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迷離,作坊里點燃了油燈。
婦人們拼了命地幹活,加班加點地生產草帽。
這些日子,村裡的婦人們,得了葉秀寧的指揮,效率提升了很多,而且也不覺得那麼累了,村裡的歡聲笑語也多了許多。
只是,最近覬覦清河村生意的人越來越多,蘇燦不得不加派了乞丐巡邏,以防止有人來搗亂。
葉琛有意訓練賞金隊,有的時候也自己帶隊。
先前他在村里轉悠,總是一個人,孤零零的,不知道被外人嫌棄了多少次。
如今當這十幾個人有了幾分模樣可就不一樣了,那些躲在暗處的雜碎,遠遠的聽見巡邏隊的腳步聲,就馬不停蹄地逃竄。
葉大娘知道兒子最近要出門了,心裡放心不下,就出來溜達,想多看兒子兩眼。
遠遠地就看見把自己兒子當祖宗一樣供著的王猛子。
聽鄉親們說,王猛子第一次遇到咱家兒子的時候,還膽大妄為地想要教訓自家兒子呢。
如今怎麼樣,還不是跟小狗子一樣跟在兒子屁股後面。
這會兒葉渡在巡邏,他身後的賞金客們,一個個神情嚴肅,那些被刷下去的,亦或是自己淘汰的年輕人,厚著臉皮想要重新回來。
不過沒有葉渡的允許,他們是不敢進村的,只是在旁邊兒跟著,嘴裡不停的說著好話。
「葉村正,我已經練了很久了,您再給個機會吧。」
這是沒承受住壓力,自己跑路的。
「葉村正,下次選拔什麼時候開始,這些日子我在家裡經常練習,我覺得如果再次選拔,我一定能成?」
「還有我,葉村正,我跑的跟風一樣快。」
「我先前是獵戶,我射箭特別准。」
這些都是親近自己的人,別管他們是因為什麼原因被淘汰了,但只要心向著自己,自己就沒有必要嫌棄他們。
而且他們不是賞金隊的人了,葉渡自然以平常心對待他們,「你們想要進巡邏隊,不論是被我淘汰的,還是自己受不了的,下一次都能再來,但是現在馬上就去執行任務了,你們短時間內肯定沒有機會。
不過這些日子的訓練,你們的身體都強壯了不少,怎麼也能幫著家裡,不要在這裡搗亂,如果實在沒事兒干,去找蘇燦村正,看看能不能給你們安排個事情做。」
天色其實已經很晚了,這些人終於等到了機會,其實心裡不想就這般離去。
但卻又不敢繼續跟了,怕惹惱了葉村正,被他嫌棄,只能一起往蘇燦那裡走去。
路上有覬覦清河村財富的,就上來跟著攀談,「兄弟,葉渡不要你,我們要你啊,只要你帶著我們進清河村,好好的搶一把大的,到時候少不了你的好處啊。」
話音剛落,就被按在地上一頓暴揍。
大傢伙雖然被淘汰了,但是對於葉村正的崇拜那是發自肺腑的。
葉村正的家,就是自己的家。
豈容別人覬覦。
葉大娘看著兒子的隊伍,心滿意足的點了點頭,這才多久,清河村就變了摸樣。
扭頭看向以前整日胡作非為的二閨女,此時正趴在桌子上,點著油燈,手裡寫寫畫畫,一看就知道為作坊寫計劃呢。
葉渡這邊兒剛安排好崗哨,葉大娘就溜達過來了。
看著兒子望著遠處的大山,老太太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葉渡似乎在思索著什麼,一點反應都沒有。
「兒啊!」葉大娘喊了一句。
葉渡這才回神,連忙行禮道,「娘,這麼晚了,您還不休息?」
葉大娘看著身體也比先前好了不知道多少的兒子,忍不住在他腦袋上摸了把,葉渡沒有躲避,就俯下身子,任娘親撫摸。
「為娘年紀大了,覺少,咱娘倆聊聊?」
葉渡看了眼崗哨,點了點頭道,「走。」
他以為娘親會帶他回家裡,誰料老太太卻帶著葉渡村裡的亂葬崗走去。
那裡埋了很多村里死去的婦人,他們沒有男人,自然連個祖墳都進不去。
葉渡疑惑,娘親這好端端的帶著自己來這裡做什麼?
