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你的針,把她扎疼

  一刻鐘後。

  徐家府邸。

  仍舊殘留淡淡血腥味的堂舍內,徐廉看著面色平靜,品著香茗的趙無極。

  心裡呢喃,「下馬威……貌似無用。」

  徐廉從未見過趙無極。

  他只聽說這位國師,曾於先皇時期試圖變法,因觸動士族利益,失敗的相當慘烈。

  不僅被文武百官等權貴視作眼中釘、肉中刺,還被新帝元靈收走了作為國師的權力。

  正因如此,徐廉才敢讓僕人將那位喚作梁躍的男人屍體,當著老道面從偏門抬出去。

  「不知國師造訪有何貴幹?」

  徐廉輕聲詢問道。

  「兩件事。」

  趙無極放下茶盞,道:「今兒臘月十八,從明兒起,洛州府全府戒嚴。」

  「除了客棧、青樓、賭坊等娛樂場所,其餘商鋪,不許開門營業。」

  「尤數百姓,嚴禁上街。」

  徐廉神色微微一怔。

  「這……」

  「國師大人,下官很難辦啊,畢竟年關將近……」

  趙無極面無表情道:「我雖失了勢,可還是大殷國師。」

  「等回帝都,老夫會在元靈帝面前為你美言幾句。」

  徐廉正襟危坐,「國師之命,即是聖上之命,即是天命,下官必當殫精竭慮。」

  趙無極淡然一笑。

  趙穎兒滿臉厭惡之色。

  「這個,國師,第二件事呢?」

  徐廉詢問道。

  ……

  臘月二十。

  天色灰黑,風寒仍重。

  偌大洛州府,條條長街,人蹤難覓。

  玉蟾街上,一位粗布麻衣,身形單薄的少年右手持棍,左邊腰間懸佩一柄鐵劍。

  少年視線內,不見天地,不見山水,唯有虛無的白茫茫。

  少年摸索著來到茶館屋檐下避風。

  「嘿,初一!」

  驚喜聲從茶館內傳出。

  少年側耳聆聽,不確定道:「季陽大哥?」

  「初一後生,快些進來喝盞熱茶暖暖身子。」

  少年訝然:「王梁爺爺?」

  ……

  摸索著端起茶盞,少年淺酌一口。

  溫熱茶水經由喉嚨流向胃裡,僵冷身子立時暖意盎然。

  兩隻粗糙大手剝著花生殼的男人,頗有些不好意思道:「初一,再次自我介紹,大哥不叫季陽,大哥真名喚作秦風。」

  嗑著南瓜子的老頭嘿嘿笑道:「初一後生,再次自我介紹,爺爺不叫王梁,爺爺喚作顧舒城。」

  少年:「秦風大哥,顧舒城爺爺,再次自我介紹,我不叫初一,我真名喚作計緣。」

  男人將剝好的花生塞進少年手中。

  「計緣,一會午膳大哥慷慨一把,請你吃不加肉的酸菜肉絲麵,麵湯隨便加。」

  老頭猥瑣一笑,「計緣,等晚上爺爺帶你去青樓,偷窺花魁洗澡。」

  計緣:「顧爺爺,我是瞎子。」

  老頭:「那爺爺將花魁肚兜給你偷來。」

  計緣不解:「我要肚兜幹嘛?」

  老頭咧嘴:「擦槍。」

  ……

  臘月二十。

  夜無月,也無星。

  「鐺鐺鐺~」

  「天乾物燥,小心火燭。」

  流霜街二進大宅院某間廂房內,躺在木床上的趙穎兒忽地睜開眼眸。

  「嘎吱~」

  院門被推開的嘎吱聲,於夜色中傳出去很遠很遠。

  背著包袱的趙穎兒,輕手輕腳地走出後院。

  小心翼翼帶上院門。

  她正欲離開流霜街,神色突然一怔。

  兩丈外,背負雙手的趙無極恍若幽靈般矗立。

  老道面無表情,一雙滄桑眼眸冷冷盯著她,「穎兒,夜深寒髓,不好好睡覺,這是要去哪兒?」

  趙穎銀牙緊咬道:「師父,張雪是無辜的,那百萬眾列武夫也是無辜的。」

  「無辜?!」

