。他養了那麼多死士,籌劃這一日怕是籌劃了很久了。」

  蕭甫山說的波瀾不驚,可能人怒極了反而平靜了下來。

  蕭甫遠先是崇明寺刺殺不成,又爆出幼菫宮寒,拆散二人不成,又以太歲設計。一環接一環,步步殺招,毫不手軟。

  其實在他身邊就是這麼危險,危機重重,沒有片刻安寧。滔天的權勢為他帶來的從來不是庇護,就連最兄弟手足都能相殘,下手絲毫不留情面,又何況是別人。今日把酒言歡,明日刀兵相向。

  殘忍的一點餘地沒有。

  「二弟他是有幾分本事的,端王以為二弟是他這一派的,恭王以為是他那一派的,實際上他卻是在為成王做事。」

  那個成王幼菫有些印象,吊兒郎當不務正業的樣子,原來也是對皇位虎視眈眈啊。選他做主子,倒也符合蕭二爺深藏不露的性子。他再厲害又如何,心裡卻是瘋魔了。

  國公爺平白遭了自己弟弟這般仇恨,也太可憐了些。

  幼菫這麼想著,沉沉睡了過去,呢喃道,「國公爺,您別難過,以後妾身寵著您。」

  蕭甫山低垂著眼眸凝視著她的睡顏,長長的睫毛如小扇子一般,顯得她格外乖巧。

  良久之後,才揮手熄了燭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