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話,鄭芝龍不由得有點意外,便轉頭看向自己的兒子。
鄭福松見了,又是一笑說道:「爹,我好歹已經二十歲了,又走南闖北去過,還打過大戰,不是小孩了!」
一聽這話,鄭芝龍不由得重重一哼道:「你算哪門子走南闖北啊?」
雖是如此,不過比起之前那臉陰沉地不理鄭福松,卻是明顯好多了。
鄭福松見了,連忙接著說道:「爹,朝廷以後的國策,您又不是不知道。單單只是藩王封建海外,就得靠大明水師才行。那麼多藩王的田地都獻給了朝廷,這事兒肯定得做了。國策如此,我們鄭家能擋住?我們鄭家再厲害,能厲害得過曲阜孔家?」
聽到這話,鄭芝龍又有點意外,不由得重新打量了下自己的兒子。
他久居偏遠的福建,還真忽略了中原那轟轟烈烈的事情,藩王獻出田地以就藩海外的事情,他雖然已經聽說了,不過也就聽說了而已。從未有過的事情,他並沒有往心裡去。
不過鄭福松不一樣,他是真得闖北了一番,沿途所見所聞,那震撼自然比鄭芝龍要深刻了。因此,他特意點出的這番話,便一下子讓鄭芝龍也重新去想這個事情了。
另外,曲阜孔家雖然沒有無敵的海上戰船,可他們在讀書人的影響卻是任何一家一姓都無法去比的。而這天下,是讀書人和皇帝共治的天下。然而,就算這樣,曲阜孔家說沒就沒了!
想到這些,鄭芝龍不由得認真了起來,再度拿起鄭鴻逵的信看了起來。
鄭福松見了,也不再打擾他,轉頭一看,發現他娘正在門口那擔心地看著,便咧開嘴一笑,示意他沒事。
鄭福松他娘探頭看看裡面的情況,便露出了笑容,點點頭走了,顯然是不再擔心他父子倆發生衝突。
書房內,兩個人都不說話,就很安靜,偶爾有書信頁翻動的聲音。
鄭芝龍很快就又重新看完了一遍,把書信放在桌子上,正待說話時,忽然就聽到外面傳來急匆匆地腳步聲。
一開始,鄭芝龍以為是鄭福松他娘,便臉色又有點不好看,抬頭看去,正待訓斥時,卻見是他的五弟鄭芝豹匆忙而入。
很顯然,鄭芝豹知道鄭福松回來的消息,因此,只是沖喊他五叔的鄭福松點了下頭,然後便看向鄭芝龍,表情嚴肅地說道:「大哥,剛收到兩個消息。」
一見他的樣子,鄭芝龍便知道不是一般消息,便連忙問道:「什麼消息?」
「泉州來了陌生人,已經核實了身份,是東廠番子!」鄭芝豹立刻便嚴肅地回答道。
鄭芝龍是個會做人的,因此在他的老巢多做善事,名聲相當好。當地人,就幾乎都成了鄭家的耳目。外地人過來,就算再會隱藏身份,也瞞不住鄭家。
一聽鄭芝豹的回答,鄭芝龍頓時就站了起來。
東廠番子到了泉州,不用說,肯定是為他而來的。
這一點,讓鄭芝龍想不到,朝廷竟然派出了東廠番子,那是好相與的麼?
看來朝廷真得是已經要開始對鄭家動手了,如果自己這邊一直不讓朝廷滿意的話,那邊是和曲阜孔家一般,動刀動槍!
想到這裡,鄭芝龍的臉色便非常嚴峻,不過還能保持住表面的平靜,只是再度問道:「還有什麼消息?」
「我們在京師那邊的人,快馬傳回消息……」鄭芝豹馬上又回答道,「朝廷官軍在興國公的統帥之下,打贏了寧遠之戰,光復寧遠不說,還消滅了三萬多的建虜,活捉了鑲白旗的固山額真,大捷,不日就凱旋迴京!」
自從上一次之後,鄭芝龍便往京師派了人,如果有什麼重大的消息,便第一時間飛報閩地。
之前曲阜孔家的事情,鄭芝龍當然也了解,不過當時他覺得山東的孔家關他屁事。之所以這麼想,歸根結底,也是他不甘心放棄東南沿海而迷了心竅的原因。
此時,他其實已經被鄭福松和鄭鴻逵點醒,能比較客觀的看待事物了。一聽鄭芝豹帶來的兩個消息之後,臉上的表情明顯就變了。
不過他還沒來得及說話,鄭福松就已經驚訝開了,就聽他對鄭芝豹說道:「這消息是真的麼?竟然連鑲白旗的固山額真都活捉了?」
鄭福松當過那麼長時間的登萊水師統領,對於建虜的了解自然比其他人要多了。因此,他更是能明白,朝廷官軍能光復寧遠,活捉鑲白旗的固山額真,是有多麼的不容易!