  趙無極聲音森寒,「你爹無不無辜?你娘無辜不無辜?那數以億計被活活餓死的大殷百姓無不無辜?」

  趙穎兒攥著兩隻小拳頭,「伸冤要找做惡人,討債要找欠債人。這不是你說的嗎,師父!」

  「呵呵。」

  趙無極笑意森然,「陳平安這尊人仙到底讓你讀了哪本聖賢書,教你這樣忤逆師父?」

  看著自家師父陰沉如水的臉龐,少女不由頭皮發麻,身子下意識往後退了兩步。

  「師父,咱們大殷死的人夠多了。」

  「師父,仇不是這樣報的,恨不是這樣消的。」

  「師父,您入魔了!」

  趙穎兒猛地轉身,拔腿便逃。

  身後,勁風獵獵。

  嘭的一聲悶響。

  掌刀落於後頸。

  她身子一軟,昏倒於趙無極懷中。

  「唉~」

  看著徒弟瑩潔光滑的巴掌小臉,趙無極輕嘆一口氣。

  「國讎家恨,不共戴天,穎兒,你忘了與師父的約定嗎?」

  「離清……」

  師徒二人身前,無聲無息出現一道頎長倩影。

  身著夜行衣的女子輕聲道:「國師請吩咐。」

  趙無極讓出半邊身子。

  女子會意,立刻上前扶住昏迷不醒的趙穎兒。

  「且將穎兒帶回帝都,悉心照料。」

  女子微微蹙眉道:「國師大人,您好不容易將她送進那座小鎮,陳平安的問心局……」

  趙無極冷淡道:「只要那張雪的師父不是傻子,事後肯定會將穎兒列為首要懷疑目標。」

  「畢竟是人仙之流,術法莫測,略施手段,便可得悉前因後果。」

  「我不能拿自家徒兒性命冒險。」

  喚作離清的女子小聲道:「我還以為您方才會殺死這少女呢!」

  「別廢話了,抓緊時間離開洛州府。」

  「遵命。」

  ……

  臘月二十一。

  玉蟾街茶館內。

  老頭顧舒城一邊嗑著南瓜子,一邊摳著腳丫子。

  刀客秦風將剝好的花生抓在掌間,兩手輕輕搓了幾下,隨即猛吹一口氣。

  吹落花衣紛紛揚揚。

  將褪去衣裳,膚如凝脂的花生,放進計緣面前空碗中,秦風問道:「昨夜看到花魁沐浴圖了嗎?」

  計緣嚼著花生米,搖搖頭。

  秦風再問,「聽到了嗎?」

  計緣點點頭。

  秦風:「嗅到了嗎?」

  計緣:「賊香。」

  秦風:「摸到了嗎?」

  計緣摸了摸半邊臉頰,有仍未消除的鮮紅巴掌印,「我沒摸她,她摸了我。」

  「老疼了!」

  秦風瞪了老頭一眼,「幹啥啥不行,風緊扯呼第一名。」

  老頭翻了個白眼,道:「你懂個屁,老夫我那叫戰略性撤退。」

  「當時我若與計緣一起被那群青樓打手逮住了,後半夜誰去救我們?」

  「指望你個只會鞋底抹油的鼠輩嗎?」

  「唉~」

  秦風憂鬱道:「沒娶我家秀寧前,我也曾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熱心小伙。」

  「要怪就怪卿卿誤我。」

  「少年時,立志要成為天下第一刀客。」

  「想劈山、想裂海、想開天,總覺得那樣的人生才精彩。」

  「現在嘛,我就想牽著我家秀寧的溫軟小手,白頭偕老。」

  男人眼神充滿柔情道:「我家秀寧是個愛哭鬼,每次受了委屈,都會躲起來偷偷抹眼淚。」

  「所以啊,我一定要死在她後邊。」

  「否則她會傷心死的。」

  老頭沉聲道:「我的風啊,你就沒想過你家秀寧為何總是感覺委屈?」

  男人疑惑道:「你這話啥意思?」

  老頭面色凝重道:「你看,有沒有這樣一種可能……」

  「是你的針,把你家秀寧扎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