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地一聲,冬日裡的冰水,真得是一點都不顧及衍聖公的身份和臉面,一下潑在孔胤植的臉上。
頓時,孔胤植一個激靈,立刻清醒了過來,順帶著打了一個寒顫。
睜開眼睛,就看到眼前有一張臉,帶著讓人膽戰心驚的笑容。下意識地,他便想往後躲去。
可是,他才剛動,身體就被人緊緊地抓住了。
孔胤植立刻便看清楚了,身邊全都圍著東廠番役,一個個都是獰笑著看著他,要多兇狠就有多兇狠的那種。
「衍聖公醒了啊!」盯著他的王二彪,重新站直了身體,臉上帶著陰惻惻的笑容說道,「咱家說過,要讓衍聖公品嘗東廠的手段,那是一定要做到的。你放心好了,如果你痛暈過去了,那邊的冰水有的是,會讓你保持清醒的。」
說完之後,他退後兩步,做到了太師椅上,二郎腿一架,端起東廠番役端過來的茶,用那種悠閒自得的神態,在揭開茶蓋之後,隨意地吩咐道:「來啊,衍聖公敬酒不吃吃罰酒,就好好伺候吧!」
王二彪之所以在這裡坐鎮看著,就是因為這個衍聖公是個關鍵人物。
能在宮中混出頭,當上司禮監秉筆太監,就絕對不是沒腦子的人。不會就帶著兵,把曲阜的孔家全部殺了的。如果那樣,大概率他最終也會跟著孔家陪葬。
這種情況,王二彪當然不願意發生。
因此,要搞倒孔家,就必須要抓住孔家謀反的證據。
殺官造反,當然算謀反。但是,孔家完全可以說是個別人幹得,孔家不知情。
事實上,從他目前掌握的線索,最多是問罪到曲阜縣令孔大氣身上而已。
如果衍聖公逃過這一劫,王二彪不但會擔心時候被打擊報復,畢竟只要是讀書人,就全是孔家門徒。而且他也不甘心,被孔家逼得喪家犬一般,差點就喪命,作為孔家最大的衍聖公,又豈能不付出代價?
而且根據他的經驗,殺東廠番役的事情,這個衍聖公絕對知情。或者說,沒有他們孔家主事人的同意,其他人又豈敢私下出手。
還有這所謂的民變,這麼大的聲勢,孔家沒在背後搗鬼,真得是要把姓倒過來寫了!
也是因為這些原因,他本人就親自盯著這個衍聖公,定要拿到他的口供。
「屬下遵命!」
此時,他邊上那個檔頭一聽他的話,便立刻大聲領命,然後便抽出了一把匕首,閃著寒光靠向孔胤植。
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那個檔頭拿著匕首,並不是大步就走了過去,而是緩慢地靠近。手中那把匕首還在晃動,刀鋒上的反光,就射向衍聖公的臉上,迫使孔胤植不由自主地盯著那把寒光閃閃的匕首。
用刀削手指,要見到骨頭為止,想著之前王二彪對自己說過的話,孔胤植的恐懼,就好像深入骨髓中一般,當即劇烈地掙紮起來,想要往後躲去。
可是,分左右抓住他的兩個東廠番役,那都是北方大漢,孔武有力,又豈是他一個老頭能掙扎的了的。
就這麼的,眼看著那把寒光閃閃的匕首越來越近,孔胤植的恐懼之心便到了一個頂點。
那兩名抓著他的東廠番役忽然架起他,把他按到桌子邊,同時用力抓著他的一指手,按在桌子上,還強迫他的眼睛,正對著那隻手。
檔頭走到了桌子邊,站住了身子,並沒有立刻削手指,而是用刀面先在孔胤植的手指上來回地蹭了起來,就好像在磨匕首一般。
王二彪很有興致地看著這一幕,忽然之間,他看到這個衍聖公的腳下濕了。
這時候,他正在喝茶,不由得「呸」地一下,把口中茶水吐了,滿臉都是鄙夷之色,堂堂衍聖公,竟然也會嚇得尿褲子!
其實,這還真是他高估了所謂的衍聖公。
孟子曾經說過,生於憂患死於安樂,真是千古不變的真理。
只有困難,逆境,危機等等,才會讓人奮發向上,想盡各種辦法去解決一個又一個的問題。
而如果沒有困難,逆境和危機什麼的,整天吃喝拉撒地,人就有惰性,不會去逼著自己奮發向上,只會進入養豬模式。
曲阜孔家,也逃不過這個規律。
一般來說,傳承千年的世家,必定底蘊雄厚。因為只有文韜武略之輩層出不窮,才能保持世家不倒!