雖然他鄭家海上無敵,可是,那一日皮島海戰的時候,他也看到了岸上的建虜。不但是他自己,鄭鴻逵也對他說過,那可都是精銳之兵,鄭家要是上岸,根本不可能是那些建虜的對手。
可是這一次,朝廷官軍竟然消滅了三萬多建虜,這正是前所未有的大捷!真得是前所未有的!
這麼想著,他都不等鄭芝豹回答他,便又感慨地說道:「之前覺得興國公領兵南征北戰,打敗了那麼多流賊,就覺得很厲害了。如今沒想到,興國公領兵去打建虜,竟然也是這麼厲害!嘖嘖,興國公真是太強大了!」
感慨著這話時,他便轉頭看向他老子,故意在最後一句加重了語氣,明顯是說給他老子聽的。
鄭芝龍有耳朵,自然聽到了,便瞪了他兒子一眼。隨後,他便看向鄭芝豹問道:「你怎麼看?」
鄭芝豹聽了,還沒回答,就聽鄭福松搶著說道:「我和四叔的意思,都是讓爹儘快北上,我們鄭家還能太平無事,要不然肯定和曲阜孔家差不離!」
鄭芝龍一聽,頓時怒聲喝斥道:「要你多嘴?」
鄭芝豹看看他們父子倆,又低頭看了下書桌上的那封信,便抬頭看向鄭芝龍說道:「大哥,如今我們鄭家一門三人的官職都不容易,好好乾的話,以後肯定還能光大門庭,要是再拖下去,朝廷恐怕不止是會派出東廠番子了。」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之後,加重了語氣,著重強調道:「能賺錢是好事,可是朝廷已經非以前的朝廷了啊!」
鄭芝龍聽了,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很是有點感慨地說道:「是啊,如今的朝廷,已經不是以前的朝廷了!有命賺錢,也要有命花錢才好啊!」
一聽這話,鄭福松的臉上便立刻露出了大喜之色,當即對鄭芝龍說道:「爹,那我去找我娘了!」
很顯然,事情已經圓滿解決,他就要去見她娘了。
鄭芝龍一聽,臉色一沉,當即喝道:「急什麼急?你娘還會跑啊?老大不小了,還毛毛躁躁,坐下說事!」
「我不毛躁,我都已經是總兵了!」鄭福松雖然如此說著,不過還是坐下了。
他這個話,一下嗆到了鄭芝龍,有一種想打人的衝動:總兵了不起啊,還不是你爹給你鋪好的路!
不過有一點,他其實還是欣慰的。在大是大非,重大選擇方面,自己這個看似不靠譜的兒子,兩次的選擇都是對的。
此時的他,自然不知道,如果在原本的歷史上,在大是大非的問題上,鄭福松一樣選對了,名垂千古;而縱橫一生的他,卻是選錯了,最終落個身敗名裂,流放寧古塔而死的地步。
這時,鄭芝龍心中已經有了計較,便又能平心靜氣下來,當即問起鄭福松有關在北方的經歷和見聞。
他問得很仔細,特別是對於朝廷的軍隊情況,以及遼東建虜的情況。最後才把鄭福松趕跑,又和鄭芝豹商量了起來。
等到晚間的時候,鄭芝龍又召集心腹大將和他兒子鄭福松一起,宣布了決定道:「後天一早,我就準備啟程北上。福建這邊的事情,就都交給福鬆了。他還年輕,缺乏歷練,你們要盡心幫著他!」
鄭福松一聽,嘴巴一翹,有點不樂意了。
不過在這麼多叔伯面前,他也知道分寸,並沒有公開頂嘴。
鄭芝龍的兄弟和心腹大將對於鄭芝龍的要求,自然不會拒絕,一起應承了下來。
鄭福松如今是福建水師總兵,官位高,意味著他手下的官職,也有了新的上限,對於他們來說,也都是好事。
鄭芝龍的表情卻還是沒有放鬆,依舊嚴肅地交代他們道:「別的我不擔心,你們要千萬防著大員的紅夷。我不在,水師又調去北方那麼多,我擔心紅夷會蠢蠢欲動!」
大明沿海,每年的保護費都有上千萬白銀的收入,這筆絕對是巨款。之前的荷蘭人被鄭芝龍給打服了,他們也不得不給鄭芝龍交保護費。如果有機會的話,他們肯定會不甘心!
對此,鄭芝豹當然心中清楚,便立刻帶頭說道:「哥,你放心,我們都會幫著福松的。」
鄭福松聽了,並沒有害怕,反而眼珠子亂轉,他好像記起來,興國公說過大員是大明的地盤!
鄭芝龍沒管其他,把他立刻交接的事情都一一安排下去,然後便啟程上京師去了。
這時候,張明偉已經哄得朱媺娖開開心心的,一家人見面也是其樂融融。
接下來,便是該干正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