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禎左思右想之下,得出來一個匪夷所思的結論。
莫非,眼前這個葉渡,要成為漢高祖劉邦那樣的人物?
漢高祖劉邦就是實打實的寒門出身,一個所謂的亭長,在眼前的郡守面前,連個屁都不算,但最後竟然匪夷所思的開創了偉大的大漢帝國。
相比之下,葉渡的起點比漢高祖還低,竟然只是個小小的村長。但事到如今,葉渡的作為,已經超過了時下的很多人了。
他所控制的地盤,有一州一郡之地,甚至還能輻射周邊兒,眼看著就是一個梟雄人物。
他如果按部就班地繼續發展,很有可能成為裂土封疆的霸主級的存在,如今的大乾日益衰落,到時候想要奈何他根本不可能。
保不准真得給他個異姓王當一當。
但當葉渡旗幟鮮明地站出來對抗契丹人的時候,這就證明,葉渡的想法根本不是異姓王,他所追求的東西更大的遠大。
葉渡等人來到了城池下方,約百米的位置,隊伍緩慢地停了下來。
葉渡的准馬前卒,真猛將張橫,站在隊伍前面,拿著個黑疙瘩,卻是葉渡根據自己在商城裡兌換的材料,製作出來的鄉村級別的大喇叭。
雖然這東西發生的時候,有些呲呲拉拉,但是好在這東西擴音效果極佳。
剛才維維兩聲,震天動地,仿佛整個世界都能聽到,可把張橫牛壞了。
他用囂張至極的聲音大聲呼喚道,「祝阿郡的鄉親們,都快來瞧一瞧,看一看啊!契丹人踩著你們的地盤,跑到了博平郡鬧事,被我們全殲啊。」
「這些是苟延殘喘,被我們活捉的俘虜!」
「這些契丹人之前可兇狠的手,我們家郡守大人說,他們盤踞在劉島之上,昔日裡沒少找你們的麻煩,但他們完全不是我們博平郡的對手。」
「你們看看他們現在慫樣,是不是很吃驚。」
「原來不可一世的契丹人,也會絕望!你們是不是很吃驚,我們博平郡有什麼本事,竟然可以消滅那麼契丹人,還能活捉那麼多的活口。」
「俺張橫可不告訴你們!」
隨著張橫的聲音落下,不少百姓好奇地湊過來,張橫洋洋得意道,「看仔細了沒?是不是真契丹人?」
「有仇的報仇,有怨的抱怨,什麼爛菜葉,臭雞蛋,瓦片,土坷垃該扔的就扔。」
「怎麼,你們還害怕了?別告訴我,這些契丹人捆著你們還害怕?要是連這點膽量都沒有,還算不算男人了?」
這葉渡手搓的大喇叭效果太好了,別說是城外的百姓,就連城內的百姓,附近村莊的百姓,都能聽見聲音。
不少人被他刺激的熱血上頭,紛紛擁上前來。
對於他們來說,平日裡幾百個契丹人如果出現在眼前,早就開始大開殺戒,當然殺的是他們老百姓。
哪裡跟今天一樣,被捆綁在牛車上,讓他們隨意觀看。
在張橫的煽動下,不僅僅是祝阿郡城外的百姓,附近的很多村子的百姓,也紛紛往這邊兒聚集。
葉渡站在一處高台上,仔細觀察著人數,很快就接近了兩萬人。
都說,人過一萬,無邊無沿,如此看來,還真的是所言非虛,到處都是黑壓壓的人頭,大家摩肩接踵,看不到腳尖。
城內的百姓,有不少也爬上城頭,睜大眼睛,希望自己看的清晰一些。
葉渡從張橫手裡接過大喇叭的話筒,沉聲說道,「諸位鄉親們,我,博平郡守,葉渡!」
人群的聲音頓時安靜下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身上。
「真的是博平郡守!」
「老天爺,他竟然敢來祝阿郡,他難道不知道唐郡守一直想殺掉他嗎?」
「想啥呢,你現在給唐郡守一百個膽子,他也不敢殺葉郡守了。」
「阿姐,那個男人是博平郡守,他又英俊了啊。」
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夾雜著一個清脆的聲音,正是對葉渡念念不忘的彌勒教的聖女之一,青姑娘。
此時的她,站在一棵大樹上,努力踮起腳尖,想要儘可能的看到葉渡。
那個英姿颯爽的男人讓她夜不能寐。
