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助

  第84章 助

  「昨兒晚上北風呼號了一夜,這會兒還沒停,這天陰沉的很,大人,馬車裡給您放了油紙傘,您散衙了就早些回來,今兒恐怕會下大雪。」

  丫鬟小翠給沈時宜披上大氅,有些嘮叨的說到。

  沈時宜透過無色的琉璃窗戶,感受著外面陰沉無光的天色。

  越到深冬,早上的天就越發黑沉,往日天氣好時還有些熹微的藍光,如今,外邊黑沉沉的,一絲星光都看不到,只沈時宜住的東院兒,因她每日上衙點卯,一盞琉璃燈籠在黑乎乎的院子裡散發著暖融融的蠟燭光芒。

  嗚~嗚~

  小翠掀開厚厚的棉帘子,北風嗖的一下灌入屋子裡,險些將小翠吹回屋子裡。

  門口的小紅提著燈籠,隴著暖手爐,正靠在門板上躲避呼號的北風。

  見沈時宜按時出門,小紅提著燈籠轉身送沈時宜出門。

  「咱們的琉璃燈籠真是不錯,就是太貴重,我都怕它碎了。」

  小紅是個機靈的,夜色中送沈時宜出門,嘴巴說個不停。

  「我看今兒這風聲,街上的人肯定要少一大半,大伙兒都在被窩裡捨不得出來呢,也就是大人,還得上衙,真是辛苦。」

  夜色深沉,院子裡的樹只有黑乎乎的一團黑影,天上果然一顆星星也無,沈時宜獨居的東院兒,平日裡看著不大,如今沿著走廊有著,沒有參照物,只覺得天地之下只有她們二人前行,很有些寂靜的孤繆感。

  小紅這般碎碎念著,倒是讓這院子多了一絲人氣兒。

  「把燈籠給我吧,你再回去睡個回籠覺。」

  沈時宜開口。

  這種北風呼號的天氣,伴著風聲入睡,是沈時宜記憶中難得很愜意的時光。這是自然天性的贈予,於自身條件,有錢沒錢沒有關係。

  小紅在沈時宜身前沒有停頓,腳步不停的給沈時宜帶路,嘴裡道,「大人不用替奴婢心疼,奴婢送您上衙,還能回去睡個回籠覺,您可沒這個機會了。」

  小紅說話伶俐,也不矯情,沈時宜難得的多了聊天的想法。

  「你是如何成為官奴的,家中就是京都人士嗎?」

  小紅果然還是快人快語,聽到沈時宜的聲音,沒有打一絲磕絆,「我父親以前是京都轄下一個縣城的知縣,但是他從不理俗物,每日裡只知道吟詩作畫,將縣裡一應實事交給底下人做。母親雖然要強,對這些事情卻不懂。後來三年一任,考核中等,上面竟然要將我父親升官。這一交接就出了大問題,縣裡出了大窟窿,還有幾件冤案,父親便被朝廷撤職關押,我們這些女眷也被罰沒入官奴。不過,要我們說,也算是活該,幸好父親及時被拿下了,也省的我們跟著擔驚受怕。」

  沈時宜聽著,只覺得天地之大,還真是什麼人都有。多少人渴求權利而不得,有些人卻毫不在乎。

  「你不覺得冤嗎?明明父親什麼都沒做,卻被下大獄,還連累你們。」

  「嗨,冤什麼,當初我們跟父親關押著轉運京都的時候,那些被判了冤案的人拿臭雞蛋砸我們。我們如今為奴做婢,也算是贖罪了,畢竟是父親犯下的過錯。」

  說到這裡,小紅輕快的語氣停了瞬間,「就是父親如今在大獄,過的有些太舒坦了。母親每次拿了工錢,還要給父親打點,買書進大獄給他。有書看,這做大獄的日子對於父親來說,也太舒坦了些。真該讓他一輩子再看不了書,才能讓他贖罪一二。」

  說完,小紅便轉了語氣,回頭瞟了一眼沈時宜,「我這麼說,大人不會覺得我狠毒吧?」

  沈時宜搖頭,「哪有什麼狠毒,你說得對,你們被連累還如此辛苦,始作俑者,應該受到應有的懲罰才是。」

  小紅這才鬆了一口氣,「就是。我每次想留些錢,不能讓母親把錢都給父親打點了,母親還說我狠心。我覺得我一點兒都不狠心,是她太無情才對。弟弟如今連個媳婦兒都沒有呢,卻只顧著父親。」

