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都中醫院從公交公司租了十多輛公交車,這才把600多名職工及家屬全部都送到了昌平。
當職工和家屬從車上下來後,看到眼前的荒田,遠處的荒山,心裡都是哇涼哇涼的,感覺比這正月里的西北風還涼。
房三曉抱著小女兒從車上下來,剛好一陣冷風吹來,捲起荒田裡的黃沙,吹得他眼睛都睜不開,不得不緊緊抱住女兒。
房三曉的妻子趙蘭牽著大女兒的手,右手吃力地拎著一個大箱子。
房三曉的大兒子房敬偉則是背著一個大包袱,兩眼茫然看著眼前這個荒涼的新世界。
「爸,這就是昌平?怎麼這麼冷清的?」
房三曉嘆了口氣,但做為一家之房,他還是臉上掛上了笑容:
「這裡呀原來是皇家陵園,明朝皇帝死後就埋在這個地方,你看這周圍的山圍成一圈,只有西南邊有一個缺口,這可是絕佳的風水寶地噢。」
趙蘭原來在街道做臨時工,這次跟著丈夫一起被下放到了昌平,心裡自然是一千個一萬個不願意。
「哼,還風水寶地呢,不就是一塊墳地嘛,哪裡能跟城裡相比,這沈院長也真是的,全院400多個職工,怎麼偏偏讓我們家下鄉,他憑什麼???」
房三曉聽了急得趕緊喊道:
「閉嘴吧你個瓜女子,要不是沈院長,咱們一家早就回漢中老家去了,那時候連戶口都要重新變成農村戶口,哪像現在,至少咱們還保留首都戶口,還有希望恢復糧食供應。」
趙蘭被罵得直翻白眼,顯然心裡還是不服氣的。
怎麼可能服氣?
一個單位400多職工,偏偏挑了他們這些老家是外地的,或者沒有突出貢獻的職工被清退,被清退的人會服氣才怪。
其實房三曉內心也是不服氣的。
他老家農村,父母兄弟全族供他上學,他自己也努力,好不容易考上了當時國民醫學專科學校。
寒窗十多年,真的是頭懸樑錐刺骨,拼了半條命才換來一個在北平工作機會,以為自己從此出人投地了。
結果就因為自己不是北平人,就成為了被清退人員,差一點點就要送回老家去種地。
正常人都不會服氣。
可是不服氣又如何?國家政策如此,也不是單位能改變的事情。
更何況要不是沈院長當機立斷成立農場,押上自己的政治前途,向上級保證所有職工都會自給自足,不給國家增添麻煩,不要國家一袋糧食,否則這個農場成立都困難。
房三曉安慰旁邊的妻子道:
「別灰心,只要我們留下,等困難過去了,醫院不會不管我的,到時我們還能返回中醫院工作,像我們這些都是社會緊缺的醫生,怎麼可能讓我們閒置?」
不得不說房三曉這種知識分子眼光還是很毒辣的,知道他屬於稀缺人材。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等過幾年嗡嗡嗡開始,可惜醫生這類知識分子繼續沒有用武之地,蹉跎幾十年,以後開放了啥都結束了……
下車的人群中不止有抱怨和痛哭的,也有不少出生農村的職工,知道什麼是根本,這時候已經三三兩兩來到了田邊,查看起土地來。
王孝榮蹲在地上,捏了捏泥土,等他再鬆手的時候,發現泥土如同沙子一樣從指縫中漏出,甚至一陣風吹過,還形成了一個小小沙塵暴。
「老劉,這土質堪憂啊……」
劉奎生也蹲了下來,旁邊撿了個樹枝開始挖土,隨後把樹枝一扔苦笑道:
「看來咱們還是得做好餓肚子的準備,你們看,下面都是碎石,估計分給咱們農場的土地都是新開墾的荒田,土力和肥力都不行啊。」
這時候正插著腰,豪情萬丈的何已選笑呵呵道:
「怕啥,肥力不夠,那不是還有化肥嘛,到時往地里這麼一撒,咱們就暢開了肚皮吃。」
王孝榮扔了一個土塊到何已選身上,笑罵道:
「就你聰明,誰不知道化肥好,可是咱們國內才多少化肥?有錢都買不到這種寶貝呀。」
我國化肥工業起步於上世紀40年代,建國初期,全國只有5個氮肥廠,年產量僅6000噸左右;
磷肥工業更是到1958年才建立了第一家大型過磷酸鈣廠,鉀肥更是長期依賴進口。
這個數據一直要等到最高峰的2015年,全國化肥產量達到了7165萬噸。
兩相對比一下,1960年的化肥產量連2015年的零頭都不到,再考慮到1960年我國基本上還處於農業社會,全國上下都急需化肥。
