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河南、山東大旱,蝗災肆虐,根本無法活下去,方才造反,只求一條活路!」袁時中表情嚴肅,大聲地喊道,「這點,我並不否認!」
聽到他說話,兩軍其他人都不再說話,因此,他的聲音便如李過的話一般,能傳出很遠。
「然則,這非我本意。起兵造反,兵災之下,人禍遠甚天災。多少百姓因為兵災而家破人亡,妻離子散,我不說,你應該也知道!」
聽到這話,李過有點意外,他沒想到,袁壯飛沒有否認他背叛兄弟,卻從另外一個角度來說事。
「虧得當今皇上寬宏大量,還有愛民如子的興國公,不願天下百姓繼續兵災之苦,願意給我等一條出路,早日結束戰亂。」袁時中說到這裡,便誠懇地大聲說道,「李過,為了你自己,為了你的兄弟,為了天下受苦的百姓,放下武器吧,我這才是出路!」
「……」李過沒想到,袁時中竟然在陣前勸降起來了。
其實,其他人也一樣沒想到。
對於袁時中的話,不少流賊都不由得思考了起來。他們中,有相當大的一部分人,其實是被裹挾造反,最後又成了裹挾他人造反的賊人。
一直以來,他們的日子就這麼過了,反正有一天沒一天的,誰還想那麼多。
又或者,一開始的時候,他們去禍害別人的時候,良心還會過不去,畢竟沒有人天生就是壞的。但是,時間久了,也就麻木了。
此時,被袁時中一說,藏在他們心底不願意再去想的人,不由得又回憶了起來。
於是,有的人意動了,有的人後悔,有的人又不以為然,有的人嗤之以鼻,總之,袁時中的這番話,終歸是引發了一些思考。
李過很快回過神來,他又豈會被袁時中這麼輕易的說動。不過任何人,任何時候,都要講究一個大義名分。
因此,他便立刻大聲回應道:「呸,你出賣兄弟,背叛我們卻還倒打一把,說我們禍害百姓。姓袁的,你果然不是個東西。如果不是皇帝昏庸,貪官污吏橫行,我們會造反?什麼愛民如子,你這麼拍馬屁,你的臉皮得有多厚?」
說到這裡,他轉頭向身後大喊問道:「兄弟們,當官的還有愛民如子的麼?」
聽到這話,流賊們紛紛大喊著回應道:「沒有!」
李過聽了之後,便轉回頭,看向袁時中大聲喊道:「聽到沒有,這是兄弟們的喊聲!兄弟們哪個不是被貪官污吏、土豪劣紳欺負過?如今的朝廷,還有愛民如子的好官,你還要臉不要?」
袁時中一聽,便急忙分辨道:「興國公不一樣,你們可以打聽打聽,興國公就是愛民如子的好官……」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李過不屑地打斷道:「袁時中,我呸,投靠了朝廷,連臉都都不要了?這麼不要臉地巴結,拍那什麼興國公的馬屁,你果然是變了!」
「……」袁時中一下啞口無言,他發現,不管他說什麼事情,對面都不會相信,都會覺得他是在拍馬屁。
李過在說完話的時候,對面那些流賊一個個都開始跟著破口大罵,就是很好的證明了。
一時之間,他有點不知道怎麼答覆好了。
流賊這邊,群起而罵之,有的在罵袁時中,有的則在罵興國公,還有的在罵崇禎皇帝,罵欺壓過他們的貪官污吏……
總之,流賊這邊,人數之多,每人一句話,匯合起來的聲勢,就非常驚人了。
李自成看到這一幕,便是得意一笑,轉頭看向羅汝才說道:「怎麼樣,軍心可用了吧?」
確實,流賊的士氣大漲,而對面官軍那邊靜悄悄地,一眼就能看出,這番對話所帶來的好處。
宋獻策聽到李自成的話,看著這一幕,也是得意地捋著他的長須,顯然很滿意,就差手中拿個羽毛扇了。
袁時中很是無奈,只好驅馬返回,來到張明偉的面前,有點無可奈何地請罪道:「國公,流賊蠻不講理……」
「呵呵,沒事,公道自在人心!」張明偉聽了,微微一笑道,「他們不聽勸,是他們的損失。等以後,他們必定會羨慕你的!」
聽到興國公並不怪罪,袁時中便鬆了口氣。
而在流賊這邊,李過的身邊,袁宗第看到這陣勢,心中火熱起來。對於他要將功折罪的事,變得更有把握起來。