  沈時宜聽了,輕笑一聲,不再多說什麼。

  旁人的家務事,不便隨意置喙。

  可能是沈時宜難得跟她們這些下人說這麼多話,小紅回頭瞟了一眼沈時宜,踟躇半晌才在東院兒門口說到,「大人,您去衙門之後,夫人總是想進咱們院子來。媽媽已經攔過幾次了,但是天長日久,總不是個事兒,夫人總歸是主子,媽媽也不好太強硬。」

  沈時宜這才恍然,也對,江氏從來不是個省心的,她這幾日不在自己面前出沒,不代表不來東院兒。

  沈時宜想了想,「眼下先避一避,待我騰出手來,再想對策吧。今日你讓管家將東院兒從外邊兒鎖上,你們出入就從角門那裡走。」

  雖然得了個縮頭烏龜的答案,小紅卻鬆了一口氣,「那就好,一會兒我就去找管家才叔!」

  可見,真的是被江氏折騰的不輕。

  沈時宜搖搖頭,讓小紅止步,自己往大門處走去。

  「大人。」

  才叔已經在門口馬車處等著,沈時宜邁步上了馬車,回頭囑咐才叔,「東院兒的門,以後我出來,你就從外邊鎖上,不准任何人進出。」

  才叔自然明白,主家老爺夫人是個混不吝的,小大人這也是沒有辦法。

  當下躬身點頭,「您放心吧,我定然給您看好門戶。」

  馬車上有一小銅爐,在呼號的北風中,散發著可貴的溫暖。

  沈時宜在馬車上,守著小火爐,聽著這嘶嚎的北風,只覺得,大戲開場,這北風,平添幾分助力。

  六品的沈時宜不用去朝會,到了宮門口西角門處,沈時宜下了馬車,便從甬道往內庫司走。

  迎面走來一對護衛,為首的,竟然是程平樂當初給沈時宜介紹的安定侯之子,陳慶安。

  陳慶安顯然也看到了沈時宜,當下擺手讓護衛先走,他停下來跟沈時宜打招呼。

  「沈大人,多日不見。」

  「陳大人。」

  沈時宜跟陳慶安相互拱手拜見。

  「平樂讓我多照顧沈大人,但是沈大人深居簡出,咱們都沒有機會多見幾次。今日是我們小隊城門執勤,沈大人有事兒,儘管過來。」

  陳慶安寒暄起來倒是自然,沈時宜卻帶著些侷促,她面對生人還好,熟人也還行,就這般不生不熟的,有些拿不準分寸,萬一人家是客氣呢?豈不是顯得自己太不可客氣了?

  當下,沈時宜有些侷促的撓撓頭,「今日說不得還真的有事要麻煩陳大人。」

  「哦?」陳慶安好奇。他真的只是寒暄而已,沒想到沈時宜真的有事。但是看在程平樂的面子上,也不會推辭就是了。

  「沈大人請說。」

  「今日卯時末,可能會有大夫或者小廝過來宮門口報信兒,您見到了,找人通知我一聲,我即刻過來。」

  宮門自然不是什麼人都能進的,需要好幾道手續,沈時宜想做的,不過是第一時間了解情況罷了。

  「小事兒,沈大人就放心吧。」

  陳慶安拍胸脯,只要不是違背宮規,帶人入宮,這的確是小事。

  沈時宜鬆了一口氣,「那就好,多謝陳大人。」

  兩人分別,沒走幾步,陳慶安回頭,看著披著大氅的沈時宜的背影,走路很穩,一步一步,跟程平樂的跳脫沒有一點兒相似的地方。自上次程平樂交代,他回去也跟父親安定侯提起過沈時宜,他們的看法,都是靜觀其變,旁觀罷了。眼見得沈時宜在滿是男人的朝堂一步一步紮下根基,偶爾父親提起沈時宜來,也是忍不住點頭。