所以中醫院農場想要搞到化肥,這簡直比登天還難。
何已選是個樂觀派,其實心裡也知道化肥是搞不到的,但他就是不覺得有什麼困難能打倒自己:
「沒化肥怕啥?咱們昌平分院職工家屬加起來五六百人,讓大家都暢開肚子吃,拼命吃,然後拼命拉屎,鬧,這天然的化肥不就來了?還怕產量不高?」
話音一落,過來一群中醫院的職工,有人高呼一聲:
「何已選你是晉惠帝抬胎的嗎?」
「就是,老子有糧食,還用到這荒郊野外來拉屎?」
「媽的,我餓得屎都沒了,你還叫我拉,拉你個頭!」
「扁他,氣死個人!!!」
於是一群人一哄而上,紛紛「痛扁」何已選這個大白痴,一時間歡聲笑語充斥在田間地頭。
不少中醫院的職工紛紛看了過來,不少人也跟著笑了起來,也算是為這個糟糕的冬日平添了一份溫馨吧。
林三七這個時候則在幫著12位老國寶在搬家。
老國寶們隨手攜帶的衣物其實很少,就是一個小小的箱子就裝好了,最多的都是書,而且基本上都是豎版的手抄本毛筆字,一看就是古董級別了。
林三七搬了一趟,累得腰都快斷了,書籍多重啊。
「幾位老爺子,要不我去叫一些年輕人幫忙一起搬吧,天吶,這滿滿一卡車書,我得搬到什麼時候去呀。」
陸淵雷老先生親自抱著一個木盒子不撒手,這時候反對道:
「不成,咱們幾個老傢伙就相信你一個人,其他人來幫忙都不成,小子,你是不是太小看了這些醫書?我可告訴你,這都是寶貝,你要是熟讀了這些醫術,我保你成為醫狀元。」
林三七正抱著一紮書從車上下來:
「老爺子,我聽過文狀元,武狀元,就沒聽過醫狀元,你不會是欺負我讀書少吧?」
「嗨,小子,你還別不信,問問大家。什麼叫狀元,就是各行各業名列前茅的新人叫狀元,咱們中醫界每隔幾年也會評選一次醫林狀元。
比如醫林狀元龔廷賢,江湖狀元趙養葵、本草狀元吳其濬,賭狀元邱芍藥,隨駕狀元陸潤癢,人參狀元翁同龢等等,可都是一代人傑。
你好歹是咱們中醫世家的子弟,難道就沒有想過有一天醫術冠絕天下,然後把協和那些假洋鬼子打得屁滾尿流,揚我國威?」
林三七有點尷尬,自己似乎剛剛跟協和搭上線呢。
關鍵是他5年本科學的就是西醫,如果被這些老頭們知道,這不是妥妥的中醫叛徒嘛。
施今墨老爺子背著手,在旁邊悠哉悠哉監工,這時候也笑呵呵說道:
「這些書籍要麼是我們祖傳下來的,要麼是我們幾個老頭畢生累積的醫案醫術、經驗雜記,如果丟上幾本都是天大的損失,甚至可能造成一些中醫的斷代,所以只能辛苦你一個人了。」
林三七這時候已經換成兩隻手各拎著一紮書,匆匆往屋裡搬:
「施老爺子,您就不怕我把你們這些寶貝書全給偷走,然後把你們12家的秘方全給竊取了?我感覺我手裡拎的不是書,是一座座金山銀山啊。」
韓邦緒老爺子聽了哈哈一笑:
「林小子,咱們中醫可太吃天賦了,沒有帶你入門,就算給你一本醫書你看得懂嗎?就像我這針炙學,你連穴道在哪都不知道,死記硬背又有什麼用呢?」
林三七這時候已經搬累了,坐在車廂上,不見外地搬開一本線狀書看了起來。
繁體字,豎版,還是從右往左看,沒有標點符號,用的都是文言文,林三七一會兒就看暈了。
看不懂,實在看不懂。
其他武俠網文里,那些什麼漁夫呀、樵夫呀、農夫呀,大字一個不識,從小沒有受過什麼教育。
結果偶爾在山洞裡,或者半道上撿到一本武功秘籍,自己照著修煉就成為了武林一流高手,掃地僧一樣的人物。
每每看到這裡,林三七都有一個疑問。
既然是漁民樵夫,在不識字又沒人教的前提下,他們是怎麼看得懂書上的文字?又是怎麼理解那些晦澀難懂的秘訣?
其他幾個老人也不管林三七是不是在偷學,都是呵呵一笑忙自己的事情。
林三七撓了撓頭髮,對後面學習中醫越來越沒有信心了。
「不管了,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萬一哪天系統獎勵個什麼築基丹、洗髓丹、悟道果之類的,然後突然就能過目不忘,成為一代中醫奇才,成為當代醫林狀元呢。」
想到這裡,林三七拎起兩紮書,繼續自己的搬運工。(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