他等了一會,便有點等不及了,就立刻伸手示意,讓流賊那邊的聲音小下來,最後整個戰場都安靜了之後,他便大聲地對朝廷官軍這邊喊道:「兄弟們,是我無能,打了敗仗,害得你們被朝廷官軍給抓了。我知道,如今你們穿上朝廷的皮,也是迫於無奈的……」
「那個人是誰?」張明偉聽到喊聲,便開口問道。
袁時中一聽,便連忙稟告道:「就是袁宗第!」
「哦,原來是他!」張明偉聽了,點點頭,看著這個手下敗將沒再說話。
「……你們在朝廷官軍中,想必受他們欺壓,被那些將領、家丁欺負,沒事,等會開始打仗的時候,便是報仇的時候……」
聽到這話,張明偉便知道了他說話的用意,真是太陰險了。就算沒有被他說動,一般來說,這邊的將領也會對使用降卒有顧忌了。
於是,他轉頭看了下身邊的人,向藍天保點頭示意了下。
藍天保見到,便立刻驅馬上前,打斷袁宗第,大聲說道:「手下敗將,全軍覆沒,隻身逃跑,也虧你還有臉來面對那些曾經相信你的兄弟!」
「……」袁宗第一聽,心中這個傷疤頓時血淋淋,當即大怒喝道:「你是何人?」
「我是何人有什麼關係?我說得難道不是事實?」藍天保冷聲大喝道,「自己無能,累及三軍,隻身逃跑,不顧袍澤,這也就是你們經常做的事情。所以,你才會沒臉沒皮地出現在這裡,你就不愧對被你坑死的兄弟?」
對流賊來說,大敗仗確實不算事,幾乎每個流賊頭目都經歷過。
可如今,流賊已經開始打勝仗,這種打敗仗逃跑的事情,畢竟不是好事,當場被揭發出來,那臉上也是火辣辣的。
袁宗第聽得大怒,張口欲言,卻發現好像沒什麼話來反駁,畢竟他被打得全軍覆沒是事實,總不能說你們朝廷官軍埋伏,太陰險吧?
這是打仗,又不是過家家!
藍天保的一開口,壓制了對面的氣勢,便一鼓作氣,立刻緊接著大聲說道:「如今棄暗投明的兄弟,是為天下太平而戰,不像你們繼續禍害百姓!他們如今頓頓吃乾的,還有軍餉可領!你們呢,你們有多少人能頓頓吃乾的,你們有軍餉麼?你們什麼都沒有,只會禍害百姓!是非曲直,公道自在人心。」
袁宗第正急著不知道怎麼反駁好,一聽這話,頓時大喜,猶如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連忙大喊道:「笑死了個人,你說得是那些將領的家丁吧?頓頓吃乾的,還有軍餉可領,你當我們沒有當過兵麼?」
說到這裡,他轉頭向流賊方向大喊道:「有在朝廷軍中當過兵的兄弟們,你們來告訴他們,事實到底是怎麼樣的,到底是誰在睜著眼睛說瞎話,公道又在哪裡?」
一聽他這話,流賊軍中,特別是那些騎兵,大部分都是以前邊軍或者官軍出身,一個個想起當年的事情,那還忍得住,當即破口大罵起來。
「老子當年都快餓死了,還頓頓乾的,干毛啊?」
「就是,軍餉是什麼,來來來,告訴我們,軍餉是什麼鬼?老子就從未見過!」
「他娘的,賣兒賣女知道麼?老子當年就被逼得活不下去了!」
「……」
幾萬賊軍齊聲開罵,到後來,一般的賊軍想起過往傷心事,頓時也氣惱起來,便紛紛跟著開罵。
一時之間,這場景讓李自成樂得笑開了花,連聲說道:「士氣可用,軍心可用,好,好,好……」
袁宗第聽到背後如雷的喝罵聲,心中也是得意,看來這次士氣提高很大,將功折罪了。
藍天保聽得有點氣急,想要爭辯今時不同往日,馬上又想起,對方會說他拍馬屁而不信。頓時就感覺,話語權好弱。
袁宗第得意了一會,還待顯擺,便伸手示意,讓賊軍那邊安靜了下來,然後又沖官軍這邊大聲喊道:「兄弟們,別為朝廷賣命了。看看你們面前,一人一口吐沫,都能把你們給淹了。打不過我們的,萬一受傷打殘了,就算僥倖活命,你們今後的日子怎麼過,你們有想過麼?」
說到這裡,他又大聲得意地喊道:「你們最終的結局,就只能是餓死的屍體,朝廷才不會在乎你們。」
「國公說了,他保證軍中將士沒有後顧之憂,老有所依,絕不食言!」藍天保一聽,當然不會任憑他在那說,連忙大聲反駁道。
只是,他這話似乎沒有一點用,反而引來了群賊的鬨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