  陳慶安想起剛才沈時宜撓頭的模樣。忍不住搖頭,轉過身往宮門處走去。

  北風繼續嘶吼,宮門口處的巨大廣場更是給了北風發揮的空間。那北風好像八百里加急的駿馬,不要命的撞到城牆上,變得稀碎,然後用重新捲土重來,一次次的撞過來。

  門口的衛兵抱著長戟,好似定海神針一般,在風池中定的死死的,沒有一絲晃動。

  陳慶安本來在一旁的配房中烤著火爐,喝著熱茶,愜意的很,但是現在,卻時不時起身,往外看上一眼。

  「大人,您這是怎麼了?這聽著北風,喝著茶,這麼有滋味兒的時候,您非要一趟一趟的。難道是外面有雪女將來,勾了您的魂兒?」

  軍伍中人,一向是打成一片的才吃得開。更何況,宮門守衛,每一個都有根底。不是勛貴子弟出身,就是平民大營中的佼佼者選送入宮。

  陳慶安這個小隊中,兩者都有,平日裡說話,也是隨意的很。

  面對底下人開玩笑,陳慶安也不惱,只擺擺手,沒有多說什麼。

  「那是誰?」

  宮門廣場外,竟真的有人影過來,剛才那個好似的宮門衛驚奇到。

  早知道,宮門口可萬年都不會有什麼不速之客。

  陳慶安也看見遠處那團黑影,當下便叫來手下,「別聲張,去叫沈時宜沈大人過來。」

  能入宮做護衛的,心眼兒多的有,心眼兒正的也有,護衛聽到陳慶安的話,沒有多問,當即往宮裡內庫司走去。

  待宮門外那人跌跌撞撞的被北風蹂躪著左搖右擺走到宮門口,又畏懼著宮門威嚴,不敢上前時,沈時宜已經腳步匆匆的跟著護衛來到了宮門口。

  「沈大人!」

  一聲急切的呼喊,被北風扯碎,旁人根本就聽不到這人說了什麼,只看到這人神色驚恐。

  沈時宜上前幾步,那人原來是回春堂坐診大夫胡大夫的藥童,平日裡在回春堂也是頤指氣使的小頭頭,眼下在宮門口可不敢擺威風,臉上帶著驚恐,手卷著對著沈時宜耳朵吼,「大人,快看看去吧,您今日讓胡先生看得幾個舉子,都拉肚子了,情況有些嚴重,胡先生讓您趕緊拿個主意!」

  緊接著,這藥童上前一步,在嘶吼的北風中還下意識的小聲,鄭重的說到,「胡先生說,一下子十幾個人這麼嚴重的拉肚子,別不是瘟疫吧?京都,百萬人眾,可不能有瘟疫啊,否則,人心亂起來,不知會死多少人。」

  藥童說話的聲音都在顫抖,不知是冷風灌的,還是被自家先生沉重的臉色嚇得。

  沈時宜聽到這話,當即轉身,用手招呼陳慶安過來。

  陳安慶遲疑片刻,還是拋下弟兄們,走到沈時宜面前。

  他想不通,什麼事會讓沈時宜這般忌諱,甚至不惜讓他手下誤會。

  沈時宜顧不上別人的想法,將胡大夫的顧慮跟陳慶安說了,陳安慶瞬間臉色凝重起來。

  「事不宜遲,沈大人,趕緊跟我去叫陛下吧。來人,把這個小廝堵了嘴,我回來之前,不要讓他開口說一句話!」

  陳慶安招呼底下人,底下人雖然平日裡跟他嘻嘻哈哈,但是正經事兒卻從不拉胯,看陳慶安如此嚴肅,當下便堵了藥童的嘴。

  入宮的甬道上,陳慶安在前,沈時宜在後,兩個人小碎步快速的往宮裡走去。

  此時陛下正在承明殿上朝,兩人身份不夠,為了不造成不必要的影響,兩人先去了春熙閣。

  沈時宜自認為在春熙閣還算是有些面子,當下便找來一個小黃門,讓他去叫四皇子回來。

  小黃門自然知道朝會時,承明殿不能擅自進出,但是沈大人開口,他還是立刻匆匆趕去承明殿。

  也不知這小黃門用的什麼辦法,沒一會兒,秦瞻便匆匆趕來。

  看了一眼陳慶安,秦瞻走到沈時宜面前,「出了何事?」

  秦瞻沒有問為什麼,直接問她出了什麼情況。

  沈時宜便低聲,將回春堂坐鎮大夫去給昨日那十幾個購買新鹽的舉子請平安脈,然後所有舉子一起拉肚子不止,情況嚴重,懷疑有不明瘟疫的事說了出來。

  秦瞻這才恍然。昨天沈時宜行事,他雖然知道必有深意,卻沒想到,竟是這種方式。

  這是一件鬧劇,卻也是機會。

  秦瞻轉瞬間心思轉動,然後看向陳慶安,「去把藥童帶來,我去請父皇。一會兒,你帶著人直接去乾德殿。時宜,你跟我來。」

  朝會之上,有心人先是發現四皇子被一個小黃門叫走,正在思量,莫不是後宮有事兒?沒一會兒,就見四皇子帶著沈時宜一個女人竟然堂而皇之的走到承明殿內。

  當下,便觸動了一些人的神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