莫非是不想讓自己出遠門。
肯定是了,當初自己參軍,娘親沒少擔驚受怕的,如今好不容易過上了太平日子,自己卻總是帶著人打打殺殺的,她這個做娘親的,能不擔心嗎?
葉渡笑著搖頭,心裡想著怎麼安慰老娘。
老太太卻從口袋裡忽然掏出來一塊護身符,遞給了葉琛。
笑著說道,「這是你爹當初在寺廟裡請來的,挺靈驗的,為娘這些年戴著它一直沒病沒災的,如今送給你了。」
葉渡接過護身符,是一塊玉制的,裡面的雜質很多,但入手冰涼,摸著很舒服。
提起老爹,葉渡也想起了那個和藹的身影。
這老爺子,自己說放手就放手,留下自己跟娘親這一幫人,太不容易了。
想到此處,葉渡忍不住搖了搖頭。
他將護身符戴在身上,「我怎麼覺得娘親今天不太開心?」
老太太白了葉渡一眼,心想我好不容易太平了兩天,你又開始折騰,我能開心嗎?
不過老太太知道男人要建功立業,她也不是做絆腳石的。
笑著說道,「娘親怎麼不開心,這日子越過越好,娘親開心的很呢。」
葉渡感受了一會兒娘親的護身符,便摘了下來,「娘,還是您留著吧,這是爹給您的念想,我用不著它保護。」
老太太瞪了葉琛一眼,「我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要什麼保護,倒是你,馬上要出征了,娘親擔心的很,又幫不上什麼忙,便想著你爹要是在天有靈,肯定能通過護身符保護你,你就老老實實的戴著吧。」
葉渡微微頷首,重新將護身符戴好。
老太太這才繼續問道,「兒啊,娘親找你,一是給你護身符,二是想問問你,你想做啥?當初你在軍中回來,心灰意冷,說這輩子也不折騰了,怎麼忽然又鬧騰起來了。
起初娘親看你掙錢,覺得沒什麼,如今又是開這麼大的作坊,又是訓練賞金隊,娘親這心撲通的厲害,你跟娘說說,你是怎麼打算的?」
葉琛苦笑著搖頭,「娘,我沒什麼打算,其實我就想讓你們過上好日子,至於我先前的心灰意冷,現在想想太自私了,二妹有句話說的好,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人要是不要強,就難免受人欺負。
想要不被人欺負,就必須折騰,往大處折騰,至於兒子能走到哪一步,兒子心裡也沒譜。
不過兒子可以跟您保證,絕對不會跟當年在軍中一樣,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畢竟咱們家還沒後呢。」
「你知道咱們家還沒後就好。」老太太拍了拍葉渡的肩膀,「記住了,這趟遠門回來之後,第一件事,就是趕緊給為娘生個大胖小子。
人家寡婦家都有孩子,你一把年紀了,連個娃娃都沒有,娘出門都嫌丟人。」
葉渡一臉緊張道,「娘,這話可不興亂說。」
葉大娘疑惑道,「怎麼不興說了?」
葉渡嘿嘿笑道,「這不吉利。」
「我抽你小兔崽子,讓你生娃就是不吉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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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葉渡一行人按照約定,與年輕中郎將一行人在鎮上集合。
此時,葉渡才知道,這個年輕的中郎將叫泉贏,祖上姓淵,乃是高麗大姓,其族中長輩,曾多次擔任大對盧,類似於大乾的參知政事,入華夏因為姓氏沖犯了大乾的國諱,遂更改姓氏為泉。
