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聽張明偉對他們大聲說道:「你們都是被流賊裹挾的百姓,非是窮凶極惡之徒……」
只是這個開場白,便讓聽到的那些流賊俘虜立刻露出了感激之色。他們一下便明白,朝廷應該不會殺他們了。
事實上,這一點的話,其實在看到朝廷官軍對他們這麼好時,就已經知道了。不過由一軍之主帥當面說出來,這才算是一顆定心丸。
「……原本想著,等戰事結束,便把你們遣返回鄉。可如今看來,戰事結束非是一天兩天的事情。」張明偉的臉色變得嚴肅起來,大聲說道,「如今流賊分兵,要合圍大營,而軍中的軍糧有限。因此,軍營這邊就沒法留你們了,今天就給每人發放五十文錢,兩個饃,你們趁著天黑儘快返鄉吧!」
一聽這話,頓時,流賊俘虜都有點意外,不過好像也在情理之中。
如果要他們來選的話,那當然是留在這裡當俘虜是最好的。不但不用擔心吃喝的問題,還不用上戰場。
然而,這裡的大戰已經開始,他們也知道,流賊的人數之多,遠非官軍可比。這一場戰事打下來,官軍能不能贏都不知道。
軍中糧草有限的話,肯定是優先軍中官兵,他們留在這裡,每天的消耗都有不少,不管是誰,肯定是要處理他們的。
可是,讓他們此時返鄉,說真的,他們看不到一點希望。
會被流賊裹挾來軍中,家鄉肯定是一塌糊塗,至少遭受過戰亂了。
在這俘虜營中,他們不敢隨便說話,特別是在當朝國公面前。不過他們的臉上,卻是憂慮之色,非常地明顯。
對此,張明偉自然也是看在眼裡的,因此,他便繼續大聲說道:「相信你們已經知道,皇上在兩個月前就已經頒發新的旨意,長江以北,免去一半的賦稅,另外一半的賦稅也將留於地方,用於鞏固地方城防,安置地方百姓。我可以告訴你們……」
掃視面前流賊俘虜們的臉,他在頓了頓之後又大聲說道:「房山縣縣令不遵從這道旨意,找了各種理由來拒絕轄下百姓進入縣城求活。因此,我奉了皇上旨意,把這種沒有擔當的害民官給斬了……」
這個事情,之前錦衣衛校尉已經講過。本來的話,這些流賊俘虜聽聽,也就聽聽了,並沒有非常震驚。
可此時,結合他們自身可能的遭遇,又是國公講出來,那這個消息就非常震驚了。
這也就是說,如果他們回到家鄉,那就還有活下去的希望。不過這個希望,就目前來說,還是很小。
對此,不管是流賊俘虜本身,還是張明偉,其實都是心知肚明,因此,就聽張明偉繼續給流賊俘虜們說道:「當然,我也知道,你們能夠回去過正常日子的可能性,其實真得不大!為什麼?因為天下大亂,流賊未平!朝廷還沒法保證所有百姓能安居樂業,不過你們也知道,朝廷正在努力,皇上正在努力,就希望早日平定流賊之亂,懲治貪官污吏,還天下百姓一個太平盛世!」
因為這兩日來,錦衣衛校尉的講解,已經給他的這番話做了鋪墊,因此,這些流賊俘虜都明白,他說得這話不是空話。為此,他們的眼神中都露出了那種期待之色。要是有可能,他們誰不希望天下太平,誰願意今日不知明日會不會死的這種日子?誰願意妻離子散家破人亡?
「……不過我告訴你們,光憑皇上在努力,光憑朝廷在努力,光憑我們在努力,要等到太平盛世來臨的那一天,估計還有很長的一段時間。」張明偉說到這裡,誠懇地說道,「只有全天下的人,一起來努力,努力讓這個世道重歸太平,如此,才有希望能儘快地結束戰亂,重新過上安居樂業的生活。我在這裡,給你們提一個要求!」
聽到這話,不管是流賊俘虜,包括朝廷官軍將士們,都不由得看向興國公,不知道他有什麼要求?
