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5章 掉馬甲

  這師徒二人的相處模式實在是太奇怪了,師傅沒有師傅的樣子,徒弟沒有徒弟的樣子。要是不知道韋老身份的人,很難把他現在的模樣,氣質和帝師,大儒聯繫在一起。

  陸知許也不遑多讓,頂著一張濃顏天花板的精緻面容,說出來的話卻能把人氣吐血。

  羅熾如老僧入定一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主打一個誰都不得罪。

  屋內茶香四溢,陸知許端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覺得嘴巴沒有那麼幹了。

  韋老也是一樣,輕輕吹去浮茶,喝了一口,方才覺得舒緩了一些。

  「說正事。」吵了半天架,韋老覺得自己的老骨頭都要散架了,但是他也看出了陸知許和那個後生是為了正事而來。

  他只是氣這陸知許成婚這麼大的事情直到現在才告訴自己,所以才陰陽怪氣一番。

  要不說老小孩兒呢!

  韋老年紀大了,又被關起來十多年,性情難免古怪一些。但是他對陸知許的關心,一點也不少。

  二人名為師徒,可他教過陸知許什麼?不過是頂個長輩的名頭罷了。陸知許這丫頭救過他的命,看樣子也會給他養老,人心都是肉做的,到了韋老這個歲數,很多東西已經看淡了。

  他似乎也找到了和陸知許的相處方式,明明很關心,但就是嘴硬,就是要嗆嗆。

  「師父,這是寶兒的父親,晉國公府世子羅熾。」

  韋老眼神猛地一變,帶上了兩分凌厲之色。

  「你是羅謹憶的兒子?」

  「是!」羅熾起身,恭敬地行禮,「晚輩羅熾,見過韋大學士。」

  韋老想到什麼,臉色緩和了兩分,開口道:「我與你外祖父有幾分交情。」

  他只說了這一句,就閉口不談了。

  王家是百年名門望族,清流中的頂流,族中人才輩出,家中出過兩狀元,前朝本朝加在一起,做過封疆大吏的足有四五人之多。進士一百多位,舉人就更多了。

  當年王家與羅家的聯姻,屬實是驚掉了不少人的下巴,像晉國公府這樣的功勳之家,早就沒有了祖上了血性,不過是些安於享樂的貴族罷了。

  還好羅熾是個爭氣的,也算是王家的功勞。

  「是,他老人家在世時,也曾說過與您的交情。外祖父去世前,似有感應,還曾派人尋您,可惜沒等到。」

  王家那個老頭子,比自己還大兩歲,不在了……

  韋老也是唏噓,看著羅熾道:「你們倆到現在才和我說要成婚的事,可否還有什麼隱情?」

  「韋大學士怕是不知道,我是訂過親的。」羅熾便把王氏和凌氏訂下娃娃樣的事情說了。

  韋老聽後大怒,「你訂過親,還來招惹……」

  哎,不對!

  韋老人雖然老了,但是腦子一點都沒老。

  凌家出事了,這事兒他是知道的,那這小子和陸丫頭……

  韋老的目光就落到了陸知許的身上。

  這丫頭並不是這家親生的,他在村子裡住的那幾天,和柳老頭作伴,聽柳老頭說了不少這丫頭的事。

  是陸家抱來的。

  張氏……

  韋老之前一直覺得張氏很面熟,只不過對方是女眷,又是寡婦,他也沒有深究,現在想來,他一定在那兒見過張氏。

  在哪兒呢!

  陸家,凌家……

  韋老眼中精光一閃,突然想起那年中秋節時,聖上突然心血來潮,在大相國寺賞菊。

  相國寺是皇家寺廟,每年中秋都會擺放很多菊花,還用菊花入菜。

  和尚也搞附庸風雅那一套,讓韋老很是反感。

  當天來了很多大臣還有家眷,人一多,就容易出亂子,有人是忙中出錯,再怎么小心也會有失手的時候。有些人則是故意製造亂子……

  那天無憂郡主好像也去了,不知道怎麼的,和一個丫鬟不依不饒了起來,鬧得十分難看。

  當時他在高處的憑欄亭軒喝茶,低頭就瞧見了熱鬧,當年那個丫鬟……

  嘶……

  這麼一想,記憶中有些模糊的畫片瞬間清晰起來。

  張氏就是那個丫鬟啊!她是凌陽侯府的丫鬟,那陸知許……

  柳老頭的話仿佛又在耳邊響起,「你說陸丫頭啊,她不是陸家親生的,是抱養的。我們原本也不知道,後來逃荒的路上,她二哥把這件事情抖摟出來了。我跟您老說,她二哥可真不是個人……」

  「師父?師父?」

  韋老的目光落在陸知許身上,意有所指道:「還有什麼沒說的,一口氣說完。」

  陸知許看了羅熾一眼,後者很有眼力見地站到門口去了,這算是望風吧,雖是家裡,但是這樣大的事情,還是小心些好。

  「師傅,我不是陸家親生的,我呢,原本也姓陸,京城人氏,我娘是凌陽侯府的大姑娘凌含霜。」

  全都對上了!

  不出所料!

  韋老爺子似是感慨,似是無奈,他苦笑一聲,「你這丫頭,這麼大事兒……」

  陸知許鄭重跪下,「師父,凌家是冤枉的,我外祖父一生戎馬,愛國憂民,絕不可能殺良冒功!」

  韋老伸手打斷她的話,親自將她扶了起來,「我自然知道老侯爺的秉性,他為人正直,俠肝義膽,絕干不出這種鼠輩行徑。」

  陸知許大喜,「師父,您可願意回京?」

  韋老自然明白她的意思,畢竟他的身份在這裡,他回京以後,不管是誰遇上了,都要給幾分薄面。

  可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聖上豈會給他面子?

  別看他擔著帝師的名頭,可是一旦碰觸到皇家逆鱗,一樣會人頭不保。

  「我的作用不在京城,而是在莊子上。」韋老伸出手,指了指上面。

  陸知許一下子就明白了韋老的意思。

  韋老是帝師又怎樣?是大學士又怎樣?朝廷也好,皇帝也罷,難道非要這個帝師不可嗎?

  他已經失蹤了十幾年,真若是非他不可……

  這世上還有皇帝找不到的人嗎?除非不想找!

  回京是下下策,不但不會幫到她什麼忙,還有可能引來皇帝的爪牙。

  留在莊子上就不一樣了。

  陸家都是平頭百姓,住在京郊,說不定什麼時候就得罪了惹不起的人。陸知許嫁人以後,鞭長莫及,有心無力,如果有韋老坐鎮,就沒有顧慮了。

  誰家還沒有幾個讀書的種子,像韋老這樣的大學士,誰願意得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