但是很遺憾,因為離著太遠了,一直看不清楚。
後來乾脆從樹上跳下來,想往前面擠一擠,擠到前面去,結果人潮洶湧,到處都是人,而且河南道的男人身材高大,反而完全遮擋了她的視線。
饒是如此,小青姑娘,依然跟周圍人交流,希望他們讓一讓。
一邊兒的白姑娘一把拉著自己的妹妹,沒好氣的說道,「阿妹,你冷靜些。」
那青姑娘滿面紅光,像是喝了酒一樣,激動地在人群中上躥下跳,興致勃勃道,「我冷靜不了,我就是想看見他!上次你們不讓我去博平郡,我已經答應你了。」
「現在他竟然來到了祝阿郡,你們要是還不讓我見他,我可就真的生氣了。」
白姑娘皺著眉頭道,「傻丫頭!阿姐和爹爹都是為了你好,咱們跟他不可能的。他是什麼身份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這種人隨時會被抄家滅族。」
「到時候爹爹肯定會被你連累,你總不能因為你的喜好,將咱們家拉入萬丈深淵吧?」
青姑娘瞥了一眼阿姐,不服氣道,「我頭一次見到當賊的,說另一夥賊的不好!」
「咱們是要想辦法跟彌勒教劃清界限的,咱們要脫離出來,安安穩穩的過日子。」
青姑娘嘟著嘴說道,「那又如何?亂世之中,沒有人庇護能活多久?這葉郡守就是我相中的如意郎君,他本事通天,別人還想抄他的家,他不抄別人的家就不錯了。」
「他可是連契丹人都毫不畏懼的好漢,還抓了那麼多契丹人的俘虜。咱們之前可是跟契丹人打過交道的,那些契丹人一個個兇狠得要命。」
「咱們教會的護法兵,在人家面前,脆弱得就跟一張廢紙一樣,可是你看,人家葉家軍就做到了。」
白姑娘皺著眉頭,冷冷地駁斥道,「傻丫頭!你說的沒錯,這個葉渡確實有本事!但你可別忘了,他就算是殺再多的契丹人,他都改變不了,他倒行逆施,要做反賊的行為。」
「現在是朝廷要鎮壓那些明面上的賊人,顧不上他,甚至還要安撫她。」
「可是將來呢?據我所知,從今年開始,反賊就逐漸被壓下去,到時候他連個分擔壓力的幫手都沒有。」
「你如果還這樣頭腦發熱,不管不顧的話,我們就要抓緊時間離開此地了。」
青姑娘只好老老實實的不回應。
但小妮子的表情明顯是很不服氣。
當日,在滑口鎮,她只是遠遠地看了他一眼,她就斷定葉渡是個不簡單的男人。
果然,當大山裡的山賊出現的時候,就立刻被他幹掉了。
現在,他更加的厲害,竟然輕輕鬆鬆消滅了那麼多契丹人。
這樣厲害的男人,正是她這輩子最喜歡的,最崇拜的,她早就發下誓言,一定要跟他再次見面。
白姑娘是青姑娘的姐姐,姐妹二人一起生活多年,阿妹心裡想什麼,白姑娘一清二楚。
妹妹如此痴迷於葉渡,做姐姐的除了嘆氣之外,也沒有什麼更好的辦法。
他緩緩地對不滿意的妹妹說道,「阿妹,姐姐都是為了你好。你想想,他不僅僅是想推翻朝廷,還跟世家作對,跟豪強作對,跟地方的官府作對,跟契丹人作對,這種人怎麼雖然心是好的,他也願意為老百姓著想,但是這個世界上厲害的人,他都得罪了,他怎麼成就大業呢?」
「你想想那些起義軍的首領,還不敢得罪世界和豪強,直接對那些大一點的地主和官府動手,搶了些府庫,就被世家派兵鎮壓,旦夕間灰飛煙滅。」
「你不會以為這位葉郡守,能厲害到對抗全世界吧?」
青姑娘依然沒有回應,也不知道有沒有聽到。
白姑娘只好停下。
白姑娘是真的不願意跟葉渡有任何的關聯。
葉渡的身份,實在是太敏感了,她雖然被迫加入了彌勒教,甚至還擔任了聖女,但是她一直在想辦法將自己從彌勒教里摘出來。
在她看來,進入彌勒教,是權宜之計,將來摘出來,是有辦法活下去的。
但是跟葉渡產生糾葛就不一樣了,這傢伙與全世界為敵,絕對是死於亂軍之中。
而且,就算是葉渡不得罪那麼多人物,光明正大地殺契丹人,那又如何?
那劉一統作為守邊大將,這些年殺了多少契丹人?
葉渡就算是再厲害,能有劉一統厲害?
結果呢?