如今經過數代人經營,已經完全漢化,並成為大乾的名門望族。
其父乃是遼西泉男建乃是其家族二房掌門人,也是大房泉男生年邁之後,泉家最有聲勢的話事人,未來泉家家主八九不離十就要落在他身上。
泉贏乃是其父泉男建與李家一落魄皇親誕下的男丁,在家中排行老三,未來還有很大機會,繼承家業。
而泉贏自幼投軍,在大乾北疆作戰之中,立下了赫赫戰功,前途無雙,又生得相貌英俊,也就是滄州這小地方便是五姓七望這種頂級豪門都分不清楚,更不要說泉家這種新興家族。
但是遼地,像是泉贏這種前途遠大的公子哥,不知道是多少大家閨秀的心中所盼。
泉贏這一行人,人手不算少,除了邋遢王道長之外,還有大約五百無當軍,以及一些青壯輔兵,再加上葉渡一行二十餘人,崔玉部曲一行人,也算是有七八百人,規模不可謂不龐大。
看著葉渡領著一行人,竟然還有幾個乞丐摻雜其中,那泉贏的眉頭瞬間皺了起來,面帶不悅之色道,「崔公子、葉村正,你們是怎麼回事兒?咱們是去行軍打仗,你怎麼還帶著乞丐?」
這幾天,泉贏也沒閒著。
他派人多方打聽了葉渡和崔玉的信息,知道葉渡和崔玉,都是西北邊軍大佬,尤其是葉渡,據說從守拙小兵,一路青雲直上,升任到了邊軍中層軍官的位置。
哪怕戰鬥力不如自己,也不會差太多。
但隨行的蘇燦和虎子這樣的人物,看起來就穿的破破爛爛,離著近一些,還能聞到臭氣,這種人風一吹都有可能摔倒。
剛才王道長看到之後都不停地搖頭,帶著他們去鳳凰山,豈不是讓他們去送死?
崔玉聞言,不待葉渡開口,便冷眉駁斥道,「這二位乃是葉前輩精挑細選的細作,這幾日已經去鳳凰山偵查過,你自己眼瞎就少說話!」
泉贏並未因為崔玉的發怒而爭吵,反而是一臉狐疑的看向葉渡,想要葉渡一個回復。
但葉渡連搭理都不搭理他。
無奈,泉贏只能自己觀察。
這以觀察,才發現,葉渡能贏得崔玉這樣的崔家公子哥的欽佩,果然有其獨到之處。
這兩個乞丐,雖然看似弱不禁風,但是一個眸子裡閃著精光,另外一個腿腳飛快,即便是背負著沉重的行囊,在山路里行進,依然如履平地。
在行進中,王道長靠近泉贏低聲道,「剛才是貧道看走眼了,這兩個乞丐定有過人之處。」
泉贏點了點頭,還順帶手指了指王猛子一行人。
這群人前些日子,明明就在村子裡當木樁子站著,怎麼這一轉眼的功夫,就看他們一個個身材都壯碩了不少不說,而且行進之間,步伐輕盈,隊伍整齊了?
王道長皺眉道,「是不是吃了什麼了不得的東西了?我聽說有些道門的高人,能煉製丹藥,讓人猝然間發生大變化。」
當下便叫來盯梢的細作,問詢了一番飲食,以及有沒有奇怪的人進入過營地之類的話。
當聽說,營地這剩下的十八人,一日三餐頓頓有肉,還有奇怪的湯劑作為補充,才有了今日的效果之後。
王道長連連搖頭,「便是最精銳的無當軍都不能餐餐有肉,葉村正真的是暴殄天物。
人吃那麼好,還有心思去拼命打仗嗎?」
不過王道長也沒多想,反正軍功就在眼前,自己馬上就要跟著中郎君折返去享福了,管那麼多幹啥?
這位葉村正生財有道,賺得盆滿缽滿,跟手底下人買肉,誰也說不著什麼。
頂多被人罵兩句敗家子罷了。
隊伍急速行進,朝著鳳凰山進發。
約莫半日,隊伍停靠在官道上的一處驛站休息。
驛站不遠處,停靠著不少奢靡的馬車,馬車周圍站著不少世家子弟,舉著傘正在驛站外的詩牌上吟詩作對。
有隊伍行進,讓這些世家公子哥嘖嘖稱奇,不僅不避讓,反而興沖沖的迎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