在頓了頓,掃視了一下流賊俘虜之後,張明偉便繼續大聲說道:「放你們返鄉之後,你們中的很多人,可能會被迫又當了流賊。甚至你們中有的人,還有家人在流賊那邊,放了你們,也會回去找你們的家人。對此,我不會怪你們,但是,我有一個要求就是……」
說到這裡,他提高了聲音,大聲說道:「……希望你們把朝廷的努力轉達給那邊的人,太平日子不是等來的,而是每個人去努力,共同創造出來的。為此,我在這裡可以保證,如果你們被他們逼著又上戰場,記住一點,在官軍殺到面前之前,拋掉兵刃跪地,就不會有事。你們就還能活下來。記住了沒有?」
聽到這話,流賊俘虜們頓時大喜。
如果說他們最擔心什麼?最擔心的,就是他們離開官軍營地之後,會被流賊重新抓去,那樣的話,勢必又會被逼著來打仗,那就是他們最危險的時候。
可如今好了,國公都當眾保證了,只要及時拋掉兵刃投降,他們就肯定不會有事。這一點,在之前其實就已經證明了。
如此一來,就算再上戰場,也能保命了!那被流賊再抓去,也就沒什麼可以怕了。
人就是這樣,一旦生命能得到保證,那他們的思緒就活了,很大可能,就會嘗試著去做更多的事情。
「……這一點,你們如果萬一被流賊抓回去,也可以和認識的人這麼說。」張明偉看著他們大聲說道,「你們都是皇上的子民,能少一分殺戮,少流一份血,就是挽救這個世道最好的事!」
說到這裡,張明偉的用意其實已經非常明顯。這些流賊俘虜釋放之後,大概率都會被流賊重新裹挾,因此,流賊軍中,便會有五六千的免費宣傳員,去宣傳如今的朝廷,不再是他們以前印象中的朝廷。讓他們對朝廷重新開始燃起希望,從流賊的內部繼續瓦解流賊。
這麼做,不是說因為打不過當面的流賊,而是張明偉真得不想多造殺戮。時間點到了崇禎十五年七月,大明的人口減員,已經非常嚴重,元氣大傷了。
這種內戰,殺戮下去沒有意義,他想通過這種方式,早日結束戰事。
在張明偉說到後來的時候,朱媺娖已經聽到動靜,也出來聽了。看到張明偉說完了,她也忍不住大聲說道:「先生交代的事情,就拜託給你們了!」
聽到她的說話,說真的,在這些流賊俘虜的心中,公主殿下遠比這個國公更要受他們尊重。身為公主之尊,竟然不避嫌疑,不嫌棄他們,帶著女兵來給他們的傷兵包紮傷口,安撫他們,這簡直就是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在世。
因此,本來他們就被張明偉說得意動了,再聽到了朱媺娖的話之後,流賊俘虜們心中也不怕,紛紛回應了起來。
「公主殿下放心,我一定會去做的。」
「對,我們也想要天下太平!」
「朝廷這麼對我們,要是還去當反賊,那就是狗娘養的!」
「……」
張明偉看著流賊俘虜們,紛紛轉頭看向朱媺娖那邊,甚至不少人都跪了下去,便不由得笑了。以公主的身份,還是女性的角色,來做這方面的事情,確實是有優勢的。
相信因為自己的穿越,朱媺娖流傳後世的印象,不會再是什麼獨臂神尼。她的名聲,估計會比任何一個公主,都會留名青史吧!
這個時候,張明偉再說下去已經沒有意義,而且他該說得都已經說了,因此也沒有再說的必要。
趁著天黑之前,給這些流賊俘虜們發放了每人五十文錢,兩個饃饃,然後他們就從官軍大營離開了。
有的人,直接就回去了李自成或者羅汝才的大營那邊,還有的人,是想儘量避開流賊大營,是真得想回鄉去的。
不過在這開封一帶,流賊騎軍遍地,他們十之八九是回不了家鄉,最終又會成為流賊軍中的一員。
夕陽西下,張明偉看著他們離去,並沒有說話。
良久,他才對身邊的人說道:「對付流賊,攻心為上!」
「末將遵命!」周遇吉等人聽了,便都答應一聲。
他們跟過的主帥都不止一個,從來沒有聽說過,有哪一位是國公這樣的處置方式。
張明偉在流賊俘虜營裡面的一番說話,自然也已經傳開了。主帥的意圖,他們自然是明白了。人心都是肉長的,主帥是什麼樣一個人,整支軍隊便會往什麼方向轉變。
可以說,張明偉在不知不覺間,影響著這支軍隊中的每一個人。
人心向好這個事情,有人覺得那很幼稚,可這樣的事情,其實也是真正存在的。因為跟著人心好的人,會心安,而不用過多擔心。
如果要是有的選擇,沒人會選擇跟隨腹黑,陰險毒辣的人。
或許,這就是所謂的仁者無敵!
張明偉看了好長一會時間後,便打算轉身回去了。正在這時,忽然白廣恩開口說道:「國公,看那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