可是,孔家卻是個例外。
因為孔家託了祖宗的福,更是託了董仲舒的福,歷代統治者都以儒家思想作為統治的根基,因此把孔子抬到了聖人的高度。他的子孫後代,就算完全的吃喝玩樂,也照樣不耽擱他們享受榮華富貴。
別的世家,要想屹立不倒,就要和各種敵人勾心鬥角;但是,孔家不用,誰也不會來招惹孔家,更會把孔家高高地敬在那裡。
別的世家,在王朝更替的時候,更是一個死關。但是,孔家又不用,只要對新的統治者上表稱臣,就已經可以享受榮華富貴。
因此,可以說曲阜孔家,和任何一個世家都不一樣。
明朝藩王能養成豬,孔家又何嘗不是!
如今,對於孔家來說,軍隊入城,全城被軍官,到處都是凶神惡煞的軍頭,絲毫不在意孔家祖宗的光芒,一副要吃人的模樣。
這種情況,養尊處優了一輩子的孔胤植,要是還能淡然面對,無所畏懼的,就不會在歷史上第一個向金錢鼠尾低頭的了。
就在檔頭把匕首在這位衍聖公的手指上輕輕地割開一道淺淺的口子時,就聽到孔胤植殺豬般地叫了起來,恐懼之極地大叫道:「我招,我招了……」
聽到這話,東廠檔頭的動作立刻便停住了。嘴角一撇,露出鄙夷之色:什麼衍聖公,連個普通文官都不如!
王二彪聽到孔胤植說招供,他心中頓時大喜,不過表面上,卻是不動聲色,只是淡淡地說道:「筆錄,記得,如果衍聖公所招供的情況和咱家掌握的情況不相符合的話,就繼續好好伺候他!」
「屬下遵命!」那檔頭一聽,立刻大聲回應一聲。
這聲音之大,又嚇得那位衍聖公一個哆嗦。
如果是普通的情況,比如是大明的封疆大吏,巡撫啊,總督什麼的領兵來到曲阜,那是萬萬不可能對衍聖公用刑的。
可是,這一次是王二彪帶隊,宦官來的,那就不存在什麼客氣不客氣,尊重不尊重了。在他的眼中,就只有皇帝最大。
當然了,如今這個崇禎皇帝,還有一個興國公也是要顧忌在意的。
除此之外,什麼內閣首輔啊,六部尚書啊,包括這個衍聖公,一旦旨意一下,在他們眼裡,就和普通囚犯沒什麼兩樣。
………………
曲阜的熱鬧,一直持續了三天。
這三天之內,除了孔廟沒有動之外,其他地方,全被抄家了。
孔家的財富積累,超出了王二彪的想像。然而,他卻非常地無奈,只能看著財富,卻是吃不下去。
因為抄家的主要力量,還是騎軍將士,軍中是有錦衣衛監軍的。並且,誰都不知道,除了明面上的錦衣衛之外,暗地裡誰又是錦衣衛密探。
而錦衣衛指揮使,也就是這次統兵主帥興國公,那是嚴令禁止,是編有《三大紀律七項注意》。誰敢觸犯的話,那絕對是軍法無情的。
因此,王二彪只好把注意力,轉移到供詞的整理上。
可以說,整個曲阜的孔家人,都是從來沒有經歷過,甚至可以說,從來沒有聽說過這麼恐怖的事情。
只是稍微一嚇,便有各種供詞招認了。
可以說,匯聚起來的供詞,從某個孔家人通姦到貪財、強占佃戶媳婦,同族人的勾心鬥角,爾虞我詐等等,幾乎什麼樣的都有。
王二彪瀏覽著供詞,心中非常鄙夷地想著:曲阜孔家,和別的家族沒什麼兩樣,什麼聖人血脈,不照樣男盜女娼,齷齪事一大堆!
有關私田改祭田,打死東廠番役的事情,還有暗地裡煽動民變的事情,也從一個個口供中串聯起來,形成了一個完整的證據鏈。
這其中,最為有力的證據,就是當代衍聖公孔胤植的供詞。孔大氣的骨頭也不怎麼樣,最終在東廠用刑之下也很快就招供了的。
如果實事求是地來說,孔家其實是沒有謀反之意的。只是不想被東廠番役查出私田改祭田,先是有一些孔家的族人開始抵制東廠番役,到了後來,發現東廠番役查案的手段越來越強烈,要查出很多問題的時候,就有人鋌而走險,先滅了個別東廠番役的口,最終慢慢地,就發展成了不可收拾。
煽動民變,也是孔家這邊看到大明好像對此很寬容,至少在江南那邊的情況,都是不錯的。甚至萬曆年間蘇州民變,連帶頭的那人最終也只是關了幾年被放出來了。
因此,孔家覺得,用民情來逼迫朝廷放棄對孔家的調查,這是完全能做到的。
然而,他們卻沒想到,有一個來自後世的人,竟然掉到了崇禎皇帝面前,由此帶來的改變,壓根就不能和萬曆年間去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