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人與神的邊際

  戰爭,這個殘酷的字眼在宇宙的無數角落中展現著他最真實的形象,士兵的衝鋒,平民的死亡,以及幕後永遠用血腥暴虐的雙眼注視著所有在戰場上掙扎可憐蟲的邪神。

  科提斯.曼海姆,他經歷過無數的戰爭,每一場有泰坦軍團介入的戰爭都與末日降臨無異,當他的軍團走上了戰場,再怎麼經過改造和大氣修復的美麗花園世界都會在他們的末日武器下凋謝。曼海姆不喜歡戰爭,但在這個無盡殘酷的黑暗銀河中,他從來就沒有選擇。

  力量,這是個對許多人來說意味深刻的字眼,是所有人渴望的單純之物。在力量的震怖中,世界和世界互相聯合。在力量的渴望中,兄弟形同陌路。它強有力的驅動著每個人的一生,也是他們歸於死亡和沉寂的最大禍首。很少有人能真正思考過它的意義,並能切身實際的感受它沉重的懷抱。

  幸運的是,科提斯.曼海姆則是了解力量的一員,當你的肉體上改造出了無數接口,肉體為了適應神機機魂的對話和融合進行了精密而漫長的機械替換後,你的肉體就會變得虛弱而佝僂。體內沉重的零件限制著你肉體的成長,那些維持生命的線纜則壓垮了你的脊背。曼海姆不喜歡自已脫離神機為人時候的樣子,他是那樣的瘦弱和矮小,以至於他看向星界軍士兵都要微微抬起他的頭。他喜歡和沉浸在神機的機魂中,喜歡和神機完全意識連結的獨特感受,在那個視角中,讓他需要仰視的一切都消失不見,成為了地面上渺小的黑點。仰視者被仰視的感覺十分美好。

  神明,這更是一個具有著更多意義的詞彙,人類自從能仰望群星,在自然的怒吼中顫顫發抖時,就崇拜著神明,他們思考神明的本性,理解神意,獲得神眷。以神明的名義發動滅族的戰爭,為了他們的眷顧和一睹而死。

  那些漂浮於落後世界天空上的艦船建造船塢,在幾百年中成為了整個星球供奉神明的神殿。他們謙卑而虔誠的將自己挖掘出來的礦石運送上去,並對著數代人眼中一點點完工的巨大神殿進行盛大的崇拜儀式。

  直到艦船徹底建造完畢,並在他們虔誠的注視中緩緩脫離他們的視野,在那個對他們來言高不可及的天空和更加寬廣的宇宙,是眾神的居所。曼海姆的泰坦也同樣的被視作了行走的神明,他知道他能輕而易舉的踏碎山脈,斷開河流,身上的武器足以蒸騰海洋,但他從不認為自己是神明,自己只不過是一個謙卑的肉體凡胎,有幸在自己短暫的一生中能追隨著歐姆尼塞亞最偉大的奇蹟共同見證銀河中的一切。

  爆炸和顫抖傳來,包裹著曼海姆的羊水艙破裂,他宏大的視野一瞬間變得渺小,無法接入到泰坦的感知中,他的世界就被他有限的人類感官所深深限制,他不能看到前方的恐怖了。

  艦橋上的操作員,雷達官,工程師都在獸人的炮火中死去了,虛空盾在幾分鐘之前就徹底過載了,直至現在都沒能修復。奢華堅固的艦橋化為廢墟,供能的線纜從破碎的天花板上垂下。曼海姆吃力的解開纏繞在自己四肢上的接入線,身子不受控制的向羊水艙之外摔去。

  玻璃的碎片和捲起的甲板擦傷了曼海姆的身體,流出了經過大量改造和替換的乳白色血液。曼海姆從地上爬起,被自己的微不足道的軟弱和擔憂所困擾,作為一名人類,一名泰坦修會的成員,他夢想著跟隨著神明的腳步,與神聖的泰坦分享著意識,居住在它的偉力身軀之中。

  在第一次連結的感知中,宇宙的深邃和生為人的恐懼就再也不會動搖他的靈魂。但現在,神機在獸人炮火的攻擊中燃燒著火焰,在機械結構的破損中飽受痛苦,他知道他已經失去作為神聖泰坦機長的榮譽了。但現在,他需要守護住最後的榮譽。

  如果我們要守護住最後的榮譽,我們就必須重新回憶起作為人的一切。

  曼海姆緩慢而痛苦的一寸寸挪動著,拖動著他的肉體凡胎的殘餘穿過艙室,靠近控制台。

  又是一陣吱呀的金屬扭曲聲和缺乏潤滑的機械結構的聲音傳來,泰坦的身體向下傾斜,似乎是已經撐不住獸人的火力即將一頭栽倒在地面上了。曼海姆的身子在失去平衡中倒向控制台,他將自己的全部身子躲在後面,防止自己因為傾斜的甲板而從前面破裂的創口掉下去摔死。

  更多的獸人看著瀕死的泰坦野蠻的狂吼著,向著這個神聖的造物身上攀附著。古巨基那震天動地的炮火聲也沒有再次響起,獸人想要掠奪它,拆下它身上一切有用的東西,並用它受到祝福的部件來建造更多的怪異裝置,他們要讓泰坦飽受玷污。

  被突然斷鏈的曼海姆倚靠著操作台恢復著自己的精神和力氣,沒有經過恰當的程序就突然斷鏈,這讓他背部和腦後的連結口感到了抽筋一樣的疼痛,浸潤羊水的肺在不斷萎縮著,他要不了幾分鐘就會在虛弱中死去。

  打開操作台下方密閉箱中的一個醫療包,抽出一根能強行續命的劇毒鎮靜劑。這枚閃著綠色光芒的鎮靜劑是從一個叢林世界上的野生動物提取的,這種動物在瀕死時會將這種特殊的激素注入自己的全身,以便於讓自己的力量變得更強,速度變得更快,身上的血液更快的凝固,然後在這五分鐘的最後時光里和他的敵人同歸於盡。

  針刺的冰冷感覺從曼海姆的脖子上傳來,灼熱的感覺瞬間傳遍了他冰冷的全身,「歐姆尼塞亞,請憐憫我完成最後的任務。」恢復精神和力氣的曼海姆向神明祈禱,並將和操作台相連的已經碳化的操作員的屍骸挪開,拔下接口。

  在細細調整了一番自己手上的接口參數和形制,曼海姆腦後的接線得以能勉強接上。從控制整個機體變成了控制整個泰坦的數據流,這種完全不同的感覺讓曼海姆不適應。他努力的回想起在泰坦修會中學到的一切,在二進位聖碼的雲海中尋找著泰坦機魂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