劉一統說死,就死在亂軍之中了,甚至因為葬送了那麼多邊軍,政事堂的相公們,還給劉一統的家人們問了罪,下了大獄。
劉一統可是為朝廷效力了一輩子,身上的功勞數不勝數。
可一場戰敗,自己都犧牲了,家人還要受牽連。
他們的命運,還不如平頭老百姓。
所以這種人,能夠遠離的話,還是要遠離為好。
這個時候,張橫的聲音遠遠地傳來。
「是不是真的契丹人?」
「是不是慫得尿褲子了?」
「什麼?你沒帶臭雞蛋、爛菜葉子?」
「不用怕,不用怕,剛才來的路上,我們的人順帶撿了不少牛糞,你拿著勺,往他臉上潑!」
「哎呀,你是不是笨,舀稀的,殺傷力才大啊!」
「哄!」
人群被張橫的最後一句話給逗得笑得不行。
現場本來還有些緊張躁動的情緒,全都消失了。
不少膽大的百姓,湊過來靠前,看得清清楚楚,仔仔細細,那些契丹人被扔在牛車上,手腳不能動彈。
當漢家的百姓靠近時,他們下意識地在牛車上躲避。
不過依然有些人,將嘴巴張得大大的,做出一副兇狠的模樣。
畢竟積威已久,還真的嚇退了不少老百姓。
但當張橫親自挑了一勺牛糞過去,讓老百姓親手潑在契丹人的臉上,老百姓內心的恐懼逐漸消散了。
「真的是兇狠的跟餓狼一樣的契丹人!」
「他們長得跟我們不一樣,他們的小辮兒很醜!」
親眼看到契丹人之後,甚至不少人潑了牛糞之後,紛紛議論起來。
其中有不少白髮蒼蒼,見多識廣的老者,顯然更有發言權。
「這博平郡沒有騙人!」
「當年我上過前線,能認出真的契丹人,這些都是真的!」
大家的內心正在悄然地發生變化。
原本河北道被打成了一鍋粥,朝廷的兵馬沒有抵抗能力,大家都真的非常擔心,有朝一日契丹人會不會打到河南道來。
但這個時候,大家似乎並不是那麼恐懼了。
葉渡的大勝,安撫了無數百姓的內心。
契丹人厲害怎麼樣?
只要我們葉家軍存在,就能以絕對實力鎮壓他們,還能活捉無數的契丹人,給大家參觀。
唐禎聽到外面的歡呼,情緒越發的低落。
因為他意識到,葉渡是真的很猛。
三郡之地的戰鬥力,跟葉家軍比起來,真的是個菜。
人家想什麼時候吃,就什麼時候吃。
就在唐禎思索前途如何,以及如何對待葉渡的時候,外面忽然傳來了激烈的吵鬧聲。
「爺們,別擋著路了,把城門打開,我們要去看契丹人!」
「對對對,我們準備了臭雞蛋,爛菜葉!剛才在城牆上,我們看得真真的,牛糞不夠用了。」
忽然之間,城門樓下產生了激烈的吵鬧聲,不知道是哪個守門的衙役,禁不住百姓的蠱惑,把城門打開了。
唐禎腦袋嗡的一聲,他大意了,葉家軍十有八九是派細作滲透到了祝阿郡。
前面的事情都是演戲,現在圖窮匕見,要進城了。
馬彬他們離開固河之後,這博平郡根本就沒有什么正規軍隊駐守,那狗屁團練大使,也搞葉渡那一套,早早地跑路了,紮根鄉村之中,一邊兒練兵,一邊兒斷絕了跟城內的關係。
現在葉家軍想要殺進來,自己是真的一點抵抗能力都沒有。
城門被打開之後,葉家軍沒有動靜,百姓們卻一窩蜂地沖了過去。
「我真的完蛋了!」
「我大意了啊!誰說葉家軍不想造反,不想拿祝阿郡的!」
「可憐我唐禎,寒窗苦讀十餘載,辛苦經營十餘載,好不容易做到郡守,沒想到,一日的大意,要全家命喪於此!」
「悠悠蒼天,何薄於我啊!」
一時間情緒激動的唐禎竟然哭了起來。
葉渡要是入城了,能有自己的好果子吃?
唐禎甚至仿佛親眼見到,自己以及自己的一家老小,都死在了葉家軍的火銃之下。
那玩意砰砰砰一陣響,身上就跟打成了馬蜂窩一樣。
然而讓唐禎感覺到無比奇怪的是,城門被打開,只見百姓蜂擁而出。
而葉渡卻一點動作都沒有,葉家軍的將士也沒有任何多餘的反應,只是讓出地方來,給更多看熱鬧的百姓。
他們依然站立在城門外百米左右的位置,昂首挺胸,氣宇軒昂。
完全沒有進攻的意思。
此時此刻,唐禎覺得自己是被嚇迷糊了,以至於產生了幻覺。
抽了自己幾個嘴巴,發覺很疼,又知道不是幻覺。
一時間,內心七上八下,難受異常。
「到底要幹嘛!」
「進又不進來,退又不退走,真的讓人難受啊!」
「葉渡,你到底要幹什麼?」
「莫非你真的對這大好的祝阿郡沒有任何想法?」
唐禎越發的一肚子的疑惑。
既然不進來,又這般逼迫自己,肯定就是想劫財了。
最終,唐禎認定,葉渡是來要錢的。
畢竟他嘴上說的是這些契丹人是從自己的地盤流到博平郡的。
「如果要錢的話,也不是不可以。」
「我這些日子倒是積攢了不少錢才,給上面也是給,若是能夠給葉渡,讓他充當本官的打手,那豈不是好日子又來了?」
危險暫時褪去,唐禎又開始有了壞心思。
如果葉家軍渴望錢財,那麼自己一切都好辦了不少。